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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夜人 ...

  •   “在下此来是想问问康老爷,关于吊死的下人——”
      “此事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几个受不起苦的下人上吊自杀,何以惊动了药君?”康净良抬了抬下巴,皱着眉头问道。
      白飒的话还没说完,就让这康老头打断了,青辞眯了眯眼,看着他的表情由喜而嗔,想也知道他不愿再提这个话题,可他明知药君是个道人,专会挑着奇闻邪祟之事找上门去,他还不问缘由地直接请进门来,看来这行商之人,总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个与大家大势攀上关系的机会。
      “若一人吊死还可说是忍受不了做工之苦,可一连四天四个人吊死,不可说不奇怪吧,康老爷。”
      青辞有时候真佩服白飒这种含笑不急也不恼的性子。
      “他们同吃同住同做事,互相之间聊得来,见一个自杀了,其他人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这,这也算是情理中的事吧!”
      ——呸!没听说过自杀还一个赶一个相互影响的。
      青辞在心里默道,但这种话却不好说出口。白飒从头至尾只说“吊死”,而这康老头却一直在说“上吊而死”,可想他心里只认准了他们都为自缢,根本不想追究下去。
      “康老爷,恕在下愚见,这四人恐怕不是——”
      “白先生,”康净良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两度,道,“此事不必再多纠结,浪费了先生的时间,若先生没有它事,恕老夫就不留先生在府上用晚餐了。”他起身一个作揖,便向后堂去了。
      这逐客令可真是坚决。
      官府和事主都不愿再提,看来只好从案发之处着手查个明白了。
      出了康府向城南去,路上随便买了些吃食,当做晚饭。
      一天死一个,难保今日不会还会有人在那吊死。青辞咬着烧饼,负着一只手跟着白飒顺着大路拐出闹巷,心中道,今晚恐怕又没法好好睡觉了。
      城南旧巷多为百姓平民住所,偶有几家在闹市购不起铺面的生意人开店迎客,一路打听,在城南三巷的尽头找到了那家秦伯说的木匠铺子,铺门未开,白飒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应。
      因是晚饭时间,四周行人不多,拐过巷子就可看见那棵吊死过四个人的大树矗立在老屋院后,春风微动,新叶沙沙作响。
      “……不太对吧……”青辞用肩膀撞了撞一旁的白飒,侧过头去问他,“这是棵桐树啊!”,老屋及附近院墙上也并无红葛枫藤。
      白飒看着那棵大桐树挑了挑眉,“树藤缠颈而死?”似是讥讽地笑了笑。
      桐树可没有长软而坚韧,足够能勒死人的藤条。
      “那就应是移尸,”青辞道,“被人在别的地方勒死,然后挂在这里。”
      “确实,可物证已被官府收押,以他们大事化小的态度恐怕我们也无法要到那证物,查清究竟这藤条是何种草植……”
      白飒回想了一路而来的风景,又道:“城内也只有桐树。”
      “那完了,今天肯定得再死一个了。”青辞抹了抹嘴角的烧饼渣,把包烧饼的油纸攥了攥捏在手里没地方扔,“守株待兔,也得等得到‘兔子’才行。”
      白飒一笑,没有回答,看来,这除了守株待兔,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诶,要不我们再去义庄,试试入神共情?”
      白飒摇摇头,道,“不可。”
      “为何?我去入神就好,就算探出是个怨气大的邪祟,你白飒一人还对付不了?”
      “且不说入神共情之术不是一定可以达成,就说你能问清个真凶是谁,若我对付那邪祟,你元气大伤,我如何分神护你?”
