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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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死亡
黄历八千七十一年，二月廿八，断情谷下。
“你可真皮实。”谭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华澹，由衷地感慨。
“一点小伤而已。”
碧空：“不知道是谁在开刀取骨碎片的时候疼的嗷嗷叫。”
谭天捧腹大笑。
华澹一噎：“那是他们故意没给我打麻药！”
“『反正只是一点小伤，不打麻药也没关系吧。』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秦师叔才会生气的。”
“……”华澹闷闷的抿嘴。
谭天笑够了，抹去眼角的泪花：“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知道你这孩子没事不会过来的。”
既然对方如此直接，华澹也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就是有一点好奇，当时你为什么要选我的父亲当你的对剑？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因为我当时想要一个弟弟，母亲又不肯生，我就想着师弟也凑合。”
华澹：“……”就，这么简单原因？因为张振年纪比你大你就不要人家，这要是张振泉下有知，非得气活过来。
“我当时也才八岁，哪里想得到那些弯弯绕绕的。是他自己心眼小，看不开，关我屁事。”
“……”华澹无法反驳：“我还以为你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嘛，也算吧。”谭天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华阳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华阳还只是一个个头小小的，总是勾着头不说话，看着莫名弱气的小男孩。
但是他就是一眼相中了他。
『你长得好可爱呀，愿不愿意当我弟弟？我会保护你的！』
“我那个时候想过，要是他长大了以后有了孩子，一定是个玉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小娃娃。”谭天又看看华澹，叹气：“可惜现实如此残酷。”
怎么好不像，坏的全像了呢。
华澹冷笑：“谁让混的是你的种，要怪就怪自己。”
碧空一个剑柄敲在华澹后脑勺上。
谭天被华澹微微不满的表情逗笑了：“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你们一定是想让我活活笑死好让我含笑而终。”
“你这哪里像要死的人了？”
“那什么才叫像要死的人？像张振那样不择手段只想苟活下去的疯狂还是一边垂泪一边叹息自己的一生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遗憾未尽？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该做的事，想做的事都做过了，有遗憾也就让它继续遗憾下去吧，反正也不打紧。”谭天挑眉：“不过像我这种能够坦然迎接自己死亡的人着实不多，你是羡慕不来的。”
“不能不死吗？”碧空突然说：“我有一颗百年延寿丹，师尊教给我的阵法也学得七七八八了。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够解除掉这个阵法……”
谭天抬手拒绝了她。
“你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看着她，满眼慈爱：“谢谢你这么多年来都一直陪伴着我。”
“我又没为您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谭天当年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帮助了那个失足坠落的孩子会给自己最后的人生中带来多大的安慰。
『这个给您。』骨头刚接回去的小孩子捧着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想送给他，在遭受到他无声的拒绝后，有些失落的收回手：『您不吃苹果吗？对不起，我只有这个了。』
『您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下次一定带给您。』
『您要喝水吗？这个是我刚从山上捞出来的灵泉水。』
『您要棉被吗？晚上不盖被子的话会很冷的。』
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在人事上还十分的笨拙，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体贴他人，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对方，固执的想要报答别人。有点麻烦，但并不让人讨厌。
不如说，虽然很弱小，但足够温暖，柔软到让人整颗心都融化掉。
『您喜欢花吗？今天山上的梅花都开了，很漂亮，像雪一样。』
『给我折一枝吧。』那是他第一次回应这个孩子：『下次给我送的水果都要削皮，我不吃皮。』
『好的，不过挑食不好哦。』
“你应该去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我这一个将死之人拖垮。”谭天伸手摸摸她的头：“年迈的会死去，老旧的会腐朽，同时又会有新的东西出生，每时每刻都是如此，万物才因此生生不息。谁都会有这一天，就算是修士，也不过是把这个时间拉长了许多。这次只是轮到我了而已，你不必为此执念，说不定哪天你就会在路上碰见一个小孩，然后发现他是我的转世。”
“但那不是你，就算拥有同样的魂魄，那也不是你。我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活着的时候更要拼尽全力，别等到要死了的时候才后悔。”谭天取出一把古朴典雅的长剑递给碧空：“何况，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会记得我，只要你还记得我，那我便不算真正死去。我只是无法再以实体陪着你罢了。”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抓紧手中的长剑：“来，笑一笑，年过八十才死可算是喜丧啊。有什么可难过的呢，我这一生可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得多。”
黄历八千七十一年，二月廿八，未时，谭天逝世，享年六百八十九岁。
其人前半生被称为豪侠，在中洲是出了名的快意恩仇，傲睨自若。后半生困于囚笼，不自救，亦无法自救的，一个甘心伏罪的罪人。
他的一生算不得圆满，也算不上无悔。就只是一段比常人漫长，有趣又无趣的，人的一生。
