《相宜》衿洢

2、第一章

　　正式遇见叶秾的这一天，午后的阳光很好，照得原本死气沉沉的病房涂饰上一层生机。
　　“这佟老太太搞什么鬼？”宋承易没骨头般地窝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不满地嘟囔。
　　坐在他身边的宋晏一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带着浅笑，他立刻坐正，面带微笑，端的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好模样。
　　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她身材纤细，一头及耳的短发在尾端烫成小卷，银色的长型耳坠在发间若隐若现。
　　她似是习惯性地把短发顺到耳后，不知是不是这时的阳光太过灿烂，耳饰上反射的光一下就晃到了宋晏一的眼。
　　宋晏一侧了侧脸，微垂眸，稍阖的眼皮掩住他眸里变幻的光。
　　宋承易看到来人，惊了，说：“叶秾？你怎么会来这？”
　　叶秾看到他，也是吃惊地挑起眉毛。
　　佟卉听到叶秾来了却是一脸的喜出望外，直说：“秾秾？是秾秾来啦。秾秾，这是你宋世叔和你世婶，还有他们的两个公子，宋晏一，宋承易，快叫人呀。”
　　有些老潞城人总是这样称呼人的：男孩叫公子，女孩子就叫姑娘，听起来总有点特别的味道。过惯了慢生活的老潞城人连称呼都是留着过去的叫法，倒也怡然自得。
　　这种称呼倒是挺合那位的清风霁月。宋家的大公子，宋承易的哥哥——宋晏一。她与宋承易相熟，去过宋家好几次，但没一次遇到他的。
　　但是为什么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叶秾暗自思索。哦，好像是……

