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陈小锦

6、来年春天起

　　过完寒假，过完年，迎着春风又踏入久违的校园。走在林荫道上，看着丛林冒着嫩芽心情畅然。草坪上，一群男孩女孩或嬉戏、或静坐、或闲聊。认真一看，其中一位是庆庆。
　　她低着头静坐在草坪上，披肩直发挡不住她羞涩的微笑。男孩与她对坐着，一副俊郎的模样。这不是那位庆庆日思暮想的外语系的帅哥吗？庆庆与他果真有戏？我还是赶紧离开吧，不能打扰他们。我内心一阵波澜。
　　回到寝室，跟女人们一阵久别后的欢天喜地后，庆庆终于回寝室了。
　　女人们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庆庆，庆庆又一阵脸红，“你们这是干嘛呀？我脸上又没长花。”女人们一起把她围攻到墙角边，把她逼到非说不可以的绝境上。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庆庆摸一下自己绯红的双颊，“其实，我跟炜炜上学期就开始了，只是你们没发现。”
　　“炜炜？哇！好肉麻哦！”女人们尖叫。
　　“是谁追谁的？老实交待。”阿调追问道。
　　“这不重要啦！事实是，现在我们两个都相互喜欢。”庆庆的脸更红了。
　　后来，庆庆偷偷告诉我，是她追求炜炜的。她经常能在图书馆遇到他，于是借机搭讪，表达心意。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也有此意。
　　也许爱，就是要这么简简单单，你情我愿，顺风顺水。哪像我呀，与那么多男的都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纠缠不清，藕断丝连。
　　顿时速下决心，一定要对不清不楚的人痛下决心，所有的暧昧都是对自己的摧残。
　　还没等我下完决心，寝室的电话铃响了，“许悦，张浩然找你。”
　　“我不想接，你挂了吧！”我从没有如此冷漠。
　　说完便爬下床，径直向自习室走去。我想，我是应该消除各种杂念一心升本的。人事纷杂，不应该多驻足停留。花了近两个小时，背了几十页的《美学原理》，各种名人、著作已经云里雾里，分辨不清。走出自习室，张浩然又等在门口，他似乎在冷风中吹了很久，薄薄的嘴唇瑟瑟发抖，“许悦，刚从食堂给你买来的银耳红枣羹，快趁热吃了吧！”
　　“我现在不饿，你留着另外找个美女献殷勤吧！”我快速离去，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冷风中，让他感觉到我的冷漠是如此犀利。
　　辅导员说，这周我们外出实践，去开发区管委会实践文秘工作。女人们都欢呼雀跃的，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实践学习。我被分配到了一间办公室，说是秘书工作实践，实则打杂。扫地、拖地、倒垃圾、复印、打印。
　　那日正午，办公室静悄悄的，管委会工作人员都不在办公室，我不知道还有午休时间，所以傻坐在办公室。忽然，似乎听到门口有声响，打开门一看，一位中年男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你好！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办公时间。”我用工作人员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我来早了，我等他一下好了。”中年男子转过头来，仔细一看，好面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中等身材，笑眯眼儿，真的是好熟悉的眼神。
　　“你是林校的学生吗？”他突然问道。
　　我顿时想到，“你是团委林老师的朋友吧？我在团委办公室见过你！”
　　“是的，我是林老师的朋友，在温州做皮鞋生意。林老师真是有福气啊，在办公室里有那么多女学生围着他。”他向我递上名片。
　　叶某，温州某鞋业公司董事长。
　　“哦，是叶总啊！很高兴认识你。”我第一次收到名片，用老师教我们的动作双手接过名片。
　　就这样，我与这位叶总就算是第二次谋面，第一次认识。他很健谈，跟我讲我很多他的创业发家史，他的女儿和老婆有多么漂亮，他还认识很多电影明星，还跟最有名的某某一起吃过饭什么的。突然间，似乎觉得与他的谈话越来越没有边际，似乎这种感觉又好熟悉。哦，原来是张浩然，他就与这位叶老板一样，对我滔滔不绝，讲完他爸爸讲妈妈，讲完妈妈讲大伯，讲完大伯还要讲小强。我是天生喜欢安静的，碰到这样话多的人真的好不耐烦哦。
　　好不容易熬到了他要等的人来了，办公室的李主任热情地与他握手表示欢迎，接下来他们的谈话我就借机复印文件离开了。
　　等我复印文件回来，叶老板和李主任停止了谈话，笑眯着眼睛看着我，“许悦，你晚上有空吗？叶总晚上请我们部门的人吃饭，你也一起吧！”
　　我迟疑了一下，又突然想到，老师说与人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然后我只好勉强答应了。
　　叶老板说，“那我先走了，晚上6点在某饭店包厢等你们哦！”
　　我一个人害怕，所以喊了阿息和阿朱一起陪我。她们也挺够义气的，竟然答应了。我们来到了一家有着豪华装修的大酒店面前，站在华丽的旋转门面前，不知道该如何进门。呆了很久，学着别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进门。走进预定的包厢，叶老板已经笑眯着眼坐在水晶灯下了。不久，李主任也如期而来。使我们意外的是除李主任之外，办公室的其他人员一个也没来。我们仨也只是相互对视，不明白他们社会人的套路。
