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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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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炽繁凑过来,给我讲起了沈家、季家两姓的恩怨。
沈韶之父当年与季家是世家之交,彼此情谊深厚有如亲兄弟。沈韶之父沈警年轻时是京城出名的才子,清癯敏慧,天资粹美。更难得的是,他与妻子何氏情投意合,伉俪情深,甚至为了何氏遣散所有姬妾。不幸的是,当年季家嫡出的姬君看上了早有妻室的沈警,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我听得目瞪口呆。“后来呢?”
“后来?沈韶的生母怀孕时愁肠百结一尸两命,沈家从此多了一位姓季的贵妾。”百里炽繁摊摊手道。
以嫡为妾,逼死正室,季家人真是……恬不知耻!
百里炽繁亦有同感,道:“沈夫人过世后,沈警大发雷霆,把那位季家姬君用鞭子抽了个半死,从此心灰意冷退隐归家,再无心仕途。”
“就这样算了?”
百里炽繁无可奈何道:“不然怎样?季家也是大家族,那位姬君是正儿八百的嫡出,充当贵妾已经委屈了,总不能真的打死罢?哦,没打死估计和她刚好怀了孕有关。听说她生了个姬君之后,一直被关在别院里,不许见人。”
……好一出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
我无力去指责季家人的荒诞无耻,只关心沈韶为何仍然与季家子弟纠缠不清。
“按理说,他们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吗?”
看沈韶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要与仇人之子刀刃相见的意愿,反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百里炽繁摸摸下巴,笑得诡异。
“沈韶只做了四年的伴读,陛下就去了军营历练。之后,沈韶去了西山学院读书,季越未是他的同门师弟。他俩从小一起读书长大,青梅竹马,兄弟情深得很吶……”
青梅竹马与兄弟情深似乎不是同一个意思罢?
我越听越觉得百里笑得不怀好意,就沈、季两家不死不休的局面,居然还让沈韶与季越未成了好兄弟,真真不可思议。
百里炽繁笑得更加荡漾。“啧啧,可不是,兄弟情深……”
总觉得兄弟情深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秋狩第二日,是皇子、宗室子弟与世家公子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我这一辈的亲王,除了烛烈、宁王、我,全部下场。皇长子恒宇则带着二至九皇子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四处寻找猎物。至于那些兴致勃勃的宗室子弟,大多是惠帝同辈堂兄弟的子嗣,只有逢年过节在皇族家宴上才能碰面,故而有不少人我只记得大概模样。
诚王纯恪家的庶孙,顺王纯祜家的双胞胎嫡子,庆王纯悦的长子是个病秧子,来不了。至于福王纯禄……不对,福王延湛根本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
我坐在高台上,悠闲地品着茶,随意打量围场里各处的动静。看着看着,我总觉得宗室子弟里少了人,咦?毅王怎么没来?
我随口问了问坐在旁边休憩的二哥,宁王微微一笑道:“毅王正妃上月过世了,毅王府还在孝期,不能参加秋狩。”
我讶然道:“毅王正妃终于死了?”
毅王纯恒不喜爱宣帝为他挑选的正妃柳氏,是整个宗室人尽皆知的事。
在身份尊贵、明艳绝代的侧妃夏氏次年进入王府之后,毅王与正妃柳氏看似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逐渐褪去伪装,开始充满硝烟与争斗。
正妃柳氏与夏侧妃的宅斗持续了十多年,结果是,在毅王的有意偏袒之下,柳王妃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甚至连亲王世子之位亦岌岌可危。
因为多年无宠,正妃所出的嫡子延溯比庶子延濂要小得多。据说幼年时遭了夏侧妃的暗算,孱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年家宴都很难见到他,今年应该有十岁了罢?
“延溯那孩子比九安只大一岁呢。”宁王喟叹道:“柳家末落许久,王妃又过世了,以后的日子只怕难捱。”
“延溯可是毅王府唯一的嫡子。”我不敢置信,嫡子承袭爵位是大靖朝廷的祖训,毅王若敢以庶充嫡,迟早会被重视礼法祖规的烛烈撤回亲王爵位。
宁王摇头道:“若延溯不幸早夭,毅王府后继无人,毅王再向陛下求个恩典,陛下未必不肯答应。毅王毕竟是父皇的兄弟。”
我的心一沉。二哥说得不错,有延溯在一日,延濂便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要除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嫡子,皇族宗室多得是见不得光的隐秘手段。
见我忧虑之色浮于面上,宁王安慰道:“你放宽心,延溯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王妃正祭那日,他当众在王妃灵前发愿,要在感业寺为母跪经守孝三年。”
……我默默收回了方才多余的担心,皇家就没有一个单纯的孩子。
号角悠扬,马蹄嘚嘚,清点猎物数量的将士们成群结队地回到了高台前,今日下午的狩猎已经结束了。
“回禀陛下,顺王世子猎得獐子三头、野兔十只……”
“回禀陛下,诚王长孙猎得野狐五只、狍子两只……”
“回禀陛下,骠骑将军之子猎得驼鹿……”
内侍们高声念着各人所得猎物数量,经过一番清点之后,皇族里狩猎最多的是皇长子恒宇,世家子弟中最多的是兵部尚书叶挚之子叶依裴。
我有些意外,用水墨金鱼绸子的折扇轻轻遮住了嘴角。
叶依裴家学渊源,骑射了得做不得假,恒宇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别人不提,光是八皇子恒颢与九皇子恒襄二人的骑射功夫,我最清楚。没理由这两个成日在东西内苑沉迷打猎的皇子,会比不过一个明显重文轻武的恒宇。
按秋狩规矩,天子要褒奖狩猎最多的皇子与官员子弟。
皇长子恒宇得到了太上皇当年使用过的一张宝弓,叶依裴则得到了烛烈的提拔,破格提为正三品带刀御前侍卫。
宁王默然看了半晌,用茶碗挡住脸,掉过头冲我轻声叹气。“……装模作样,真没意思。”
我亦心有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