　　一周前。
　　“叶总监早。”
　　“早，早。”
　　叶秾边接着电话边按下十七楼的电梯键。
　　“哈哈，哦？是吗。”叶秾压低音量接着电话，回答得冷淡。
　　那头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在回答什么！你听到了没有，你明天必须来！”
　　公司的电梯一向很快。叶秾一下电梯就绕到左边
　　十七楼的左边待装修的工作区，只有一个厕所，平时没什么人。
　　“哦，凭什么呀？你是谁呀？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你是扯着多厚的脸皮才能说这些话？家族联姻这种东西我爸不屑去做，你就让我来？哼！笑话。”叶秾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字字一句句却都插在了佟卉的心头。
　　“你！你！你不孝！我是你奶奶！你就是这么和你奶奶说话的！放肆！”
　　“封建社会都亡怎么久了，你还以为你是什么皇太后的，中央集权，唯你独尊？还放肆？让我叫你奶奶？从小到大你就没有尽到一个奶奶……”叶秾低头打电话，猛地，撞到一个人
　　“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到的男孩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是个生面孔，好像没见过。
　　“你没事吧？”男孩的声音清朗。
　　“没事。”叶秾浅浅一笑。
　　男孩抿了抿嘴，走向电梯的方向。
　　叶秾的电话还未挂断，电话那头的人以为那句“对不起”是对她说的，语气愈加咄咄逼人。
　　叶秾听得不耐烦，挂掉电话，关机。
　　叶秾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即使早上又和病床上的人吵了一架，现在却是一片和乐融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顺从地打了招呼。
　　叶秾向沙发上的二人点头致意。宋晏一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和黑西裤，显得整个人成熟了不少，却是依旧的清俊，还多了些温雅。尽管已经仲春了，但温度回暖的幅度不大，他穿得还是有点单薄。
　　宋晏一微颔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还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个笑起来极其明媚的女孩子。
　　宋承易一脸复杂。
　　叶秾又转头对宋展诚夫妇说：“叔叔阿姨，好久不见了。”
　　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老人一头银发，眼角的皱纹笑得分外慈祥温柔。
　　当然，叶秾永远不会这么认为。要不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她死都不想见到这个仅是血缘上的“奶奶”。这人，外表有多温柔内心就有多冷漠。
　　林榭香熟稔地拉着叶秾的手说着：“是好久不见了，得有几个月了吧。阿秾哪，阿姨认识你有三年，都不知道这佟卉老夫人是你奶奶呢。”
　　佟卉的脸上挂不太住了，打圆场的说：“原来你们认识。咳，秾秾这孩子从小独立，不太把家里的事拿出来说道。但是吧，我昨儿个才和她外婆聊着呢，她都这么这么大了，也该成家了，就是我这宝贝孙婿呀，还看不到影呢！这愁的我，唉，”
　　敢情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叶秾默默瞄了一眼缩在沙发里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宋承易，又默默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song：你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今天是这场面今天我们来看佟老太完全是个意外要知道打死我也不来
　　和宋承易认识七年，叶秾习惯了他打字时把空格当标点的习惯了。叶秾一手回复他，一手拨弄这项链上的银环。那是叶父叶母的结婚戒指，也是他们唯一的遗物。
　　不想上班：等下老太太要是展开攻略，我突击，你打掩护。
　　song：是保证完成任务
　　宋晏一默默看着两人的小动作。
　　不出所料，佟卉轻轻地说：“承易和秾秾认识很久了吧，我看哪，这两小年轻也是志趣相投，给他俩撮合到一块。我们两家倒也是亲上加亲。”
　　哪门子的亲？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就是十几年前年叶秾的父亲叶棣在宋展诚，也就是宋承易他的父亲困难时帮了几手嘛。叶棣本人完全不把这件小事当成什么，反而是十几年后和他断绝了亲子关系的老母亲腆着老脸要和宋家“亲上加亲”。叶秾都替她臊得慌。
　　“这种事强求不来，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宋展诚淡淡地说。他也记得当年叶棣被赶出家门的那档子事，对佟卉也没什么好印象，这次来医院看她其实是他们一家子来医院看望一个老朋友，被佟卉遇到了，邀他们来喝杯茶。
　　这个原因太……蹩脚了，但是为了面上过得去，他们还是随着老太太的意思来了。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各人各有心事。
　　“奶奶，我来看你了。”
　　叶思瑜的到来无疑是来拉低佟老太不要脸的下限的。
　　叶秾边这么想着，边看着叶思瑜奔到了病床前，这祖孙两人倒是演得好一场情深的大戏。
　　“小瑜来了呀，来，这是你宋世叔，宋世婶，还有两位哥哥，宋晏一，宋承易。”
　　“世叔世婶，晏一哥哥，承易哥哥。”
　　叶思瑜的声音腻得宋承易抖了一下，搓了搓手臂。
　　“小瑜今年读大二，还没交男朋友，不然和承易处处看。”佟卉含笑看向宋承易。
　　叶秾挑眉，这人似乎是忘了自己前两分钟还在撮合着她和宋承易吧。
　　宋承易一脸玩味，低声对宋晏一说：“哥，你不行啊，没有行情啊。”
　　宋晏一只是浅淡一笑，并不在意。
　　林榭香脸上挂着点不自然，刚才是叶秾和宋承易，现在又出来个叶思瑜。
　　这老太太不就是看上了宋家的钱，想借着当年叶棣对宋展诚的恩情的，把孙女卖出去来获取资金来填补叶氏公司的亏空，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不瞒您说，我想找一个成熟一点的女朋友，小瑜才十九吧，太年轻了。”
　　佟卉的目光转向宋晏一，还未开口的话，就被宋晏一扼杀在喉咙口：
　　“我是属兔的。”
　　“好巧，我也是属……兔的……”
　　叶思瑜看着宋晏一俊朗的面容，害羞地说出这句话，到了后半截却感觉不太对劲。
　　叶秾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是好巧，我刚好比你大一轮，三十一。”宋晏一浅笑，眼角弯弯。
　　叶秾偷偷地打量宋晏一，看不出呀，这人居然三十一了，这脸长得也忒显小了吧。宋晏一侧头，对上她眼睛里带着的狭促。
　　偷看人家居然还被发现，叶秾有点尴尬，僵僵地转移目光。
　　宋承易咳嗽了几声。叶秾了然，站起身来说：“公司等下两点还有个会，叔叔，阿姨，我们就先走。佟老太太，我晚上再来看您。”
　　佟卉的脸上明显不太好看，宋展诚夫妇表示理解。
　　“承易中午喝酒了，我送他们。”宋晏一扬扬手中的车钥匙。
　　病房外。
　　“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宋承易感叹着。
　　“行了行了，快走吧两位。下午公司的会在两点。”叶秾瞄了眼手表，一点十五分。
　　“我送你们，刚好我也要去云想。”宋晏一说。
　　“那就你先坐我哥的车去吧，我先回趟家，晚点再去公司。”
　　叶秾也没客气，上了宋晏一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辉腾。
　　宋晏一的车开得很稳，但速度不慢，比宋承易那家伙好多了。因是不太熟，两人在路上也没说什么话，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司。
　　“回见。”叶秾解开安全带，转头向宋晏一告别。
　　宋晏一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弯嘴角，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