“他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哄骗。”碧空看着谭天的尸体化作飞灰，又聚集在一处阵眼上凝固成一把残剑的模样：“死了就是死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除了把与死者的记忆牢牢记住外，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不会再有新的回忆被创造出来了。
“师弟，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什么感觉，死去的一瞬间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然后一睁眼，我就在这了。”华澹从背后抱住她：“不会疼的，师姐。”
“是吗？那样真是……太好了。”碧空握紧手中的剑：“我们走吧，再呆下去可能会被师尊发现。”
当月上枝头时，华澹却还没有睡着。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在师伯还活着的时候去问他？”
“我想过要问他，但我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他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只说听了会污了我的耳。不过我也能大致猜到一些。”碧空坦言：“应当是师伯苦恋师尊而不得回报的感情被渊暝剑趁虚而入，最终让师伯对师尊犯下了严重的罪过，彻底撕裂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头。你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我查了很多书，书上说子实结出来的果实离开母体后必须以足够的灵力供养才可顺利长大成形。我不清楚师伯被师尊封印的那个时候你长大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应当还未出壳。是以你一直以那种被半封印的状态存在着，直到积累到了足够的灵力才破壳而出。这是我所能猜测出来的最合理的情况，不过你听过就算了，还是不要当真比较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罪魁祸首不应该是渊暝剑吗？”
碧空摇头：“师伯说，渊暝剑固然有错，可它也不能无中生有，那些都是他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它只是将其放大了，而他没有控制住它。造成伤害的人本来就是他，所以，他说他自己是罪有应得。”
若说他无罪，他第一个就不会原谅自己。
“渊暝剑……居然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居然连大乘期修士的心也能操控。恐怕执念越深，越是容易着了它的道。
“他跟我说过，若有一天能够找到那把剑，一定要想办法毁了它，至少不能任由它流落人间。”碧空说：“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毁掉它，不过它现在已经被我藏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暂时流落不出人间了。”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相信自家师姐的可靠性，华澹放下心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师姐，他对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碧空想了想：“会接骨，吃水果一定要削皮，剑术很好，喜欢喝酒，也喜欢甜食，喜欢阳光，喜欢小小的可爱的孩子，喜欢看乱七八糟的书。很寂寞，又耐不住寂寞。一心等死，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事情能够发生而弥留在人世。现在他等到了，于是他就这么心满意足的去死了。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我这个评价有失偏颇，但他对我来说，只是这样的一个人。”
“……”华澹坐到她旁边，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你很喜欢他。”
“喜欢吗？我不太清楚，只是他死了，我觉得很难过，很难过。”碧空抬头看着窗外的残月：“……师弟，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忘了他。”
“或许吧，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至少我们现在还记得。”
我们无法回溯时间，亦不知未来会去向何方。
我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珍惜现在。
黄历八千七十一年，三月初一，商船渡口。
华澹站在渡口边折了一枝瘦瘦的柳赠与碧空，为她送行。
“哇……师姐我好舍不得你啊……多留几天嘛……”木灵直白的扑到碧空怀里嘤嘤嘤假哭：“人家才刚跟你相处几天就又要分离，还不是半年是好几年啊……”
华澹拎着木灵的领子把她从碧空怀里扯出来：“别捣乱，师姐这次出门可是要去游历的。”
“不要说的好像你舍得一样啊！来嘛，跟我一起撒个娇，师姐说不定就答应留下来了！”
“不行。”华澹残忍的拒绝了木灵的怂恿。
即便他知道只要他像木灵那样好声好气的撒个娇，师姐就会想办法多留几天陪他。
但是华澹还记得的，师姐很期待这次下山游历，她一直都想到不同的地方看看，而不是一直被困在一个地方。
她说过，想去雪原看那极光；想去西域见识那里的大漠戈壁；想去青叶秘境那儿看看神木遗骸；想去江南水乡听听那吴侬软语；想看海中的鲛人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美艳危险。
她想去那么多地方，他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师姐，我把这货拦在这，船快开了，你该上去了。”
“好的。”
“那么师姐，一路小心。”
“嗯，会的。”
木灵对着起飞的大型云舟大吼：“记得给我写信啊，师姐！”
碧空站在船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载着她的云舟在他们的眼中慢慢的变成一个小小的点，逐渐消失了。
“……你呀，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了不少。”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说不上来，不过我不讨厌这样的你。”木灵掏出手帕抹抹脸：“应该算是长大了一点吧，姐姐我很欣慰哦。”
“你才是比我小的那个人……”
“完了！”木灵突然惨叫。
“又怎么了……”
“我脸上居然长了一个痘，这么大一个痘！”
“活该，谁叫你这两天嘴都没停过，中午那顿烤乳猪可是你一个人吃完的。”都不知道你的胃是怎么装下去的。
“嘤嘤嘤……就会说风凉话，我讨厌你！”
“切。”又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