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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Vol.04黑暗边缘(一) ...

  •   伊艾卡元帅在回到总部的第二天过世。
      当得知元帅可能内脏受损时,科姆伊立刻安排医疗班和科学班联合施救,但打开元帅的腹腔后,他们在手术台前束手无策。出血可以止住,完全失踪的脏器却无法填补,而元帅随身携带的八个圣洁、包括他自己的装备型圣洁在内,一共九个圣洁尽数被毁,因此圣洁替代内脏使适格者继续存活的奇迹也再没有出现。
      第三天清晨,科姆伊为伊艾卡元帅主持了葬礼。
      盖着十字团旗的棺木在火中化为灰烬,火化后元帅被葬于慰灵地中,与过去未来长达百年的所有同志者一起。
      黄土填平墓穴,又一座十字架立了起来,刻着一个殉道者的名。凯文·伊艾卡元帅无亲无朋,只身踏过数十年孤独而漫长的除魔之路,终于躺下安眠。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少,他们立在墓前一言不发,任何语言在死亡面前都苍白无力。天空中乌云密布,沉甸甸的水汽化作泪水洒落在墓碑上,被元帅所救的通信员失声痛哭。
      墓园外,一个身影茕茕孑立,仰望着低垂的天幕。
      科姆伊最后向元帅的墓碑鞠了一躬,留下依然在哀悼的人们,走向那个身影。
      “辛西娅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辛西娅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跟上。
      总部这两日多了些萧瑟的味道,科姆伊避开旁人,领着辛西娅走进一个空无一人的区域。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在不算宽阔的过道间回响。
      最后,科姆伊打开走廊尽头的门。
      “这里是我的私人研究室,平时不会有人来。”
      屋顶的白炽灯亮了起来。辛西娅走进房中,扫视了一圈这个堆满奇怪物件的地方,回头看到科姆伊轻轻关上门。
      “你想知道什么?”她毫不意外地问。
      科姆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翻箱倒柜地搜出一盒茶叶,接着开始烧水,也许因为平时这些事都是李娜莉在做,他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辛西娅走过去拿起小炉上的铁壶,不出片刻,壶中的水滚滚地开了。
      “真是厉害。”
      “雕虫小技罢了。”
      当袅袅茶香充盈在房中时,科姆伊才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辛西娅小姐知道伊艾卡元帅所说的‘心’是什么吗?”
      辛西娅贴着杯沿轻轻吹了一口气,摇摇头。
      伊艾卡元帅在死前曾有短暂的苏醒,但他对任何人的任何话都毫无反应,只是不停唱着一首古怪的歌,那歌的曲调几乎称得上可爱,从濒死之人嘴中唱出却教人不寒而栗,歌词也十分怪异,似乎意有所指,深究之下又模糊不清。
      “‘千年公在寻找那颗最重要的心,我落空了,下一个是谁?’”科姆伊平白地复述了一遍歌词,“‘下一个是谁’——伊艾卡元帅只是开始,我想这是千年伯爵的战书。‘心’是统御所有圣洁的核心,但没有人知道它的真面目,百年来教团一直在寻找它,毫不夸张地说,它是决定这场圣战成败的关键,如果它被摧毁,其他圣洁也会一并消失。看来伯爵也想找到它。”
      辛西娅垂着眼浅啜一口,不加任何东西的茶水入口苦涩,虽有回甘,她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
      “有话直说吧。”
      “辛西娅小姐对‘心’有多少了解?”
      “一无所知。”
      “那么诺亚呢?元帅的遭遇和你在三十五年前几乎一样。我曾耳闻传言,你被诺亚所杀,看手法,凶手是同一个人吧?”
      “……”辛西娅放下茶杯,“这是审讯?”
      “不,私下审讯是违规的,请把这当作闲谈,出了这扇门,一切都没发生过。”科姆伊又翻出一盒酥糖,打开盖子放在桌上,“听杰利说你喜欢甜食,尝尝吧,这是我家乡的糕点。”
      他继续说:“虽然是受命于中央的干部,但我是为了保护驱魔师才身在教团的。元帅的任务报告、救治记录、身亡报告都已经上呈中央,其中牵扯到诺亚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只怕上面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所以你要先一步确定我的立场,好决定是保护我还是把我交给中央吗?”辛西娅牵了一下嘴角,在它蕴含的意味显露前恢复一脸漠然,“我说过,恶魔之外的事我不关心。”
      “但你曾经爱上一个诺亚,所有人中只有你与这一族最为接近。根据中央的记录,你能够分辨非人类的灵魂,你当时不知道他不是人类吗?”
