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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8、番外·金玉良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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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觉得澄珪与元昊的结合,是金童玉女,金玉良缘。
  他们两个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两个实在是既般配又相爱。
  大婚那天,所有的奴才离开后,元昊看见沉重的凤冠下澄珪眨着她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他忍不住问:“一路过来累不累?礼服重不重?”
  她没有动,戴着那样的冠冕,千万不能轻易动头。但是她的表情很丰富,她也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溢着笑意。
  元昊伸出了手:“我替你取下来。”
  “不。”澄珪说:“我喜欢这个冠,我想再多戴一会。”她看着元昊说:“我美不美?”
  “你美得要命。”元昊说:“你可以把这顶冠放在我们的屋子里,想戴就戴。以后我们每天都像新婚之夜一样,你天天都可以当新娘。”
  澄珪忍不住笑出了声。
  “累不累?我替你捏一捏。”他轻轻地开始捏她的肩。
  澄珪并不舍得现在就取下这冠,但是他在她肩上的手按得她浑身酥软:“好吧,你帮我取下来吧。”
  于是元昊一边取,一边继续帮她捏筋骨,当她的头发柔软地散开时,她也柔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腰一向挺得很直,这样的习惯使得她时常腰酸,澄珪敲了敲自己的腰背。他看见了,他也想去帮她缓解一下,但就在他捏下的那一瞬间,澄珪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倒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看见澄珪哧哧地笑,然后打他:“你真是坏极了。”
  元昊立刻抽走了手:“对不起!”
  他明明是魏国最风流的纨绔,这时候却青涩紧张得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小子。
  “为什么不帮我捏了?”澄珪撅着她美丽的红嘴唇问。
  “我......”
  “难道我们的新婚之夜就是听你支支吾吾的?”
  “我可以吗?”他的手渐渐往下放。
  澄珪咬了咬嘴唇,笑着说:“不要就算了。”
  元昊笑了出来,他抓着澄珪的手:“我去熄几根蜡烛。”
  最终只剩下两柄蜡烛照在他们的床头。
  澄珪坐在昏暗的红烛光里,美丽得好像一场梦境。他快步跑回了她的身边,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他快速地在她脸上亲吻了几口,接着就红着脸笑。
  “你为什么一直傻笑。”澄珪轻轻捶他。
  元昊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我不知道,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想笑。”
  “那你一个人笑去吧。”澄珪推他。
  “不——”元昊抓紧了她:“不。”
  他们笑着拥吻在了一起。
  到最后,他将她腰下垫着的软枕抽开,用喜帕擦拭她腿间的血迹。
  而澄珪咬着嘴唇,眼里全是水汽:“你为什么不肯亲亲我,抱抱我。”
  “那样会留下痕迹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害怕留下痕迹?我们难道是在偷情?”澄珪说。
  但元昊贪恋地看着她的皮肤,手指轻轻抚摸着喃喃:“你的皮肤那么好,身体那么美,就像一大片洁白无瑕的雪地。为什么非要去留下脚印呢。”
  澄珪的眉毛竖了起来,嘴巴也撅了起来,她钻进被子里背过头去:“磨磨蹭蹭的,痛死我了!”
  元昊垂头丧气地靠近她,躺在她身后:“还是很痛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
  “对不起澄珪。”他懊丧地道歉。
  他离她很近,但是连手指都不敢再碰她一下。
  澄珪开始啜泣。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动你了!”元昊撑着上半身,几乎是跪坐在她身边。
  “我讨厌你,”澄珪把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这跟我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元昊缓缓躺回去,他嘟囔着说:“可这件事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澄珪忽然掀开被子压到他身上:“他们说,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该亲我咬我,该狠狠地抱着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就在他的身上吻着咬着,留下了一个个红印。
  元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他忍不住说:“你看,会有红印的——你想要那样吗?我怕你生气。”
  “你真是个呆瓜!”澄珪趴在他身上打他:“你真是我见过最呆的呆瓜!”
  元昊抓住了她的手,他大力地揉着她的身体:“那要不要跟呆瓜重来一次?”
