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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   【夫与妻不惧黄泉路,姑和侄泪洒炙百合】
      山外郁郁葱葱,山内别有洞天。

      大古和凯恩随着一众贼寇入了山寨,入寨的道路虽然崎岖坎坷,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山中瞭望台、操练场、聚义厅......应有尽有,山间泉水潺潺,鸟鸣悠悠,若不是躲不开世俗烦忧,这里倒真是个好去处。

      凯恩算是入了伙的,大古又是客人,这帮仗义的贼人,也就没有特意将大古的眼睛蒙住,更何况两国国君都默许他们的存在,他们平日里也是嚣张的很。

      两人直接被拉去聚义厅,好酒好菜的上了一桌子,众人胡吃海塞起来,大古一想到自己的父王刚刚去世,却要和他们一起庆祝,不禁悲从中来,也多喝了些酒,凯恩劝了几次,众人都嫌他扫兴,大古也就越发的由着性子喝起来。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再有红颜相伴,大丈夫豪气干云,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大古又想到,反正自己是即将殒命之人,就算是将要上刑场的犯人,也要吃一顿好的吧,这一桌牛下水、猪头肉、熏鸡、熏鸭、白面馒头,虽然与宫中美食无法相比,但吃起来也是满口流油,香甜无比,自己就做个饱死鬼上路,有何不可,便也和众人称兄道弟,开怀痛饮起来,好不快活。

      喝多了之后的事,大古就不太记得了,迷迷糊糊间,他和凯恩被扶回房间,待到第二日被尿憋醒,已经鸡叫两回了。

      大古一个骨碌爬起来,外面天色尚青,东方隐隐显出鱼肚白,大古去解了手,就着冰凉的山泉水洗了洗,又回到屋内,见凯恩仍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便没有叫他。

      想是昨晚他和凯恩喝多了后,被扶到客房里,在人家这儿借住一宿,昨天那些人也喝了不少,此刻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应该还在补觉。

      大古听着凯恩浅浅的鼾声,他把手按在凯恩的胸前,想着这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便落下泪来,这眼泪是为凯恩所流,却又是不单单为他,一时间,好多种情绪沤在一起,他的眼泪,是为了刚刚逝去的父王,为了落草为寇的凯恩,为了已经献祭的二哥,为了如愿继位的萨达木,为了新婚守寡的卡蜜拉,也为了他自己......大古默默的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胡乱擦干,推门离去。

      大古策马飞奔,重新走向地狱之门,行至半路,远远的看着那座终结他生命的大门,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妖冶诡异的光泽,这座孽门,几百年间不知吃了多少性命,让人只望它一眼,便从心底生出丝丝含义。

      此时,门外又恢复了一片荒凉的景象,献祭的人群早已归入门中,大古还未走到门前,突然他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也骑着马,迎面奔来,正是他的新婚妻子卡蜜拉。

      朝霞洒在她身上,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让她看上去更加娇艳明媚,英姿飒爽。

      在大古的印象中,这是卡蜜拉最后一次穿红色的衣服,今日一过,他再也没能从她身上找出明艳的色彩。

      在很久很久以后,那是两人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大古为她建好墓穴,他从幽怜的手中接过毒酒,亲自侍奉她饮下。

      那一天,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缎面长裙,头上戴着不知谁给她的银色发饰,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妖美风流。

      而面对大古奉上的毒酒,她却如释重负般,一饮而尽。彼时的她,不管外面冰天雪地,却不觉半点寒冷。

      大古眼看着新婚妻子,不由得一惊,忙加快速度,两人在门前汇合,大古又惊又怒,问卡蜜拉道,“你怎么来了?”

      卡蜜拉先是爽朗的笑了几声,大古注意到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卡蜜拉伸手狠拍在大古的肩膀上,“我就说你一定会回来,他们还不信,果然你来了,没叫我失望。”

      “你来干什么?”大古问道。

      “我找你呀!”卡蜜拉说得理所当然,“你是不是要献祭?”

      还没等大古回答,卡蜜拉马上又说,“可是先讲好,你这个王室,要算作托勒幂的,虽然今年有我陪着你,但你是我的额驸,决不可以被加图索抢了名额。今年两个王室,明年托勒幂就得少献一人。”

      这倒奇了,从来献祭都是赊账,没想到今年倒存了余粮了。

      大古苦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着这些。

      “听见没有?!”

      “蜜儿,听话,快回去。”

      “回去?!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跟了你,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你让我回哪儿去?”卡蜜拉反问。

      大古叹了口气,“我本就是个入赘,不可惜。你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别跟我一起做傻事。过个一年半载,总会有好男儿配你。”

      “好啊,好漂亮的话。呸呸呸!”卡蜜拉眉毛一蹙,朱唇轻起,嗔道,“我没找你兴师问罪,你反倒先给我找好了后路。我问你,你这一去,可是让我新婚守寡?”

