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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魂梦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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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妖精报恩,从来逃不脱以身相许,以法相助的老路子。以身相许是化出个美艳人身,自此侍奉左右执手相依春情脉脉,以法相助,则是依凭自身道行,助恩人收拾小人扫平前路一举登科,恩人只消清清闲闲怀抱美人吟风弄月,等着功名自行撞个满怀,抓住了,再端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好像什么美色什么富贵都如浮云过眼似的,全非他的本愿。
花照影翻看那些折了页的旧书的时候,总弄不明白那些小书生怎么就是不肯承认心里的痛快,想要的东西也是,偏要遮好掩好,妖精千猜万猜也猜不出那张文雅面皮下头藏了什么渴望,只好把世间美物一一捧来待其挑选。花照影有些发愁,故事里的妖精个个聪慧神通,于报恩一事上尚且要废百般波折,他这样的蠢材狐狸报起恩来,岂不是要折腾个半死。
不好玩,不报恩能不能成。
他不知道,那些旧书之所以那样写,全是因为会看那些书的,皆是初修人身的懵懂女妖精,揣着一颗好奇的春心,看稀奇动物似的,向人族的嫩脸书生投去暧昧的凝视。女妖精也算半个姑娘家,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喜欢欲望满眼全无粉饰的男人。
花照影看着吴奕也像个无欲无求的角色,怕是难搞得很。
他足足愁了三天,愁得毛毛掉了好几撮,被吴奕梳下来,团在一起做了个小毛球。
冬天掉毛的狐狸,再找不出第二只了。
花照影恹恹地耷拉着耳朵,等到夜色深了书生入睡,犹豫了许久才把养伤时积攒的灵力放出来,化作一道红光探入书生脑内。
他在书生的睡梦中恢复了人身,摸了摸身后,没摸到狐尾,这才安心朝黑暗中那抹白光走去。
穿过无形的梦境之门后,入眼是一座陌生的宫殿,也许书生的梦正逢夏日,殿外铃铛清响隐没在长久蝉鸣之中,偶尔也有鸟的叫声,是那种养在金丝笼里,羽翅鲜艳的,小小珍雀婉转纤细的啼叫。笼中雀和林中雀是不一样的,笼中的雀鸟,叫声里总有一种细弱的气息,羽翅也沉沉塌在背上,像浸泡在药水里的艳美新尸。
花照影在殿内找到了吴奕。
吴奕站在窗前画画,太阳光透过窗户繁复的花纹照映他的眉眼,他用手指遮挡着,作画的手却徐徐未停。
花照影想要去看,却见光影转换重叠,叠出个满布杀意的新世界。
冷刃热血,肢横骨散。
珍雀细弱的叫声仍然响在宫阙深处,一线又一线,与人的哭喊乞求连作地狱乐声。
作画的吴奕停下笔,游魂一样走向盛大的火光。
他的眼神和步伐让花照影想到牵线傀,线在偶师手里松松牵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回来!”
花照影拽住吴奕的衣袖,硬生生将人拽入一片靡丽花海。
梦境随梦主此刻心意而动,怖心动便生地狱之景,嗔心动便生刀斧之变。吴奕此刻只觉异香扑鼻,像是坠入花妖亲织的绮梦,眼前之人红衣轻软,乌发如云,纤指紧紧扣着他的手腕,面容却远隔云端似的,看不清晰。
水映月,镜隔花。
万千芳菲,万千春意,皆在此人身后缓缓铺展。
他被拽离冲天的火光,宫殿和珍雀一并失去影踪,血肉的腥味也换作绕鼻香息,不知来历的红衣美人拉着他的手飞向远处巨大的桃树,绯色的花瓣浮动在空中,偶尔掠过红衣人细白的脖颈。
他们在桃树最高的枝干上坐定。
吴奕方要道谢,却听那美人说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