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老虎》遛鱼

5、（1）

　　路灯惨淡。咪咪坐在街这边，四猫随从扛着的太师椅里，王者风范气度不凡。身后，聚集着上百只和她一样被各自主人打扮得干净漂亮的宠物猫。街那边，由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鬼带领，七八十只流浪猫摆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凶猛姿势。嘴里低声“呜——哇”着，露出一嘴尖利的牙。
　　“又来这一套？老鬼。”咪咪从太师椅上蹦下，四两拨千斤调侃。“少废话！你答应过的，每个月三次，给我们提供食物。这个月已经过去二十天了。食物在哪里？你这个骗子。”老鬼气得嘴歪眼斜，看上去更丑了。
　　“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老鬼，是你自己不守信用。怪得着我吗？”咪咪竟然在笑。优越感从这笑里，满溢了出来。“但是……”老鬼软了，低头看地，“但是，我们把这个城市都翻遍了，没有那么多……”“这我不管。总之，咱们商量好的。拿不到东西，又想要食物。只有，听我们的使唤。”咪咪一脸纯真，话却说得极狠。
　　老鬼不说话。“老鬼，不能。”一只瘦无可瘦皮包骨头的老猫，哑着嗓子阻止。“八爷，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兄弟们饿死。”老鬼堂堂一男儿，险些语带哭腔。那些原本摆好姿势以为会迎来一场恶斗的其他流浪猫，都陆续直起身子缩回利爪，不再执著。
　　“那，现在就开始？”咪咪步步紧逼。老鬼重重点头，从街的那一边匍匐着，爬到这一边来。咪咪得意地笑，“先跳个肚皮舞吧！”
　　老鬼屈辱地站直，开始跳舞。他因为瞎了一只眼睛而显得凶狠又可怜的脸上，挂着刻意装出来的讨好的笑容。极其苦涩。咪咪视若无睹，津津有味看老鬼跳难看的肚皮舞。还催促着对街：“都过来吧。不要害羞哦。”街那边，齐齐又爬过一排流浪猫。为咪咪身后的手下们表演杂耍，捶背，脚底按摩。

　　老虎在下坠，很舒服地下坠。黑洞入口小，但里面很宽，可以容下五六只猫手拉手同时往下掉。如果这时候，真的有同伴的话，或许老虎会觉得更有安全感一点。而现在，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单调下坠。没有声音，没有景物，没有气味。老虎数了一千六百五十二下，还是没坠到底。人的世界，遥不可及。也许，是海龟在扯谎。他把老虎推进一个圆环式的，滑梯型的密洞里，让这个顶罪的傻瓜一直一直在里面转。直到老虎饿死，闷死，无聊死。
　　想到这里，老虎再次绝望了。就在他第七次绝望之后，奇迹发生。前面，准确地说，是在下面。下面，出现亮光。老虎睁大双眼紧盯着那代表着希望的亮光，友善且心怀感激地看。不料，却被那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呱唧。”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老虎重重摔了下去，扑倒在一堆沙子上。这是什么地方？有花，有草，有鸟叫，有虫鸣。老虎摸摸磕出一个大包来的脑袋，好奇地环顾四周。人的世界？也没那么恐怖嘛。看上去，和猫国并没有太大不同呀。
　　“妈妈，小花咪！”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老虎身后发出。老虎懵懂地回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小孩。说那是小孩，是因为她有着和小熊猫一样天真的表情和声音。而这个“巨大”则是老虎当下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词。她好高，好大，体积是老虎的二十倍！而这个体积是老虎二十倍的“小孩”旁边，竟站着一个体积比她还要大好几倍的长头发大人，大巨人。
　　老虎很尴尬。他其实想像个绅士一样，掸掸身上的沙，彬彬有礼走过去，对她们鞠个礼，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再顺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可当他刚刚从沙子堆里拔出自己的另一条腿，还没来得及掸灰，就听大巨人惊恐地叫：“不许碰他！他脏死了。”老虎一愣，谁脏死了？我吗……
　　“妈妈，小花咪从天上掉下来的。我看见了！”小女孩兴奋地不停扯她妈妈的裙子，“妈妈妈妈，小花咪……”“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猫很脏，不许碰？你再不听话，我们就不去吃麦当劳了，直接回家。”“可是，小花咪……”
　　小女孩看见妈妈板着脸，不敢再说下去，怏怏地走开了。老虎哭笑不得。原来，在人的世界里，我是“小花咪”呀？但是，有没有搞错。我一点都不脏，好吧？！

　　“老鬼！”八爷蹒跚地走到废弃仓库前，叩门。门很快被打开，一只貌似管家的流浪猫弯下腰谦卑地回拒来访，“对不起，八爷，老鬼不在。”八爷狐疑地往里面瞟，视线被管家用身体挡住，“实在对不起。八爷，您改日再来吧。”
　　一包用花布扎好的东西被八爷扔下，“告诉老鬼，兄弟就是饿死也不吃嗟来食。更别说，是个骚娘儿们从□□里抠出来的！”话毕，人走，不回头。
　　“葫芦，拿进来吧。”仓库角落，老鬼蜷在破沙发里，没气力地说。“是。”被唤作葫芦的管家，捡起布包，关大门。“老鬼，八爷太嚣张了。要不要我去找几个兄弟，给他点儿颜色看看？”“算了。都是一起出来讨生活的，没有必要。况且，他已经老了。”老鬼从阴影处走出来，伸懒腰，“你以为我愿意这么下作，去看咪咪的脸色？但凡只要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让兄弟们去受那份罪……”一时心酸，话说到一半就低下头沉思。
　　“咪咪太过分了！不教训教训她，大家都不服。”葫芦额头青筋暴起，难以自制地愤怒着。“她的好日子，也快过到头了。”老鬼高深莫测，狞笑。“哦？”葫芦不解。“我已飞鸽传书，召邻城三百七十五名同帮弟兄速速赶来。这个周末，要她好看！到时候，肚皮舞算什么？我要她咪咪跳脱衣舞！臭婊子，敢耍我……”
　　老鬼该透露的，全知无不言了。心情变好，解开布包，“怎么说也是喜跃，总比那三五块钱一斤的好吃。来，葫芦，咱们吃午饭。”“好嘞。”葫芦顺从地跟着老鬼一起吃猫粮，心中的小算盘却在噼里啪啦。
　　下午，老鬼午睡。葫芦溜出仓库，爬上街口那棵大树，吹了声呼哨。一分钟后，咪咪也爬上了同一棵树，似笑非笑地看着葫芦。“老鬼说，这个周末，邻城三百七十五个弟兄，要你好看。”
　　咪咪阴沉地皱眉，“……妈的。”葫芦迫不及待：“包包呢？包包呢？”咪咪窃声：“这条街，第三个路灯下。”葫芦欢叫一声，跳下树去。很快，他从第三个路灯下挖出了一包伟嘉牌妙鲜包。鲭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