      “......”

      “好狠心的夫君!”卡蜜拉哼了一声,“你我既成夫妻,就该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才是,你这样撇下我,一个人逞英雄,算什么本事?”然后又口是心非的说道,“还有,你可千万别误会了,以为我是为了追随你,为了爱情,才甘愿献祭,我可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虽说你我本应夫唱妇随,但从来女子无需献祭,我也犯不着非要破这个例。若天下所有的女子都随着丈夫献祭,那我露露耶不是早就没人了?我虽是女子不错,却也是一国的长公主,既要王室献祭,我就该头一个做表率,岂可缩头畏尾,落人笑柄!”

      这倒是实话,大古昨晚不在托勒幂,自然不会知道,自他劫走凯恩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都城大乱,王宫被围困,宫内外整夜灯火通明,愤怒的百姓险些闯进宫去,国王赫鲁斯倾力镇`压,又拼命安抚,大臣们连夜召开议事会,商讨对策。卡蜜拉更是一夜无眠,她拼命为大古辩解,反被赫鲁斯痛斥,说她刚嫁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胳膊肘竟然往外拐。

      卡蜜拉坚信大古一定会亲自献祭,她在天亮的时候,找了个理由,远远的支开希特拉和达拉姆,自己一个人策马闯出宫闱,独自来寻,若是找到了,就和他一起进去,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若寻不到,只当错付一场,更何况自己身为长公主,受万民供养,理应站出来,平息叛乱,为父王分忧。没想到刚一过来,就看见了他,卡蜜拉心中骄傲,果然自己眼光不错。

      卡蜜拉看着大古,又说道,“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那边,不如我陪你一起,还有个伴,好不好?”她拉起大古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你放心,小翅膀和卓依卡都有人喂养,你既把它托付给我,我自然会安排好。”

      大古回握住卡蜜拉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走,无论到了哪里,都不孤单,我们再不分开。”他贴着卡蜜拉的耳边,说道,“蜜儿,我爱你。”

      赛特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俩竟然无视自己的存在,在门前谈起恋爱来了!简直可恶,令人发指!他给人当了八百多年的看门狗啊,却不想今天被这小两口塞了满嘴的狗粮,若是今天这小两口必须死在这里,他到还能大发慈悲,让他俩继续撒一会儿狗粮,可那边赫鲁斯的人祭已经在路上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他作为一个黑色的光之巨人,这点儿景象到还能看得见,也就不在意破坏这美好的氛围,便扯着嗓子冲着两人嚷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是不是献祭的!麻利点!有什么话到那边慢慢说去!真是有伤风化。”说完使劲吸了下鼻子,有恋爱的酸臭味儿。

      大古和卡蜜拉对赛特的话不以为意,两人相视一笑,放走了马儿之后,手挽着手,向门走去。

      两人拾级而上,走了好一会儿才站到高台的上面,地狱之门悬在平台的上方,与平台还有着不到一尺的空隙,这样厚重的两扇石门,竟然不需借助外力就能悬浮在半空中,着实令人惊叹。

      这一路走来,大古牵着卡蜜拉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出了很多冷汗,他感到她在微微的颤抖,他以为她只是在害怕。

      “蜜儿,你回去吧。”大古对卡蜜拉说道,其实他自己也怕,只不过他尚能保持镇定自若。

      “别说话,”卡蜜拉倔强的说道,其实自打她远远的望见这座门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十分难受的感觉,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混乱纷杂的信息化作畸形诡异的记忆碎片,钝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神经,让她头疼。

      这个地方她明明从未来过,此刻却感到如此熟悉。

      “门怎么变成这样了?”卡蜜拉突然问道。

      大古看向她,惊讶于她的话语。

      赛特看了卡蜜拉两眼,只觉得眼前的女孩也像他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于是他对她打趣说道,“小女孩,是你吗?”

      卡蜜拉瞪着赛特,对这位三祭司毫不示弱,“我们认识?”

      赛特干笑两声,“认识,何止认识,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卡蜜拉愣了一下,她看着赛特的目光有些躲闪,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她支支吾吾的说道,“谁是太子,什么太子......我不知道。”

      大古却震惊异常,三祭司为什么要叫卡蜜拉为“太子”?太子不是只有八百年前的那一位吗?

      地狱之门缓缓打开,赛特说道,“两位请吧,看来顶替的你们的人是赶不过来了。”

      石青色的大门在两人面前打开一条缝隙,足够两人并排进入,也许是刚刚吃完人祭的缘故,门内发出阵阵耀眼强光,白光照在两人身上,大古和卡蜜拉抬腿跨过门槛,进到门内,两人在门的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他们的踩到一个坚实的平台之上,这平台是大门内侧的一小条石台,也就能容纳十来个人同时站着,进来之后,两人才敢抬起头,迎着这耀眼的强光,卡蜜拉抬头只看了一眼,忽地一阵强风吹来,吹的她发丝凌乱,她双手捂住头,发疯一般的尖叫起来。

      “啊——————”

      “蜜儿!”