　　还没等我们晃过神来，高脚杯中已满上红酒。“来、来、来，喝酒，喝酒。”叶老板招呼道。
　　我没喝过红酒，酒量自然不盛。叶老板和李主任除了谈事就是劝我们喝酒，“喝酒也是工作，姑娘家要学着点喝酒，以后出去肯定混得好。”
　　“来，小姑娘，干了这杯以后实习就一直留在我这儿吧！”李主任劝酒劝得江湖好深啊！
　　喝完三大杯红酒，我已经晕得摇摇晃晃了。接下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走出饭店踏上台阶的时候双脚是飘在空中的，我还扶着李主任，两个人滥醉得哈哈大笑。
　　叶老板叫司机送我们仨到学校，张浩然就像收到密报一样站在校门口等我。他围着围巾站在夜晚的风中，焦急的样子看起来很帅，就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我看到他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就说，“张浩然你围着围巾的样子挺帅的，就像韩剧里的裴勇俊，可惜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哈哈哈！”
　　“别闹了，快，我扶你回寝室休息吧！我给你买了蜂蜜，回去先喝杯蜂蜜解一下酒。”张浩然扶着我，此时已找不到阿息和阿朱的身影。
　　“可惜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我还在不停地说。其实我是清醒的，其实我想说站在这儿的怎么不是晋明，他到底在哪里？他怎么不来接我？
　　说着说着就靠在张浩然肩头哭了起来，哭得很惨很惨。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借个肩膀靠一靠，不管是谁，只想给脆弱的心灵一点温暖。
　　“好好好，我是，我就是裴勇俊，我就是裴勇俊。”张浩然拍拍我的肩表示安慰。
　　第二天，在我舒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阿息和阿朱就对着我笑。
　　“干嘛这样看我啊？还嘲笑我！”我有些生气了。
　　“是你昨天喝太多啦！我们两个都还好，只有你喝得最醉了。”
　　“哦！”我似乎知错似地点头。
　　“还有啊！你都扑到张浩然怀里了。”阿息怨怼道。
　　“哦，有吗？我都不知道了。”
　　“你还对着他哭，还说他帅，还投入他怀抱，我看啊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那他为什么会在校门口。”我疑惑道，我看看阿息，看看阿朱，阿朱就转过了脸。
　　“是他打电话给我的啦！我又不能不告诉人家。”阿朱红着脸说道。
　　“你肯定是被人家收买了，这叫卖友求利。”阿息指责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都不要说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糊涂，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
　　“许悦，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向我们认错，最要紧的是跟张浩然澄清。经过你昨晚的投怀送抱，他肯定是认为你已经认定他了，知道吗？”阿息好意相劝道。
　　“李息，你不要总是捧打鸳鸯好不好，许悦喜不喜欢人家让她自己决定，你就不要搅在中间了。”阿朱又劝阿息道。
　　我的这些女人们，对我的感情问题是极为关心的，以阿息为代表的反对派和以阿朱为代表的赞成派总是争论不休，我想，我是不是一定要给他们一个结果，让他们死心。
　　我第一次主动把张浩然约出来，然后在学校对面的小吃街请他吃汤粉干。
　　张浩然欣喜地对着我，比以往每一天都要开心，他笑眯眯地又要开始跟我说小强，我作了个暂停的手势，“今天先听我说好吗？”
　　我终于阻止了他说小强，“昨天的事真对不起，我喝醉了，是一场误会，你不要多想。”
　　“昨天什么事？多想什么？我没有多想啊！”
　　“没多想那就好，那就好。”我频频点头，一口气吃完碗中的青菜汤粉干。
　　“只是，你以后不要随意跟别人去喝酒好吗？特别是跟社会上的男人。”
　　“哦，好吧！”我一脸羞愧道。
　　但是，我太善良，不懂得拒绝。后来才明白，不忍心拒绝才是最大的残忍。
　　几天后，叶老板的奥迪车停在我们寝室楼下，然后打电话叫我下楼。
　　“有什么事吗？”我好奇地问。
　　“没什么事？只是今天我正好有空，中午去白云山庄吃饭，顺便带你上山看看风景。”他摘下墨镜，从奥迪车里出来，拉开后坐的车门，示意让我上车。
　　我一时懵了，我跟他很熟吗？我为什么要跟他上山游玩？我犹豫着，并且说道，“我今天还有社团活动，不能出去玩。”
　　“有社团活动啊，那我帮你向团委的林老师请假一下吧！来赶紧上车吧！”他推着我的背，我被他送上了车。
　　奥迪车像游龙在山间环绕，盘山公路上的风景虽美，但却安抚不了我忐忑的心。来到白云山庄，也没有多少可看的风景，只是山上树下都养着山鸡。
