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惊鸿，奈何萧萧》宋花不解

3、中秋

　　一晃已是中秋，京鸿在京已经两个多月了。
　　本是中秋佳节团圆日，但京鸿一人在京，除了何叔相伴，府里倒是略显冷清。
　　京鸿可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京都每年都有中秋花灯，场面热闹，所以他早早就出了门。
　　华灯初上，京鸿已在北驰马大街的小酒馆，俯瞰楼下人群熙攘。
　　今晚倒是好天气，夜空墨蓝，溜圆的明月斜挂，只是今晚京都明亮的灯火，让月亮有些黯然失色。
　　“京鸿兄可是久等了？”门口传来温润的声音。
　　“我才刚刚坐下，范兄就来了。”来人是范之贤，是与京鸿同一天当值的谏吏史。
　　范之贤挑了京鸿对面的位置坐下，似有心事，倒了清茶开始自饮。
　　范之贤与京鸿一样，独自一人在京，老家则在青州一带，远离京城。
　　“范兄有心事？”京鸿忍不住问道。
　　范之贤诧异的抬头。
　　“范兄可知道，你的眉头皱的怕是能夹死苍蝇了。”
　　闻言，范之贤不好意思的抚了抚眉头，笑道：“见笑了，家中琐事而已，不值一提……”
　　正在这时，小间的门又打开了。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迟到的正是另一位谏吏史方非。
　　“方兄，迟到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待会你可要多饮三杯了。”范之贤一扫刚才的阴郁，和京鸿一起把方非迎进小间里。
　　“我认罚就是。”方非长得不算高大，但比较强壮，他父亲本是武将出生，所以他也是有些武功底子。
　　“方兄姗姗来迟，是不是又被家里的娇娘子给绊住了，舍不得出来啊。”京鸿给方非倒了一杯热茶，打趣道。
　　“唉，妇人家无理取闹，非要同我一起出来赏灯，你们说我们这几个大男人她来干嘛？讲了好久才打发了她。”
　　“怕是我和京鸿兄不该把你约出来，搅了你和方夫人共度良宵……哈哈哈”
　　“哈哈，这下倒是我和范兄该罚了。”
　　“哪里……哪里的事……”方非耿直，被这么一说越发不好意思了，“范兄，京兄就不要打趣我了，咱们还是去赏赏这中秋花灯吧，不可辜负了这番热闹，何况京兄应该是第一次看京都的中秋花灯。”
　　“我初来京都，的确还没见识京都的花灯。”
　　一行人结了账，离开了小酒馆，向最热闹的北驰马街心一路逛去。
　　越接近街心，人也越多，哪怕是京鸿他们三个男子，在拥挤的人潮中也走的颇为费力。
　　京鸿被挤的晕头转向，本来是跟在范之贤的身后，这会抬头一看，人头攒动，哪里还有范之贤和方非的影子。
　　京鸿心中哀叹一声，想着范之贤和方非都是要去街心的，一路挤过去指不定能找到他们，于是又跟着人流挪动。
　　街心的确热闹非凡，各种精美花灯不说，还有杂耍，驯兽，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也不少。
　　京家经商，京鸿从小就见过不少珍宝，但现在京鸿感觉自己以前见到的东西都太普通了。
　　“京大人？”
　　“嗯？你……下官拜见左相大人。”京鸿应声转头，发现后面的人竟然是当朝的左相萧何，也就是第一天上任迷路，给自己带路的那位大人，他也是第一次上朝之后才知道萧何的身份。京鸿一直想向萧何道谢，奈何一直找不着机会，不想居然在今日的中秋花灯会上碰见了。
　　“免了吧，朝堂之下无需那些虚礼。”
　　萧何一身锦衣，内着白色长袍，腰间束蓝色腰带，配一白玉坠儿，外罩一件蓝色对襟长衫。风拂灯映，萧何衣袂飘飘，双眼映着灯火迷离，引得不少小姐姑娘注目。
　　“京大人怎么一个人逛花灯？”
　　“本是和上谏司的同僚一起，不想人太多，走散了。”京鸿有些手足无措，他感觉到萧何的视线一直是在自己身上，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萧何映满迷离灯火的狭长眼睛。
　　“下官上任时多谢左相大人领路，不知能否请左相大人喝一杯。”京鸿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把这个人情还了。
　　萧何微微一笑，道，“酒我就不喝了，不如京大人陪我一同赏赏花灯吧。”
　　“能陪大人是下官的荣幸。”
　　一路无言。
　　京鸿跟在萧何身后，不敢轻易打破沉默，只好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瞟。
