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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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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眠山庄,后山温泉圣地。
氤氲缭绕的蒸腾雾气中,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坐在泉水里,正闭目调息。
突然一个白色人影冒出。
“哈,慕离归,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银铃般清亮悦耳的声音乍响。孤厌雪叉着腰站在岸边,一脸兴奋地瞅着水中的少年。
少年一惊,差点没动手。意识到来人是谁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身子瞬间缩入水中。
“你、谁让你来这儿的?!没看见我正……正……”
“哎呀,不就是洗澡嘛,我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你个大老爷们还羞成这样了!”
说着,竟自顾自地也下水了。
“来,你在这泡澡正好,省得我费劲脱你衣服。我今天新弄出来的药膏,给你抹抹……”
感受到背后冰凉柔软的指尖触感,慕离归吓得就是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回身大力推开了那贴近过来的人,却忘了这是在水中而非地面。
失去平衡的少女瞬间跌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慕离归大怒。
“孤厌雪!你这个匪女子真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成天动手动脚也就算了,竟还敢闯入男子沐浴之地!!当真是没有丝毫淑女之仪!”
然而说完后,四周丝毫动静和回应都没有。
“……?”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一丝慌乱。
“孤厌雪?”
“……”
不会吧,难道这丫头这么不识水性么?这么浅的水都能……
“喂!你还在么?”
“……”
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少年彻底慌了,灰茫的眼睛焦虑地向四周“望了望”,开始在水里摸索着找人。
突然,水面“哗”地一声,一道白色身影冒出向着少年扑了过去。
“哈哈哈!急了吧?慌了吧?吓到你了没有?”
少女把少年扑倒在边沿的温泉壁上,得意地龇牙笑道。
慕离归:“……”
沉寂了数秒后。
“孤——厌——雪!我要把你丢下山去!!!”
等少年爆发出滔天大怒时,少女早就遁远了。
“哇啊——古板严肃的小老头发怒了,好可怕!哈哈哈……”
……
又一次从最初最深的梦里醒来。醒来时,女子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床纱,怔怔地发了半天呆。
不知不觉又有热泪从眼角滑落,到耳边时便已被极寒的空气冻得冰冷。
很快,枕边亦湿了一片。
十九天……她离开他已经十九天了。
其实那日她并没有走远,她离开后,就直接在暮眠山的山脚下找了间农舍住下——她舍不下他,可也没勇气再回去看他,所以便选择了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本想着住在这,多多少少会有山上的消息传下来,可谁也没想到,这雪一下就不停了。如今,大雪已经封了上山的路,她完全断了上边的消息。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一剑,她虽尽量避开了他的要害,可他的身体……
女子眼睑微微颤抖起来,眼眸也黯了下来。
那孱弱的身子,她虽尽力帮他调养了十年,可终究无法根治。平日若没伤没病时还好,一旦有了点什么,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寒,都可能会有致命的危险。
那一剑……怕是会要了他的命。
“呜……”
终于,控制不住心口撕裂般的痛楚,女子蜷缩在床上,跟个孩子似的大声呜咽了起来。
阿离……为什么是你……
你怎么可以……是他的孩子……
可是,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他的孩子,仅仅因为他投错了胎,你就要判他死刑吗?
孤厌雪,你就是这样爱他的吗?
一个温暖光滑的东西从怀里滑出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碧色玉坠。女子望着它,呆呆地发起怔来。
那一天,是他的成人大典,她终于治好了他的眼睛。
当那双美丽却无神的双眼第一次焕发出神采时,他笑了,笑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她看得痴了,原来……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那么真心那么幸福的微笑。
“阿雪,谢谢你。”
他望着她,满脸温柔,一双明眸如星辰般耀眼。
“……”
噗通!噗通!
第一次体会到心跳漏一拍的感觉,她望着他,感觉自己脸上在发热。难怪上天要夺去他这一双眼睛,因为这个样子的他,美得连老天都嫉妒呀。
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这幅囧样。平静了片刻后,她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理智,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昂?说句谢谢就完了?难道不该付出点实际行动吗?”
“实际行动……?”
他愣住。
“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啊。”
她眯着眼笑,兴奋地搓了搓手。
本只想跟他开个玩笑的,却突然想到不如趁此机会跟他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吧——她总不能期待这个榆木疙瘩跟她主动。
“……”
他张了张口,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后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
“阿雪我……我很感激你治好了我的眼睛,但是……我们……不行。”
“……”
孤厌雪僵住。
不行?