　　“中午我们就宰一个来吃。”叶老板叫服务生杀了只山鸡，做了个仙煲，切了个白切鸡，又另外炒了两个菜。然后他就咪上小酒，跟我讲他老婆、他女儿、他认识的明星还有生意上的朋友。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注意到在这个包间的一角有个秋千，便喜滋滋地走过去坐上了秋千。谁知叶老板醉醺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闪，却到了我背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却把我腰一手搂住。我充满警觉地站起来，“我吃饱了，我想回去了。”
　　“酒刚入三分，怎么能回去呢？还需抱得美人归才是呢，哈哈哈！”他似醉非醉，一脸色相地看着我。我害怕至极，跑出了山庄。
　　我沿着盘山公路小跑着下山，我想着叶老板喝醉了酒应该不会开车来追，小跑的步子慢了下来。脑海中依然是叶老板滔滔不绝的话语声，那些话语又在形容他老婆的美丽，女儿的活泼可爱，家庭的幸福美满，事业的辉煌腾达。
　　又想起叶老板说出的那些对我无礼又使我无比惧怕的言语，顿时想到：原来一个男人的真心是可以分散的，他所谓的家庭幸福可以是妻子好、女儿好、事业好，但他忽略了自己的真心。一个不能真心给出的人，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我走了好久的盘山公路双脚痛得实在走不动路了。可是离学校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我瘫坐在路边，脱下鞋子，双脚又红又肿，我痛苦得快要哭出声来。
　　突然，手机铃响了，是叶老板打来的电话。我的心颤抖地跳动着，手也颤抖着，全身无力地连手机都快翻不起盖来。我是不想接他电话的，犹豫之后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啊？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叶老板表现出了酒醉过后的清醒之态。
　　此时，我对他的恐惧削减了许多，我想着，他毕竟是林老师的朋友，也不敢拿我怎样。刚才那些粗话也许是他喝多了。
　　“我在半山腰的盘山公路上。”我不知道是自己脑子坏了还是怎么的，我是一只逃脱的兔子，却把行踪告诉了大灰狼。
　　黑色奥迪车沿着盘山公路飞奔而来，不知什么时候已停在了我跟前。
　　“你怎么走了那么远的路？快上车。”叶老板像下命令般朝我疾言厉色道。
　　我像一只被逮住的小灰兔，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再一次上了他的车。叶老板的脸色刚才还是乌云密布，转眼又是晴空万里。
　　“这双鞋子是我们厂生产的，是国际名牌哦！我看你的脚37码正合适吧！送给你了。”叶老板从副驾驶座上拿给我一个盒子。我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是一双女士高跟鞋。
　　“不好意思，我不穿高跟鞋。”我把盒子礼貌地放回了副驾驶座。
　　“晚上，我们公司有个酒会，你也去吧！就穿这高跟鞋去，再配件裙子，你一定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位公主。”叶老板眯着小眼睛色眯眯地看着我。顿时，我心里又是翻江倒海般忐忑不安。我低着头，掰着手指头，“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谁能来救救我啊！”
　　世界上能真正解救自己的人终究只有自己，我不依靠谁，也无人可依靠。
　　我灵机一动，只能服软。
　　“叶老板，你公司的酒会你带我这个小妹妹去不怕你老婆发现啊！”我也开始油滑起来。
　　“这是在晋州，我老婆在温州，这儿的朋友她不认识，哈哈！”
　　“能参加贵公司的酒会我是很开心的，肯定会使我增长很多见识。你给我的这双高跟鞋很漂亮啊！就是我今天没穿裙子，我得回寝室换身裙子才好配双高跟鞋啊！”我的态度和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温和甜蜜而喜悦，叶老板听了甚是欢喜。
　　“好，好，好！我送你回寝室换衣服。”说完，他便汽车加速一路长驱直入，耀眼的奥迪车停在了我寝室楼下。我下车的一霎那，似乎有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她们一个个，似乎都在说：“你们看，又是一个上了豪车的女孩子。”
　　好吧，我承认，我是上了豪车的女孩子，但我不是苟且之人。
　　我抱着叶老板送的鞋子，没有跟他说再见就冲冲地跑上楼去。叶老板认为，我换好衣服是会下来的，所以，他一直在楼下车里等着。直到半小时后，我的手机终于还是接到了他的电话。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也是我想好了，再也不接的这个电话。
　　“许悦，你手机都响了好几次了，怎么不接电话啊？”阿息疑惑地问我。
　　心事重重地按掉一个又一个叶老板打来的电话，终于，他再也不打来了。
　　我像获得涅磐重生一般喜悦，笑着回答道，“没有，只是一个陌生电话。”
　　阿朱说，很喜欢叶老板给我的这双高跟鞋。我说，我正想送人，那真是两全其美了。
　　阿朱穿上裙子，穿上高跟鞋，美丽动人地就像参加酒会的小姐姐。但，即使再美丽动人也不是我所要结果，我把我的前路看得一清二楚，异常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