      如果不是科姆伊的表情还算温和,眼神也没有异样,这样的问话几乎称得上指责。
      “我知道。”辛西娅坦然回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人类。但是那又如何?难道非人类就必须被铲除吗?所谓圣战只是人类排除异己的斗争吗?”
      两个问题近乎咄咄逼人,不等科姆伊反驳,她指向面前冒着热汽的茶杯,杯中的茶水连同茶杯转眼间成了一块冰。
      “我不知道他是诺亚,我也不知道诺亚是什么,但我了解人类对异己的态度。”她看着那个冰块,自语般说道,“这是我与生既来的力量,因为这份力量,我曾被认为是生于雪山的恶魔之子,人们畏惧我也排斥我,后来也因为这份力量,尽管不是适格者,我依然成了驱魔师。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除了除魔我一无所有,无名无姓,懵懂无知,连字都写不清楚,是那个男人教会我一切,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很难说她的表情是怀念还是失落,科姆伊在她彻底陷入回忆前问道:“所以即使被他所杀,你依然爱着他?”
      辛西娅笑了,三十五年之后第一次承认这个事实,随着那人的死去却再没有意义:“因此你觉得我会袒护他,甚至包庇诺亚一族是吗?当时的室长也像你一样,认为我既然和一个诺亚朝夕相处两年之久,一定掌握着这一族的秘密。但实际上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本事,诺亚一族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一个外人面前。我只能说,诺亚十分强大,与恶魔有本质区别,元帅级或有一战之力,普通驱魔师面对诺亚只能是送死。除此以外我无法给予你任何有利于这场战争的情报,既然教团已经知道诺亚的存在,我想你应该去找最原始的情报源。”
      除此以外她不再多说一个字,即便知道她有所隐瞒,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过了一会儿,科姆伊转变话题:“你可以不告诉我伊艾卡元帅失去了内脏,这样至少要在尸检之后才会发现问题,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谈话。虽然结果不会改变,但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为什么?”
      辛西娅想了想:“因为那个通信员哭得很伤心。这种不希望某个人死去的心情,就算是我也能体会。”
      “那个人就是你与所爱的诺亚反目成仇的原因吗?鲁贝利耶长官说过,三十五年前你曾向千年伯爵复仇。”
      房中的空气猛然凝滞,继而紊乱,吊顶的灯在风中摇晃不休,两人面上的光影一时忽明忽暗。
      那一刻辛西娅的手指跳动了一下,攻击本能被触动,又被她强行克制。
      森冷的目光投注在对面气定神闲的男人身上:“我小看你了,科姆伊。如果你在我刚成为驱魔师的那几年里问这样无礼的问题,你已经死了。”
      科姆伊无畏地笑着,摊了摊手:“胆子不大怎么能爬到室长的位置,我的肩上可担着全团人的重量呢。”
      “你不用担心我倒戈相向,我既不忠于教团,也不会站到诺亚那边,我的任务是破坏恶魔,只要圣洁还是我的心脏,这个使命就不会终结。多谢你的茶。”辛西娅站起来,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劝诫般的声音:
      “恕我多言,辛西娅小姐,不要再活在三十五年前了。”
      回应他的只有房门合上的轻响。

      当晚,新任务下达,科姆伊赶在中央派遣监察员之前将辛西娅调离总部。
      白天的谈话不欢而散,但科姆伊就如他所言,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若无其事地递上任务资料。
      根据他的推测,“心”之圣洁目前可能处于以下三种状态:
      一,尚未被发现;
      二,已经被希布拉丝卡收纳,但尚未找到适格者;
      三,已经找到适格者。
      第一种情况,教团和千年伯爵两方都无能为力;第二种情况至少保证了“心”的安全;而第三种情况则是变数最大也是对教团最为不利的,这意味着伯爵只要将所有驱魔师逐个击破,再摧毁他们的圣洁即可一见分晓,即便一无所获,对伯爵也没有任何影响,而教团却会损失全部战斗力。除非召回所有驱魔师,但驱魔师是唯一能够与恶魔战斗的人,教团若是真这么做,也就等同于自断臂膀、不战而败。
      无论哪一种情况,千年伯爵都立于不败之地。
      “教团的处境非常被动,我们不知道伯爵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遭到袭击,现在只能尽量让驱魔师们组成小队、集体行动,减少单体战斗的风险,同时每个小队都对应一位元帅,任务以保护元帅为优先。”
      考虑到心之圣洁的特殊性,立于驱魔师顶点的元帅们最有可能是“心”的适格者,所以千年伯爵才会袭击伊艾卡元帅,今后想必也会继续以其他元帅为目标,科姆伊的安排不无道理。
      但辛西娅问道:“既要驱魔师自保,又要他们优先保护元帅,这两个指令是冲突的。如果二者同时遇险,又该怎么办?让驱魔师牺牲自己保护元帅吗?如果那个牺牲的驱魔师拥有的圣洁正好是‘心’呢?”