  这就是这段姻缘的开端了。
  但即便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也总是免不了争吵。
  澄珪是个年轻美丽又高贵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女孩子,性格有些娇戾是很意料之中的。元昊是一个魏国青年,魏国的男人脾气通常都很好,对女人尤其温柔。
  但有一天他们还是吵了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澄珪还躺在元昊腿上,手指绾着头发,笑嘻嘻地听他背自己的诗。她的脚搭在扶手上,粉白的脚趾偶尔翘一翘。她的手伸到银盘里拿樱桃,当她的手抓到两颗樱桃时,却忽然猛地丢到了元昊脸上。
  “你在背什么?清风明月乱我心?是清风明月乱我心吗?”
  “清风明月——”元昊一拍脑袋:“是‘扰我心’。”
  但是澄珪已经从他身上起来,她插着腰生气地说:“你在背些什么!为什么这都记不住!”
  “因为我看的时候觉得‘乱我心’更好,一不小心记岔了。”
  “谁叫你改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我!”
  “我只是不小心背岔了......”
  “这是理由吗元昊!你不把我放心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动不动就说对不起来搪塞我,我不吃这套了!”
  元昊不说话了。
  “你总是这副样子,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从来就不在乎我、尊重我!你这个负心的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元昊还是沉默。
  “你又不说话!你又不说话!”澄珪把樱桃丢到他身上:“你是不是跟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我——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元昊的脸有点红:“我只是背错了一个字。”
  “这是一个字的事吗?你根本就不懂我要的是什么!我就是看重这些小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好?你有那么多时间,你是可以记住的,你只是不上心!你有时间去跟他们去喝酒,你记得住侄子的生辰,到我这里却连几个字都记不住!”
  元昊垂着眼说:“我知道错了。”
  “错了?错在哪里?”
  “我不该妄自改你的诗,不该草草背诵,不该对你的事情不上心。”
  澄珪哼了一声:“要怎么罚?”
  元昊紧紧地闭上眼睛,笑着说:“你打我吧。”
  “谁叫你嬉皮笑脸了!”澄珪大声说:“以后我不准你跟他们喝酒了!”
  元昊含糊地说:“可是我有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澄珪我不想这样......”
  “你不想!那你想不想我走!你想不想废了我!”
  “我又怎么了?我真是不明白。”元昊说:“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也想跟朋友一起。”
  “你想得真美!”
  元昊低声说:“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你有什么需要休息的?你每天做些什么?”
  “我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我每天要见多少大臣。那些折子,我昨晚熬夜才勉强看完,我还要陪你。”
  “大臣大臣折子折子!”澄珪的脸涨红:“我又不是没有见过皇帝,哪有那么多事情!”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澄珪气得哭了起来,她讨厌元昊跟她顶嘴——他倒是有很多道理了,嘴巴一张,不是顶嘴就是说些空话!这个负心薄情的人。
  他今天态度尤其不好,竟然敢顶撞那么多句。这还得了?
  澄珪坚持认为不能太纵容男人,这种犯贱的生物总是很容易得寸进尺。
  如果她今天不做点什么来立威,他很快就会蹬鼻子上脸的。
  于是澄珪推倒了烛台,让火舌在奏章上肆虐。
  火势快速地在桌案上蔓延,满目的红光让元昊的脑袋空白了一瞬间,等他回过神来,他抱起鱼缸就泼了上去。
  那是一个青花鱼缸,水是从荷花池打捞起来每天更换的,里面还摆着进贡的美石,铺着新鲜的苔藓和水草。里面养的,是美得罕见的小红鱼。
  现在那几条红鱼扑腾在火海里,有几条焦了一半落到了地上。
  桌上湿答答的,有几丛火还在烧。奏折湿着,已经成了黑色的渣,红鱼瞪着眼睛死在上面,看起来恶心得触目惊心。
  “我的鱼!”澄珪大喊:“我的鱼!你疯了!你要造反吗元昊!”