是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她吗?
这是……拒绝了她的意思吧?
明亮的眼眸一点点变得灰黯、变得忧伤,但年轻气盛的她又怎甘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
眨眼的功夫,脸上就重新漾起了笑意。
孤厌雪用力地拍了拍他,夸张地大笑道:“哎呀!你还当真了啊?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
原来,当时的他,便已知他两的身份,注定生死陌路,注定……无法在一起。
可她完全不懂他的挣扎、他的无奈和忧伤,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被拒绝了的愤怒和委屈中。
此后几天她都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来找她,她也只假笑着敷衍迎合一番便罢。
渐渐地,他也明白,她该是生气了。于是,也不再来叨扰她。
伤心失望至极的她,在几日后的某天清晨,负气地打算下山,回药王谷。
可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她出走的前半个时辰,他来找她了。然后,给了她这个玉坠。
她冷着脸,拒绝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她也不用再曲意逢迎下去了。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我……要下山了,就在这跟你道别吧。”
他微愣。
“你,要走了么?”
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痛。
“……”
她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是不是曾经承诺过要彻底把他的身体治愈?可如今,才刚刚治好了眼睛,他的腿依旧毫无起色,她却要逃走?
一时间,莫名羞愧起来的她,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句:“我回药王谷拿点东西!”
“那,还会回来?”
他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
她张了张口,突然就不知该怎么开口,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沉默顺利地让他误解成了默认,一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那我等你,归来。”
她望着那双手,不知怎么,心底没来由地就爆发出了那隐藏了多日的巨大委屈和愤怒。
一把甩开他的手,激动愤恨地咆哮道:
“不是说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既不愿娶我,那为何还要招惹我、还要挽留我?别表现出一副你很舍不得我的样子,不就是想让我继续为你医治吗?我就不治了怎么着?只知道索取,不懂得付出的混蛋……”
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苍白着一张脸,身体微微颤抖,神色间有隐藏不住的悲痛。
“阿雪,我……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隐忍而苦涩的声音,低喃着。
“你若嫁于我,将来某一日,你定会后悔的。”
……
原来,那时,他便已告诫过她。
可她却全然听不进去,只当那是安慰敷衍她的借口。她那骄傲的自尊心,又怎能忍受?
“行吧,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打算娶我呗,我孤厌雪也没那么下贱,非得求着与你结合。我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光阴,眼看着就要垂垂老矣,年华不在,我必须替自己的未来做一下打算了。慕庄主,告辞!”
冰冷的眼神与决绝的身影,一声“慕庄主”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无限远了。
那是她上山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负气出走。可惜没走出多远、甚至还没走出暮眠山,心情抑郁、横冲直撞的她就掉进了一个猎人打猎用的深坑。
真是天意弄人,若没有那个坑,或许那时她便与他陌路了吧。
如果当时,她真的走了该多好,那便也没有此后种种,更没有今日的刻骨情殇。因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找了一辈子的仇人——就是那个她最爱的人。
雪,下了二十一天了。
这些天来,暮眠山庄少庄主慕离归,时常会在傍晚时分,去大堂门口那棵大槐树下坐上一个时辰,不管天气有多冷,不管风雪有多大,不管……身体有多虚弱。
他就那样坐在那,望着某个方向,静静地发着愣。
眼看着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眼底的暗影也越来越深,可却依然固执地要在那棵树下等上一两个时辰。
庄里请来的大夫说,再这样下去,你们的公子怕是坚持不到这场雪停了。
重伤未愈的特殊体质,一不小心本就有殒命的危险,还这样日日受到风雪侵袭的寒凉,怕不是活太久了闲命长?
闻言,庄里众人顿时急了。
那天,老槐树下跪了一地的人。众人跪在雪地里,苦苦乞求着他们的庄主别再等那位姑娘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慕离归望着这些陪他长大的叔婶丫鬟们,薄唇紧抿,眼里痛苦与倔强交杂着。
“我想等她,我说了,她一定会回来的。你们……莫要逼我。”
“少主!您若执意要等她,咱们就跪在这儿陪你等!您等多久,我们就跪多久!”
不知谁,悲声痛呼了一句。
【您等多久,我们就跪多久!】
其他人也跟着齐声大喊道。
“你们……”
望着后方那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满脸委屈地跟着自家大人跪在那儿的幼童;望着边沿七十多岁了的老妪,依然驻着拐杖艰难地曲身往雪中跪去。
慕离归沉痛地闭了闭眼。半晌,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起来吧,我不等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