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麻雀遇上伪装者》洛小仙

2、猜疑

　　车子一直开到毕忠良家门口，白天这个时间点，刘兰芝一般都在教堂做祷告，并不会待在家里，毕忠良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把陈深带回家里来审问。不然以兰芝的性子，肯定拼死护住陈深，让他根本无法下手。
　　下了车毕忠良直接将陈深带到书房，并且顺手锁上了门，然后他压抑着一路的怒火才爆了出来，他一把拽住陈深的领带将他抵到墙上，“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问，陈深瞳孔微缩，心念电转，毕忠良是什么意思？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吗？他得到了什么情报？或者，是什么人告密？不对！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尚且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他已经与组织失去联系整整两年了，不应该，不对！毕忠良是在诈他！想通了这一节，陈深也很生气，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毕忠良强调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的真实身份！”陈深气呼呼的回道：“黄浦十六期的教官、战场上共生死的兄弟、跟着你投靠新政府的汉奸、还有我这个受你庇护的一分队的队长！你想要什么身份？”
　　听他这么回答，毕忠良深深的看着他，脑子里回想的却是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从上战场开始，他们二人便是并肩作战，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兄弟，然后到投靠汪政府，来到行动处，从未分开过，那么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中-共的？毕忠良的眼神从满含恨意的审视到痛苦的纠结，他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将一切都扼杀在萌芽，如果现在杀死陈深，那么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更不会有最后的背叛跟他身死的结局，可是，明明在梦中他都没有下得去手，更何况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等等！梦中？！
　　毕忠良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那些事情，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那仅仅是他做的一个梦？如果是梦，为什么那么真实？可如果不是梦，他记得清楚，那里面，可没有汪曼春、明楼这些人的呀？行动处只有他一家，并没有什么76号汪曼春的情报处跟梁仲春的行动处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忠良捂着头陷入痛苦的挣扎状态，究竟哪个是真的？陈深是不是在利用他、欺骗他？他最后会不会死？
　　陈深还在快速的思考着对策，却见毕忠良突然间抱着头就栽倒了，他连忙蹲下身扶起他，就听毕忠良虽然昏迷着嘴里却还无意识的呢喃着“陈深，你骗我，陈深，你一直都在欺骗我。。。”陈深刹那间脸色苍白，如遭重击！
　　同仁医院
　　毕忠良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坐着的陈深，于是下意识的就问道：“小赤佬，几点了？”
　　陈深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嘶哑，“你醒了？”
　　毕忠良微微皱眉，“你是抽了多少烟？”他边责骂着边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陈深见状赶忙上前来扶起他，并拿了枕头让他能够倚靠着坐着，毕忠良有些迷糊，“我这是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不明不白的就晕倒了，我说老毕，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什么时候你给日本人干活都这么拼命了？”
　　“晕倒？”毕忠良揉着太阳穴，“没告诉你嫂子吧？”
　　“当然，我瞒着她说你在处里加班呢。”
　　这一会毕忠良终于想起来所发生的事情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毫无形象的坐在他床边的陈深，越来越不敢确定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了，也许那真的就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如今终于醒了，他跟陈深还是好兄弟，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经过这场晕倒，有了时间的缓冲，毕忠良终于冷静了下来，陈深正被他盯的浑身发毛，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见毕忠良突然使劲揉了把脸，恢复了常态，然后笑着说道：“小赤佬，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是叛徒，把我给出卖了。”
　　陈深就那么看着他半响，也没有看出来他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然后陈深也笑了，身子往后一仰翘起二郎腿，回道：“那是谁出得起那么高的价钱啊？卖了你？我再上哪找这么好的能供我吃喝玩乐的冤大头去？”
　　“小赤佬，”毕忠良啐他，“我是冤大头？以后没钱了别找我！”
　　“我可以卖了你换钱啊，不过---”陈深趁毕忠良发火前赶忙拿起桌上的饭盒，“在卖你之前要先把你养肥了，不然也卖不上个好价钱啊。好了，知道你该饿了，热乎乎的小馄饨，吃吗？”
　　毕忠良使劲点了点他，笑骂了声“小赤佬”，这才接过勺子来，看着碗里的馄饨，又不禁感慨道：“当年是你把我从战场上救下来，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又是你拿身上唯一一块值钱的手表给我换来了一碗馄饨。兄弟，什么都不说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如果有一天，让我还你，也是应该的。”他想起最后的时刻，兰芝拼命的拦着自己杀他，甚至说，自己这条命都是他救的，就是还给他一条命也是应该的，为什么就不能放他走呢？自己当时是被兰芝说动了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要陈深的命。可是，当时的那种情形，就算自己可以放过他，那李默群呢？影佐呢？面对重重围捕，陈深又怎能安然无恙的逃出去？他不敢想当时他死之后的事情，如果最后连陈深都出了事，那这个家就剩下兰芝一个人，在如斯乱世，该如何过下去？毕忠良不敢再想。
