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向随然

3、第三版（1）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这一天正逢帝王的寿辰，宫中摆起喜筵，各色人群穿梭其中。整个宫殿洋溢着喜庆。御膳房内的精美繁复的菜式一道接着一道，太监宫女忙的满头大汗；美丽的异域舞伎在大殿上舞动着腰肢，笑的诱惑无比；醇厚的美酒让人欲醉未醉，不知不觉又灌下一杯。
　　正值不惑之年的君主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他的身体越来越糟，早年长期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说白了就是身子已被掏空，整个人外强中干，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全然不顾太医们不断规劝的少饮。
　　他身旁的皇后正坐立不安，四处张望着找寻她的儿子——四皇子景奕，君主懒懒的说了句：“你不想在这里就离开吧。”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皇后噤若寒蝉，不敢再动。
　　君主望着杯中的酒，儿子们的事情，他看在心里，却懒得管，且让自己今宵有酒今宵醉罢。

　　与内殿中的热闹迥然不同，殿外明显要清冷得多。
　　七位皇子睦非，已经把手中短剑送入了自己四哥的胸口。
　　纯白的月光下，他的表情似是恐惧，却更似解脱，唯独不见少年该有的稚气。
　　他迟疑半刻，决绝的上前迅速的拔出利刃。
　　鲜血洒了一脸。
　　睦非清晰的感觉到了血的温度，还有鼻尖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希望肋骨没有被四哥踢断。手中的短剑被狠狠握紧，又渐渐放松。
　　十二岁的少年把短剑对着月光，上面的血还未凝结，闪耀着暗红色的光泽，倒是比短剑上镶着的鸡血石还要美丽。
　　初秋的风习习吹来，剑尖蓄积的血滴落进了泥土，不见踪迹。

　　正当睦非苦思如何处理这具尸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清浅的鼻息。睦非立即回头，心中暗想：怎么会有人走到了我身后？自己竟全然不知。
　　见着来人却是一愣。
　　在月下淡然微笑的男子是睦非的三哥，看见地上的尸体，他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穿着一贯的青色长衫，系着同色的发带，宛若书生，方才在大殿中的英姿勃发，枭雄气概全部收敛了起来。眼睛是浅浅的褐色，带着笑意，却深不见底。
　　睦非记得方才三哥在大殿穿的还是繁复的锦衣，现在竟是换了回来。
　　“呵呵。”朝鹭伸出手抹去睦非脸上的点点血迹，少年眼中突然的惊慌让他莞尔，遂淡定说：“七弟不适合血的颜色，太艳了。”
　　“三哥！”睦非退了一步，眉头死死纠结在了一起。谁看见这一幕都没有关系，哪怕是父皇，可，为什么是三哥。睦非几乎要痛呼出来。
　　“这是把好剑，对吗？小七？”朝鹭笑，那笑容却比月光更淡，比秋风还冷
　　睦非却突然咳嗽起来，胸口上的伤隐隐作痛。朝鹭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过气来。
　　“小七，我来帮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朝鹭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瓷瓶，说：“来，把它浇在你四哥全身。”
　　睦非猝然一怔，这瓷瓶中的液体，难道是化尸水？
　　他迟疑着，没有马上接。
　　看看地上的尸身，他暗暗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从三哥手中接过瓶子，却发现上面还带着三哥的体温。拔了木塞，小小的瓶口青烟袅袅。睦非死死的捏着瓶颈，手却微微颤抖，缓缓倒出那无色液体。
　　“嗞嗞嗞……”声音细细的，却紧紧揪住了睦非的心。
　　尸体连同衣物都在被液体侵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里已经恢复了昨日的景象。
　　一切安然如初。

　　“小七，三哥带你回去。”朝鹭温柔地牵过弟弟的手，掌心对着掌心。
　　霎那间，睦非忽然觉得自己的三哥重新回来了。刚才的种种不过黄粱一梦，是我梦见我杀了他，还是他梦见他被我杀？原先狂跳的一颗心似乎因为掌心传来的热度而安定了下来。
　　朝鹭的拇指和虎口有一层茧，那是长期练武留下的痕迹，和他现在的书生气质似乎有些不搭调。
　　睦非突然想起刚才在大殿上弹琵琶的歌女，十指灵巧的飞舞，不知道三哥舞起剑来是不是也那般灵动，或许会更英气逼人？
　　“在想什么？”朝鹭笑着问。
　　“没，没什么。”睦非一时间窘迫起来，还好朝鹭没有追问下去。
　　他抬头看向三哥，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父皇的七子，即使那个男人根本不想见他。但他还有三哥，他仍旧是三哥的七弟，偶尔还可以去九韶宫和三哥喝上一杯闻林茶，吃两块松仁饼或者是槐花糕。他要的幸福也不过这么简单。
　　宫中喜筵，让人都集中到了殿前殿后，加上故意挑了静僻的小道走，一路上亦未遇到一个人。
　　月色满地，清辉如霜。
　　清风徐来，带起衣袂飘飘，三哥的背影显得分外高大挺拔，握住他手的手掌一直没有松开，睦非此时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就可以一直走下去，那该多好。
　　由于心中所思百转千回，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三哥住的九韶宫。
　　九韶宫是三哥母妃韶妃的居所，三哥成年之后才会拥有自己的王府。
　　一阵恍惚过后才心觉不妥。
　　“三哥，我还是回去的好。”睦非有些迟疑的抬起头看他，现在如果被发现，说不好会连累三哥。
　　“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杀了景奕么？”听见四哥的名字，睦非惊恐间咬破了唇，血液的味道类似铁锈，弥漫了整个口腔。
　　“乖……听三哥的话，我去叫人倒水给你洗脸。”朝鹭出了门，留下睦非在房间里。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烛光明暗不定。睦非踌躇半刻，坐在了圆凳上，拿起烛剪挑了挑灯芯，还未把房间整个照亮，就熄灭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起了风，后窗半掩着，疾风一到，灯就灭了。
　　睦非趴在桌上，才发现身体叫嚣着痛楚。大抵是刚才自己一直像是绷紧的弓弦，等到箭射了出去，弓弦反倒不知该如何归位。
　　今夜似乎特别的漫长，不知何时才会天亮。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睦非殿下写的，我们准备接龙，写一个武侠和宫廷的故事。无情最是帝王家。究竟要的是真情，还是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