      卡蜜拉受到了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刺激,尖叫过后,便晕了过去,大古赶紧将她揽在怀里,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但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巨物,那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远远的,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棵通天彻地的巨树,这巨树恐怕要比书中所记载的巨人还要大出十倍百倍不止,可那树怎么会有两个树冠,上面是树冠,下面还是树冠,他好像还在树杆上看到了许多浮动的黑色触手,那些触手密密麻麻,像浮在水中一样,在那些触手的后面,有好些眼睛......不对,那些更像是嘴巴,大古也叫不准那些到底是什么,要说是眼睛,为什么上面会长牙齿,要说是嘴巴,为什么那嘴巴却是黑洞洞的,好像在盯着他们看一样。

      此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应对的措施。

      门外有声音传来,祈求声,哭喊声,还有赛特不耐烦的声音,隐隐的还能听到门内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那是丽丽丝的声音,但大古已经没有分辨的能力了,他只是木讷地坐在石台上。

      不多会儿,有几个士兵走了进来,将他和卡蜜拉拽了出去,士兵们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足以令他们发疯。

      等大古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和卡蜜拉已经在马车上,马车碌碌前行,正在返回托勒幂王宫。

      就在刚刚大古和卡蜜拉刚一进到门内之时,新的人祭赶到了,他是继后芙蕾娅的侄子,那个名叫杰拉珥的清秀少年。

      自卡蜜拉清早冲出宫闱之后,没过多久,赫鲁斯为了平息百姓的愤怒,便将杰拉珥选作人祭,用他来换回女儿的性命。

      尽管芙蕾娅苦苦哀求,她想用腹中胎儿博得国王的同情,可赫鲁斯不为所动,事已至此,不是国王、王后的至亲,不足以平息民愤。

      杰拉珥冲进姑母的寝殿,姑侄俩抱头哭作一团,芙蕾娅一边哭,一边对杰拉珥说道,“好孩子,别哭了,这都是你的命啊!”

      “姑妈!我不去!我害怕......我不要做人祭......”杰拉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鼻涕眼泪蹭了他和芙蕾娅的衣服上,芙蕾娅浑不在意,她把一颗炙百合的花球攥在手中,递到杰拉珥面前,“这是姑妈最喜欢的花,你把炙百合的花种带上吧,就当是姑妈陪在你身边了,啊......”

      可杰拉珥哭得泪人一般,哪里知道伸手去接,芙蕾娅便将花球塞到了他胸前的口袋里,呜呜咽咽的说道,“是姑妈对不起你,是姑妈对不起你。”

      卫兵们连拖带拽将杰拉珥带走,运送到大门边,刚好赶上大古和卡蜜拉两人跨到门内,为首的老宦官跪在地上好求歹求,赛特才同意换人,门内的“父神大人”也许是刚刚吃饱的缘故,也就没跟他们计较这两个半人的调换。

      接下来,大古和卡蜜拉被卫兵拖了回来,接回宫中。而杰拉珥被放在门前,孤零零的等死。

      站在高台之下的杰拉珥早就吓得尿了裤子,他瘫坐在地上,无助的哀嚎着,如同一个待宰的羔羊。

      他的哀嚎引起了门内的注意,一条黑色的触手从门内伸出,委蛇着向杰拉珥游过来,杰拉珥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跑,可触手却不急着抓他,它似乎十分享受杰拉珥的恐惧,无论杰拉珥跑到哪里,它总能跟随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赛特看着眼前的一切,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敢怒不敢言。

      过了一会儿,触手厌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便一把将杰拉珥卷起来,在半空中画出个弧线,带入门内。

      快到门口的时候,杰拉珥一把抱住石门的边沿,他的眼泪哭干了,就只是嚎,触手也不急着将他拖进去,等他嚎的没了力气,再将绝望的他拽入门内。

      一颗炙百合的种子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高台之上,在大门彻底关闭之前,种子沐浴到了门内散发出的光芒,那些光芒虽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进化,但也足够使一粒种子产生变异,变化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丽丽丝走过来,她问赛特,“那小姑娘是她的转世?”

      “不知道,就是看着面善而已。”赛特笑嘻嘻说道,“您也知道,玄学这东西,是人类特有的,我们又没法子去证明,这事儿您就是问老二,他也没法子。”

      “哼,再回来多少次也不足为惧,能掀起什么风浪。”

      忽然,她看到了地上的花球,又问道,“这是什么?花球?”

      赛特耸耸肩,摇了摇头。

      丽丽丝一脸不屑,一脚将花球从高台上踢了下去。

      种子落在了荒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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