　　陈深坐起身看着他，笑道：“说什么呢，吃了这碗能救命的馄饨，连阎王爷都不会收你了，你就安心的当我的移动小金库吧，冤大头。”
　　“还小金库，越来越喂不饱了，小赤佬，滚吧滚吧，睡觉去。”
　　“那我滚了。吃完了好好休息，别再做梦了。”
　　“知道了，”眼看他要走出门去了，毕忠良又想起来，喊道：“别再抽烟！”
　　陈深头也未回的摆了摆手，关门走了。毕忠良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当然知道陈深的烟瘾并没有那么大，而能够造成嘶哑的声音恐怕不止抽了一包烟，只是为了自己那一句逼问吗？陈深，我该拿你怎么办？
　　而门外的陈深并没有走，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走廊地上堆积的烟蒂，神情复杂。老毕真的就只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才会怀疑他的身份的吗？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可为什么在老毕说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认为是真的？这完全不可思议！可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据他的调查，老毕在中午之前是好好的，早上他们还一起吃了早饭，就一中午的时间，老毕一直待在处里，谁都没见，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唯一能够解释的就真的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陈深自己都觉得这个结论不可思议。
　　毕忠良躺在床上，将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不论这个梦是真是假，其实试一下就知道了。只要那梦里的人出现一个，比如唐山海和徐碧城，只要他们真的会在明年来到他的行动处，那就证明，他的梦，是真的。到时候，那意味着什么？毕忠良突然间不敢想下去了，对已知命运的恐惧，让他迫切的想要立刻知道真相！他甚至都等不到明年的到来！怎么办呢？毕忠良脑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他腾地坐起身，宰相，一切由你而起，那就，还是从你开始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深一改懒散的常态，竟然天天都在行动处里，连跟班扁头都要怀疑他了，“头儿，你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每天都能见到你呢？米高梅舞厅的小姐都歇业了？”
　　“去！”陈深踹他，接着解释道：“还不是上回溜号被老毕逮着了，我得回来装装样子啊。”
　　“噢，我就说，原来是被处座训了，哈哈，也怪不得，处座那天可吓人了，头儿，你没怎么样吧？”
　　“我怎么样了，你好攀别的高枝去？”
　　“别，咱这行动处，还有比头儿更高的高枝吗？”
　　“对了，你最近帮我看着点老毕啊，”陈深小声的吩咐扁头，“随时把他的动态告诉我知晓，不然他老是找我麻烦，明白吗？”
　　“明白明白，头儿，你又要背着处座干什么坏事？”
　　“再乱说我抽你。”陈深嘴上说着，手里却掏出钱包来，点了几张钞票扔给扁头，“玩去吧。”
　　“谢谢头儿。”扁头从陈深这拿钱都拿习惯了，陈深向来都不是个吝啬的人，特别是对钱来说，来的容易，去的也快，大手大脚的都习惯了，反正没有了就去找老毕要呗。陈深看了看自己已经扁下去的钱包，抬腿就往毕忠良办公室去了。
　　直接推门而入，却见毕忠良一动不动的坐在办公桌前，神情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深径自走到他桌前坐下，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回了神，于是揶揄的笑道：“老毕，你这是怎么了？是李默群又挤兑你了，还是影佐那个王八蛋又拿着他的东洋刀吓着你了？”
　　毕忠良刚刚得到消息，他派出去的人根据他提供的画像居然真的找到了宰相！他抬头盯着陈深，眼神深邃的像要将陈深看透似的，口中回道：“我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陈深被他盯的不自在，侧了侧身，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不在乎的说：“你什么时候不严肃了？”
　　“不，这个问题必须严肃。因为它事关信仰。”毕忠良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手中把玩，眼睛却一直看着陈深，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陈深，告诉我，你有信仰吗？”
　　陈深笑容一僵，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毕忠良，回道：“你跟我一个汉奸谈信仰？”
　　“陈深，其实你还是怪我把你拉上这条船的吧？”
　　陈深笑了笑，倚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生在乱世，活下去才是最实在的。你我的信仰，就是挣更多的钱，更好的活下去。”
　　“对，”毕忠良点头，“更好的活下去，说的不错。”
　　“是你教的好。”
　　“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听到这句话，陈深立即坐起身来，一只手伸到了毕忠良鼻子下面，“来点实际的。”
　　毕忠良瞪他一眼，但还是打开抽屉拿出一沓钱来，陈深一见这么多，不由得乐了，伸手就要接，这时毕忠良却又突然往后一撤，让他扑了个空。
　　“我有条件的。”
　　陈深很不情愿，“你说。”
　　毕忠良用很有些哄小孩的语气说道：“答应我，永远不会欺骗我，你要小金库我都给你。”
　　陈深一愣，然后夸张的叫道：“老毕你居然有小金库！我要回家告诉嫂子！”
　　“你个小赤佬，白眼狼！”
　　陈深趁他不注意，一把将钱抢过来，得瑟的炫耀一下，然后一溜烟跑了，生怕毕忠良再来抢回去。
　　等他跑出门去，毕忠良才收了笑容，面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陈深出了门，下意识的看了眼手中这一沓明显比往常厚实好几倍的钱，心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老毕，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