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杨荔

18、第 18 章

　　园门外，树上，安衿睁大双眼努力看清这边的状况。与院内众人相比，她最不引人注意，反而行动最为方便，时刻注意云后动向的她，见她与夫人一起出来，也忍不住跟了出来，出于礼貌，她没有跟的太近，白影一闪入水，她才反应过来，迅速掠近查看夫人的情况，夫人昏倒，她着急叫了几声，没有叫醒，云后不见踪影，她得马上追去，转眼看见地上掉落的弯月玉哨，她拿起急吹了两声，见园门有动静，就放下玉哨，转身也从云后入水的地方沉下去，寻踪而去。入水之后，安衿速度稍快，往水深处划了几下，就见前方似乎有黑影正朝河中深处游去，安衿奋力探去。

　　季云招本想先游向河西南对岸，为防有人在河面看出动静，故而下游很深。游至河中，突觉水流渐急，原来清河表面平静，河底却暗流急流涌动，她稍稍失力，便被河底暗流卷入其中，然后身不由己的随急流一路东南而下，失去意识前，一只温软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清河李老庄园里，听闻哨声，众人一惊，禁卫后商和霍泽迅速使出刀剑攻向李老和萧丰珏，顿时引起一片混乱，霍泽飞起一剑向正屋內厢房刺去，欲闪身而出的欧阳成浩见状不得不返身回去挡落飞剑，同时李将军一掌打向霍泽，后商也很快被李老，萧丰珏，李方等人制住。霍泽应声落地同时吐出一口鲜血，欧阳成浩挥剑欲杀他，公主炤华扑过去挡在面前：“那把剑刺的很高，他没有想伤害李公子。还是快去看看那个疯女人搞什么鬼吧！”

　　大门口，几名守卫已将李夫人带回，李将军过去接过来抱住，守卫报告：“云太后不见了。”李将军看着怀中昏睡不醒的李夫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或许由她去吃些苦头，她才能知难而退。”

　　一旁季风看着这一切，他原本在房中，初闻哨声有些疑惑，其实即使少时和阿姐生活多年，他也未曾听过此哨声。出门便见外面一片混乱，直到此刻才明白状况，他不由得苦笑：连禁卫都不带就敢逃走，也的确是他阿姐能做出来的事。季风走出门上马，安排一队人向东，他带人向西沿河寻去：无论如何，还是要尽快找到她。

　　李方在园中巡视了一圈，忽道：“安衿小姐也不见了！”
　　屋内的李云霄也闻声摸索着探出：“怎么回事!”

　　李将军送夫人回房，李老也开始安排寻人事宜。各司其职，众人稍散。萧丰珏带守卫来到李夫人昏迷的河边，临河而立：回朝的路上，已收到西疆急报，说刚刚收服的羌国又发生了的族人暴乱，得先赶回西疆。季云招是李家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出手杀季云招了。那么这一次，就看她能不能活着回京了。
　　余光一闪，萧丰赫弯腰捡起掉落在草丛中的弯月玉哨，握在手中，转身离去。