　　“听说京大人是阳城人？”前面的萧何突然开腔，声音被嘈杂人声几乎掩盖，京鸿反应了会才回答。
　　“是。”
　　“阳城商贸发达，是个好地方。”
　　“阳城产茶，故茶商居多，家父便是以茶起家。”
　　“那京大人想必是精通茶学？”
　　“下官惭愧，受家父影响，能分辨出一些名茶，也略通一点茶道，实在谈不上精通。”
　　“哦？”
　　萧何突然停下，转身，瞬间，下巴一痛，一个身影撞进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京鸿的轻吟。
　　“唔……”京鸿捂着撞到的额头，抬头看着皱紧眉头的萧何，连连道歉。
　　“下官失礼了，大人您没事吧？”
　　萧何摸了摸自己被撞的生疼的下巴，道：
　　“无碍……”
　　京鸿看着萧何的通红下巴，心中欲哭无泪。
　　“京大人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那些小贩的东西下官不曾见过，感觉甚是新鲜，就走了神。”
　　萧何往最近的摊贩看去，上面摆满了各种骨头制作的小物件，看摊主打扮似乎是西蜀商人。
　　东廷四周有北越，西蜀，南安和临平四国，其中西蜀与东廷交好已久，互相通商贸易，一直相安无事。北越野心勃勃，与东廷之间一直是战事不断，南安信奉神教，与东廷冲突极少，倒是与北越矛盾渐深。临平小国靠海，因与北越相隔太远，少了北越打扰，倒是最安逸的国家。
　　萧何朝那小贩走去，京鸿在后赶忙跟上。
　　小贩看来了人，立马打起精神热情招揽。
　　“公子看看啊，看看啊，这都是西蜀最好的骨匠雕刻的。”小贩一口西蜀口音，但相比其他的西蜀小贩，他算好的，想必来东廷的时间不短了。
　　西蜀物产丰富，当地人大多善猎，久而久之，就有了将猎物的骨头做成小玩意的爱好。
　　“京大人喜欢这些骨头？”萧何转头看着旁边的京鸿，问道。
　　“……那支骨萧甚好，其他的……”京鸿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骨萧，又嫌弃的看了一眼其他的骨饰品。
　　小贩当然没放过京鸿的每一个表情，看京鸿对骨萧喜爱，就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公子慧眼啊，这支骨萧是用高山苍狼的骨头制成，那狼被猎时正值壮年，所以这骨质极好，公子您瞧瞧。”
　　京鸿接过小贩手上的骨萧把玩，这种玩意儿他没见过，但单看外观，触其质感，倒是不错。心下一动，他拿起骨萧放在嘴边，吹了一小段《良宵引》。
　　骨萧声音低沉，不似竹萧的沉闷，也不如玉萧的清脆，似呜咽，似低语。本是良宵雅兴的曲子，却平白有了些幽怨。
　　京鸿想到这骨萧的骨头是生生从苍狼的身上取下，它无端遭难，也难怪这骨萧的声音幽怨。他心下喜欢这骨笛，也不愿多想，开口问了价钱。
　　“公子喜欢，五十两就好。”小贩张开五指，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十两？老板您不如去抢得喽。”
　　“公子您这话说的，这骨萧千里迢迢从西蜀运过来不说，这材质您见过更好的吗？”
　　“少点！”京鸿摆手拒绝，就这骨萧绝对不值这个价。
　　“公子您这……四十五行吧？”小贩思考了一下，减了五两。
　　“再少点！”
　　“不能再少了，你得瞅瞅我这什么东西啊。”
　　“二十五两。”一旁默默看着京鸿讨价还价的萧何突然开了口。
　　“这……”小贩脸一下就垮了。
　　“你这骨萧的确是壮年苍狼的骨头，骨质也不错，只是制这骨萧的骨匠马虎了些，所以它最多就值个十来两，二十五你不亏。”见那小贩没答应，萧何拿起骨萧端详到。
　　“……公子眼睛毒的很，二十五就二十五吧。”小贩眼睛转了两圈，答应了。心想碰到个不好忽悠的，但好歹也不亏。
　　京鸿错愕的看着萧何。想不到左相大人讲价也很厉害啊。
　　拿了骨萧，京鸿与萧何又沿着街心转了一圈。不同于来时的尴尬，萧何一路时不时的给京鸿介绍遇到的花灯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街上许多摊贩已经开始收摊，来往的人也散去不少。
　　“大人，夜已深，下官就告辞了。”京鸿朝坐上马车的萧何拱手道。
　　“嗯，今日多谢京大人相陪，早些回去吧。”萧何说罢，放下了帘子，马夫会意驾着马车远去。
　　京鸿目送马车走远，伸了个懒腰，随便寻了辆马车也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