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尽》江允仪山

8、若是长久

　　林尤瑾与严好大不相同，她是从小就浸在墨汁里长大的深闺淑女，就连自己为数不多的和家人出去放风筝的经历也仿佛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到可以没有任何感情的遗忘。
　　严好却是从小就“混迹江湖”的女侠，她大摇大摆地从一个个窗下走过，随意指了一个扒着窗框，可怜巴巴看着她的小瓷娃娃，“你，过来跟我一起玩吧。”
　　从此，她身边就多了一个跟她一样每天脏兮兮的花脸小跟班。而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跟班谁是老大，她们都互相被需要着，也都彼此依靠着。林尤瑾欣赏严好的活力与豪迈，那是她已定型的性格所不允许有的过分激情。
　　“呼，”严好慰叹了一声，“今天这几个哥们都还给力，没给我掉链子，最后让咱们给赢了。敬神队友一杯！”
　　“行啦别喝了，”林尤瑾抢下奶茶，“大晚上喝这么几杯明早起来眼睛又肿了。”
　　严好点点头，“那咱们各回各家。”
　　“等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事？”严好回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夏冬暖突然不理林尤瑾’吧，是这，我明天替你打个电话，啊不对，我没他电话，你把他电话给我，我给他打电话，帮你旁敲侧击地问清楚。”
　　什么啊，本来我这个当事人都忘了这回事了你又提。林尤瑾摇头。
　　“那我怎么问他？他家你就别想了，他家有大狗，我是宁死不去。”
　　“嗳，谁跟你说你这个了，我是要跟你说后天早上开学报道，你要记得起来别迟到了。”
　　“啊？后天开学啊，这么快。”
　　“你不会是真才想起来吧，又想像上次一样睡到下午才想到要去学校？”
　　“往事莫提，”严好潇洒的一挥手，“上次家里就我一人儿，又睡得太死没听到你电话，这回不会了，这回我一放假就定好了闹钟，肯定起得来。”
　　照旧分手，两人的背影在路灯下渐行渐远。
　　夏冬暖。
　　夏冬暖。
　　林尤瑾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期待着开学。
　　“夏冬暖？”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校门口踟蹰着，林尤瑾心中一喜，叫住他，“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夏冬暖自然的取下林尤瑾的书包，把它挂在自己的自行车车把一边。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憔悴？林尤瑾压下心中的疑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我爸妈想让我出国，”他终于开口，顿了顿又说，“可能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因为很想知道你的想法，所以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他停下来，很郑重的说，“看着我的眼睛。”
　　林尤瑾深深地回看着他。二人相对无言。
　　一个男孩跑过来，拍了一下夏冬暖的肩膀，“原来你在这儿啊，正找你呢。”他一扭头，突然发现了林尤瑾，马上恍然大悟的指了指两人，然后向林尤瑾鞠躬道，“大嫂好。”
　　“边去。”夏冬暖烦躁的赶走了他。
　　“林尤瑾，”他又很局促不安地问道，“你怎么想？”
　　“我……”我什么呢？想做最后的挽留吗？可以挽留得住吗？挽留住后会一直走下去吗？那他的前途呢？断送在她的手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冬暖却不放过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呼唤，“林尤瑾。”
　　林尤瑾。
　　林尤瑾。
　　林尤瑾。
　　一遍又一遍，语气近乎哀求。
　　到底在哀求什么呢？
　　时间越流越慢，周围的人声喧闹越来越低。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林尤瑾抿抿嘴唇，她突然很动容。她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他。她突然感到十分温暖，那种随之带来的安逸感让她沉醉。
　　她很好奇，夏冬暖是否有同样的感觉。
　　“夏冬暖啊，”她轻轻叹了口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尊重你的决定，因为这一定是对你最有利的，而不管你去到哪里，距离从来都不会妨碍我，喜欢你。”她一字一句，慢慢地在夏冬暖耳边呢喃。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尤瑾怀疑夏冬暖是否听到了那些话，她慢慢放开了夏冬暖。
　　夏冬暖依旧沉重，他佯装微笑，却是苦笑着点点头。半晌，他说，“好。”
　　什么好呢？林尤瑾没有问。
　　“走吧，送我到班里。”她没话找话。
　　夏冬暖又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班门口，林尤瑾问，“出去哪个国家？什么时间去？”有太多太多疑问，她只来得及挑出两个最重要的，想通过这微弱的提示去了解夏冬暖后续的人生。
　　那她已预见到了的，没有她的人生。
　　“去法国。现在不急报道，定了去的话，大概最晚下周三走。”
　　那就是三天后。
　　好，不管你到时候决定去不去，都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她又加了一句，“也不管你去哪里，都一定要好好的。”
　　夏冬暖走了。林尤瑾没有同意让他再等自己。
　　一直佯装轻松的她却在夏冬暖消失在视线里的最后一秒垮掉了表情。
　　她控制不住地下弯嘴角。
　　她走进教室，被门口杂乱的桌椅绊倒，浑浑噩噩的交钱领书。
　　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