  “高澄珪你适可而止!”元昊的脸涨得通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了。
  他的嗓子有点不适应,元昊咳嗽了两声,转身离去。
  “你给我站住!站住!你要去哪里!”澄珪跺脚:“你走了就不准再回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难过不会生气。”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澄珪追到了门边,可是她没有穿鞋,所以她没有追出去,而是砰地把门关上了,
  他们十天都没有再见面。
  他们再一次坐在一起,是宫里的一次小宴。
  这是每年澄珪最重视的家庭聚会,因为这是她独创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操办,所有的规矩都要听她的。
  她每年都会拟定一个主题,花大力气来训练一些歌女舞女,并且费很多精力研究新菜,甚至要求赴宴者的着装。
  可以说这个宴会是澄珪艺术心得的全部凝练。
  今年她尤其用心,今年的主题是她很喜欢的一句诗——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嫔妃们的着装或多或少都有竹子的元素在,有人甚至穿上了男式的儒服,澄珪很喜欢这个创意,她今天应该会很尽兴,如果不是元昊搅了她的局。
  他竟然随随便便地就来了,哪怕是去朋友家吃酒,这也显得太失礼了。澄珪没有拿正眼看他,但她已经气得捏紧了拳头。
  她训练了大半年的舞女们开始表演,她们扮作书生在作诗作画,然后又表演老同窗久别重逢。
  这是澄珪想了很久的创意,她扬着下巴说:“排了半年,跳的舞终于能入眼了。”
  其他嫔妃没有奉承,她们都知道澄珪的话不是说给她们接的。但是他也没有说话,他沉默得好像身边没有澄珪这个人。
  这样的沉默让澄珪大受挫折。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母亲是那样威严,她曾告诉自己,做皇后一定要有自己的威严,不受皇帝影响的威严。
  这样想着,澄珪浑身都热了起来,她把酒杯摔在了舞台中央,然后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也一样。
  但是他没有服软,他也倨傲地昂着头离开了。
  他们再一次相遇,是在傍晚的御花园。他们偶遇在了鱼池边,但是却都转开了视线。
  他们背离着走了一段距离,澄珪忽然扭头大喊:“元昊!你还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
  元昊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他把这座宫殿视为归属,但她不是。她从异国而来,他是这里她唯一的亲人朋友,而他却冷落了她这么久。
  “对不起!”他跑过去抱住了她。
  元昊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流泪。
  她也在他的怀抱里痛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发誓要永远对我好的!我家离洛阳那么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对不起。”他再次颤抖着说:“我太糊涂,太难过了。”
  这对年轻自负的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重新认识着自己和对方。这其实是一个好的趋势,但人和事总是会变,怕就怕越到最后,越认识到爱的这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即便是金玉良缘也摆脱不了这个悲哀的可能。
  每一段婚姻,都有一个终点。大家通常都认为,他们的婚姻结束在澄珪去世的那一刻,但其实,在她杀掉他们的孩子那一瞬间,他们的婚姻就已经死亡。
  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没人知道澄珪是怎么想的。
  但对她自己来说,她只是想起了母亲的一句话——母性是伟大的,而人性却充满了缺点。
  澄珪太年轻,她还没有生育过,她还没有真正做过母亲,她充满了缺点,她一点都不伟大。
  所以她草率地判定了这个孩子的死刑,并且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可惜她太心急,手段太拙劣。拙劣到所有人都用疑惑又失望的表情看着她。
  而她已经心虚到无法直视元昊的眼睛。
  她很愚蠢,但她也渐渐意识到,她或许真的要失去他了。
  澄珪小时候尝试过抓水里的石头。那些带着苔藓的鹅卵石油滑无比,有时候澄珪预感到她抓不住,她的手就会很用力,这时候那些滑溜溜的石头总是更快地滑出她的手心。
  “你应该慢一点,”她的妹妹澄琉说:“慢慢去靠近它,等它到你手里了,再去抓。这样你再用力,它也跑不掉。”
  澄珪很生气,她站起来用脚用力去踩那些石头,却摔进了水里。
  澄珪去世前,在睡梦中梦见了小时候与澄琉玩石头的场景。
  她很后悔自己没有听进去澄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