　　清晨，清河东尽头，沶水，东去百里，南岸林边。

　　两名女子伏倒在水边，一人白衣，一人粉衣。粉衣女子左手持剑，右手还紧紧拉住白衣女子的手腕。两人钗发尽散，浑身湿透，遍身水草泥沙。

　　光线渐强，白衣女人率先清咳几声，微微睁开眼，然后微微撑起上身猛烈的咳起来，粉衣女子似有动静，但并未醒转。半响，季云招才停下，平下胸中悸痛，她掰开粉衣女子的手，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她，看来是这位姑娘救了她，她是什么人呢？昨天在园中看到了她，她是随萧丰珏而来还是随季风而来？还是，是李家的人？不管怎样，不能留在这里。季云招爬起来，理了理身上的水草泥沙，湿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不过，顾不了这么多了。
　　腿还有些酸软，季云招慢慢的上岸，凉风袭来顿时浑身发抖。她回头看去，粉衣女子还未有动静，看来是昨天护了她一路，有些不忍，季云招转身过去用力将她拖上来，靠在树边，然后下定决心转身离去。
　　刚入林行不远，忽闻前方有人声而来，季云招警觉，是两个樵夫模样的壮年男人。两人看到她，先是一怔，然后相视一下慢慢靠过来，季云招慢慢倚树低眉坐下，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他们也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粉衣女子，似乎确认四周没有别人，两人呵呵低笑了两声，然后一人去岸边，一人朝她走来。靠近的男人先是拉拉她的衣服，她虚弱地躲闪挣扎了一下，男人嘿嘿一笑，一把拖住她的腿，让她仰面躺下，她顺势两手撑在身后，抬起头满眼泪光呻吟了一声似在哀求，男人更加大胆的扑过来。而她仰面躺下，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扑过来扯她胸前衣服男人的衣领猛力拉近，右手持匕首一刀狠狠划开他的喉咙，鲜血马上喷涌而出，到她的前襟脸上，而男人一声呼救声都没发出就抽搐了一下死去。

　　年少时多年的流浪生涯让她吃尽了苦头，却也让她几乎看尽了人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正是这些再加上后来入宫数年的学习，成就了今日的云后。所以她凭什么，要从这皇朝最高处权位之争中轻易退出，想要，就来争争看好了。李家的女儿，萧家的子孙，这些都不过是天赐的助力，其实拼什么，都可以。

　　将身上的人用力推开，她举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抬眼就看到粉衣女子提着剑，站在前方，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季云招一脸淡然的站起来，理理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周围的地势，转身朝东边河面较窄的地方走去，回京，还要先过河向北。
　　“你要干什么，这里很危险，你得跟我回去。”安衿皱着眉头要去拉她。
　　“为什么？”季云招继续往前走，而后停下转头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回去？”，然后不等她回答，又向前走去。
　　安衿有些哑然，半响，开口：“李公子受了重伤，你是他姐姐，只有你能帮他。”
　　季云招闻言垂眸：“怎么帮？”
　　“换。。。换血，不过有李夫人和东方大夫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至少，应该试一试。”安衿有些急切。
　　季云招冷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忽听林南方似有歌声传来。
　　两人均屏息竖耳静听，歌声越来越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初闻声音悦耳，而后两人却忽觉心跳加速，心慌不已。安衿犹觉难耐，与季云招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闪到她身边，一把拉起她向北跃去，两人重新入水。初入水中，歌声顿小，安衿带着季云招全力向北岸游去，然而其后声音越来越大，似有破水穿耳之势，安衿只觉胸闷异常，气息渐乱，前方就是岸边，安衿踏上河底的软泥沙，凌空而起，带季云招扑倒在岸边，路东上方一阵急急勒马的马蹄嘶鸣声，安衿还未爬起就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安衿姑娘？”是重新回清河给李公子查看伤势的东方大夫，东方明城。他下马急急过来扶住安衿，安衿却只能一脸难耐的看着他，无法开口说话，耳边歌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耳。

　　“你到底能不能帮她，不能帮，就快走！”季云招亦一脸焦急难耐，身后从河南岸似有什么东西涉水而来，在水面上划出一路波纹。

　　东方明城闻言马上为安衿把脉：心跳异常，双耳充血。他迅速掏出袖中银针为安衿施了两针，而后从腰间的药囊里抓出一把草药塞进安衿嘴里。

　　苦涩刺鼻的药味从口中迅速扩散，安衿瞬间清醒。她转身而立，持剑抬手迎河划出一道剑光，河面上空中有似裂帛之声传来，一路而来的波纹也顿时向两边分散。而后她转身一把扶起季云招，抬头朝西边望去，那边风声似乎更强，她回头看向一旁受惊的马，带季云招跃至马后”东方大夫，先借你的马一用。”说着，抬起剑鞘狠狠打了一下马，马儿顿时扬蹄朝前一路向西奔去，行至不远便似受刺激般扬身转头嘶鸣。

　　而此时，安衿不待东方大夫反应，打马之后便携两人一路向北入林而去。身后风声渐紧，安衿将两人一路带至一方斜坡下，放他们在坡底，转身迎向风声划出两道剑光迎战，前方空中又有裂帛之声传来，三名绿衣黑纱蒙面女子现身，领头女子朝安衿微微抬头眯眸，“飞英剑”。