      科姆伊叹息一声:“的确,本次任务各个环节都必须兼顾,这样的战斗对驱魔师来说太残酷了……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至少要夺回圣洁。”
      “……原来你也会弃卒保车这一套。”
      科姆伊无奈地笑:“无论如何,我也是‘室长’,感情用事会害死很多人的。”
      听起来话里有话,辛西娅扫了他一眼:“诺亚一族很可能会参战,如果遇到他们,我会尽力保护在场的人类。”
      科姆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辛西娅不再回话,低头翻开资料。
      这次任务属于援护任务,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任务资料也十分简单,由四份驱魔师档案组成,让她不至于连自己的任务对象都不认得。
      第一页是她要保护的元帅——弗洛瓦·提耶多鲁,从照片上看,是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长相平平无奇。
      “这位元帅为人不错,在成为驱魔师前是个画家,我想你们会合得来,他的弟子神田你也认识。”科姆伊在一旁说道,“因为他经常偏离路线跑去其他地方画画,现在还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反正每一次都要让人找上半天。不过比起克洛斯·马利安元帅已经好多啦,那一位四年前就切断了和教团的联系,现在别说行踪,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辛西娅快速浏览了一遍提耶多鲁元帅的资料,记住后翻下去,后面是隶属于该元帅的驱魔师。她漫不经心地接道:“沃克知道吧?”
      “很遗憾,亚连也不知道,不过蒂姆甘比能感应到,毕竟是元帅亲手制作的魔偶。说起来不知道亚连和李娜莉怎么样了,消息一直传不回来。”科姆伊仿佛只是闲话,说着说着却露出一脸担忧。
      辛西娅翻过名为罗伊斯·马里的驱魔师,下一页是神田优的档案,内容十分正常,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解释他的灵魂和□□复原能力因何异常,要么神田真的天生如此,要么是他的档案被动了手脚,比照她的档案,第二种更有可能。
      再往下翻,辛西娅随口说:“我可以过去支援他们,克洛斯……”
      她突然停下了。
      科姆伊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不……没什么。”辛西娅合上档案,“就这些了吧?”
      科姆伊点点头:“从现在起你也是提耶多鲁部队的一员。提耶多鲁元帅最后一次与探索队联系时身在西班牙,神田、马里、巴里三位驱魔师已经赶过去了,请即刻前往西班牙与他们汇合。我想你也不喜欢有通信员跟着,所以到达境内后请与当地的通信员联系,人员分布情况在资料最后一页,通讯魔偶会帮助你找到他们。”
      “明白了。”

      这一次依然从地下水道出发。
      辛西娅踏上小船,拿起船蒿掂量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真不会用,便随手扔在脚边。
      科姆伊解下渡口上的缆绳,抓在手里,没有立刻松开。
      “还有什么事吗?”辛西娅回头问道。
      没有照常致以祝福,科姆伊沉默地站在灯下,昏黄的灯光令他素来温和的面容晦暗不清。
      周遭一时只剩下潺潺水声,角落里的卫兵不动声色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片刻后,他低声说:“其实我怀疑过,你的圣洁有可能是‘心’。”
      辛西娅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下文。
      “没有一个非适格者在试验中活下来,也没有一个人类失去心脏后还能存活,除了你。但我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
      “心”是最宝贵的圣洁,如果替代了心脏的圣洁真的是‘心’,那么辛西娅将再次面临死亡,教廷一定会取走她的心脏,就连科姆伊都不敢保证它在辛西娅体内能万无一失,何况她还有“前科”。
      辛西娅立刻领会到科姆伊没有言明的残酷预想:“如果我的圣洁是‘心’,这场战争立刻就能结束,一条命就能换来世界和平,很划算吧?”
      她自以为难得说了个笑话,科姆伊却没有捧场。
      脚下的小船随着水波起伏,辛西娅敛了笑,再一次仔细打量着科姆伊。怎么看都是十分平凡的人类,脆弱得不堪一击,但这个声称要保护驱魔师的男人,的确走着另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上奋勇拼搏。
      “你知道我不是人类吧?”
      科姆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这就是我能和圣洁同步的原因,当时和我一样的还有一个人,但我不能告诉你,中央不让你知道的事你还是别碰比较好,像你这样的室长前所未见,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站在驱魔师的立场上,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至少驱魔师在这个室长的手下还比较像个人。
      科姆伊的面容和缓下来:“别看我这样,自保之道我可是相当精通的。”他松开缆绳,扶着船尾用力推了一把,“好了,走吧,祝你万事顺遂!”
      辛西娅挥了挥手,奔涌向前的水流推动小船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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