      “……”青辞看着白飒这一本正经的表情,竟不知如何回答,他越发不明白这白飒究竟为什么这么袒护他了,那个宁愿不接白氏家主之位也要行遍天下治病救人的药君,居然现在宁可不顾一条人命都要执意不冒任何他青辞会有差池的风险?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好吧,那就在这等兔子吧。”
      说完,青辞跑向一个卖水果的摊子,摊下有个竹筐,也不知那竹筐是作何用的,青辞顺手就把攥在手里的油纸扔了进去,然后跟摊主讨价还价买了几个李子,用衣服的下摆兜着跑了回来。
      “……”见青辞又买了水果来吃,白飒无奈地摇了摇头。
      仅相处两日,白飒已经觉得,就算天塌下来,眼前这人恐怕也会蹲着让个儿高的人帮他撑住了天,自己先填饱肚子再踏踏实实躺下来等死了吧。
      无人无灵无妖气,任何可以看到的感知到的疑凶都没有,看来只能等了。
      待青辞终于吃够了各种水果小吃已经擦黑,两个人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拐过巷口找了个隐蔽又能看得见桐树的角落躲了起来,静观其变。
      白飒这个人虽然脾气挺好又一直笑呵呵看上去温柔可亲,但说实在的,他是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因为他不爱说废话话,青辞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不太能跟他好好相处了,毕竟他自己也是个不会起话头的交流障碍患者,这一静下来,他心中万马奔腾地想着“要怎么跟他说话”、“这么沉默着是不是不太好”、“如果一直不说话睡着了会不会很怪”之类的问题,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该死的十六也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这下倒好,气氛尴尬地有些要命。
      “诶,白飒白飒,”实在闲的无聊,沉默得尴尬,青辞开始没话找话说了,“你、你骑过鹿吗?”
      “……啊?”白飒扭过头来看他,神情明显一愣。
      “鹿!”青辞在头顶上用两只手比划着鹿角,“花鹿!”
      青辞这一辈子,从赤子到弱冠,能拿到人面前夸耀的事情不多,毕竟在这些修真家族宗亲嫡传大少爷面前,他不过是个没什么先天天分也没怎么做过后天努力的小角色,开口拿来当谈资的,恐怕白飒一抓一大把,他前思后想,跟他们这些从小循规蹈矩,条条框框地长起来的少爷聊天,就得找些他们不知道,自己又熟悉的事儿,这样自己还能吹吹牛,多聊几句,避免冷场。
      小时候他在林子里疯跑,抓了花鹿骑着满树林乱窜这事儿,他们这些世家公子肯定没干过。
      白飒估计是都听懵了,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青辞心想。这种白飒不明白的世界,他自己能讲上一个晚上,毕竟不用考虑说错话被识破的尴尬,这晚上无止境的守株待兔,就指着八岁以前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了。
      在青辞讲到跟着父亲猎野猪被拱了,不省人事好几天、起来就完全记不得当时情况的这一段的时候,白飒终于从似是不知所措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跟着笑起来。虽然这个人平常一直在笑,但青辞觉得,这次,他是真的把他逗乐了。
      “鹿啊,熊啊,野猪啊,这都不算什么,我还在林子里遇见过——”
      说到一半,青辞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因他见白飒表情倏地变得严肃,草蛇也突然出窍了半寸,知道是有异,马上也跟着探过头去。
      两个人藏在距离桐树两间民院外的拐角里,月光照下来,在这个位置可以把那棵树看的真切,但在那边却看不见这个角落。
      月光下的巷子铺满霜华,没有其他的光源,所以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人的脸看不真切,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远处看,那个人有些清瘦,身形服饰都是不熟悉的。
      那人在桐树下转了一圈,又偷偷摸摸地走到木匠铺子旁边,似是推了推门,没推动,就往后退了一步,静止着不再动了。
      他这一不动,白飒和青辞便更不能动了。
      此人是谁?半夜三更来这凶案发生的地方有何事?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就无法判断他是来弃尸的,还是一样来探查的。
      正想着,那人突然又动了起来,像是在身上摸着什么,然后又再次走到木匠铺子门前,趴在门边不知在做什么,再直起身,那门就开了。
      是木匠铺子里的人?那为什么刚才要在门外徘徊半晌?不是木匠铺子里的人,那他就是半夜来此溜门撬锁。
      青辞先是迈出去了一步,悄悄往前挪了一个拐角,白飒跟着他,拐进距离桐树只有一间民院的地方,青辞背着身靠着墙,侧目往对面的木匠铺子里面看,月光照不进去,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静静地等着。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那人出来了,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从暗处进入月光里的时候青辞吸了口气,那明明是个人型,四只无力地垂着,被这人拎着喉部,毫无生气地被拖出木匠铺子。
      那是新的被害者吗?还有气或已经死了?接下来这个男人是不是要把他像是假物一样拎着挂到树上去?
      先下手为强。白飒抬手,三根银针飞出,可就在这一刹那,那人忽然抬头一闪,向这边看来,避开银针的同时低声问了句,“谁?”
      倒是个高手。
      青辞想着,一个健步窜了出去。
      ——再高的手也得把你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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