　　名剑飞英，飞花落叶。

　　“是李家人，还要动手吗？”旁边一女出声询问。

　　“动，怎么不动，这里离李老庄园，可不近”言罢便眼光锐利地抬起手，带两女纵身而上。三女从前三方同时向安衿抬袖跃来，安衿立剑旋身，斩断来袭之物。

　　这时季云招和东方明城才看出，女子袖中发出的是一缕缕透明的丝线，利如寒刃。安衿飞剑击退两名女子，回剑欲刺向另一名，女子的冰丝线却先一步缠上了安衿的手腕，随即另两名女子也发出更多的丝线缠上她的双手，安衿运功抵挡，不让丝线入肉，而后身体一跃翻身倒立而起，三名女子顺势分落她的周围欲发功绞断她的双手，安衿手腕一转旋起剑身，剑光四射，迅速切断冰丝，三女一惊，欲散开，安衿闪身至离季云招他们最近的女子身前，抬剑一剑封喉再顺势转身向另一名女子飞出一剑刺穿她的心脏，然后火速收回剑，看向余下的那名女子，女子一惊，自知不敌转身离开。

　　“杀了她，否则她会带来更多的人。”季云招不由得出声命令。

　　安衿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而是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弯月玉哨。

　　“你若敢吹，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救李云霄”季云招看着她，冷笑着出声威胁。安衿闻言不由得一惊，看着她。
　　“你觉得，如果我不愿意，李夫人，会强迫我吗？”季云招冷冷地看着她，而后慢慢转开头，“这么多年来，我的弟弟，只有季风一个人。”
　　安衿闻言，脸色煞白，无言以对。
　　东方明城这时插过话来，“两位姑娘，此处不安全，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季云招看着他的装扮：“医神东方？”
　　东方明城闻言回礼：“姑娘过奖，在下正是东方家小辈东方明城，敢问姑娘”。
　　“灾民乱民疾苦，日后推行医国策，还要多仰仗医神东方家”季云招朝他颔首。
　　东方明城一怔，出声问道：“莫非姑娘，就是早前拜访过家父的，云太后娘娘？”
　　季云招目光明亮，微笑道：“正是，不过”她转头向北方，“可能要你们多等些时日了。”
　　言罢，她又转向安衿，“你的剑法，是季风教的？”。刚才她的俯身旋剑的招式是季风自创的浮云剑法，她看过多次。

　　“有幸曾随季少侠出游，他指点过我”，安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你学的很快”季云招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安衿”
　　“好，安衿”季云招慢慢走近她，“要本宫救李云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安衿抬头看她。
　　“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一路护送本宫回京，回京之后，诸事皆定，我会找李夫人自愿救李云霄。而且，日后，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都要发誓守在季风身边，直到，他不再需要你！”季云招直直看向安衿的眼睛，“如何？”

　　安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渐渐坚定：“好，我答应你，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在季风少侠身边，直到，他不再需要我。”安衿慢慢闭上眼。

　　东方明城在一旁怔然，在直指人心的交易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公平而言。

　　“那么，我会履行我的，现在，你也履行你的诺言吧！”季云招说着，转向北方，前方异样凌冽的林风迎面而来，寒意刺骨。安衿闪至她前方，抬起右臂，将剑举至眼前，左手缓缓拔剑而出。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安衿。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如果接下来这漫漫长途，我注定孤身一人，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好手中的剑了。

　　此番我若能平安回京，便是天意，那么，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左右我。季云招微微抬起头。

　　东方明城站着，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位年轻无畏的女子，他知道，他不忍心，也无法就此转身离开了。

　　而在他们身后，河边的林梢上，稳稳立着一身黑袍的欧阳成浩，魅鹰公子。

　　三个月后，云后归京，削七王萧丰赫爵位，剪其羽翼，永世幽禁南疆碧霄宫。
　　京城南街，一队南疆游商看到布告，一人出声问：“南疆有碧霄宫吗？”“笨蛋，云后娘娘说有那就有。”“碧霄，闭萧啊！”“你说什么？”“没有，我没有说什么，快走吧！”

作者有话说

　　落英 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