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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碧空如洗 ...

  •   黄历八千五十九年,四月初十。
      鹤云门的这个季节从不下雨,远处传来的风都是干燥清爽的。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把药材拿到太阳底下晒,今天负责晒药的药童毫不意外地又在药殿的院落里看到了秦文带来的那个小拖油瓶。
      ——在这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当三个人用的药殿里,他是除了病人外唯一的闲人。
      没办法,他太小了,才四五岁大。即便他长得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高,也还只是个小豆丁,连捣药杆都拿不起,更别提其他的事了。真不知道秦文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拖油瓶到药殿,直接和其他孩子一样丢到弟子院不就成了。那里有专门的仆役,还有一堆同龄的孩子,怎么的也比在这分不开人的药殿强。
      好在这孩子不吵不闹也不乱走给人添麻烦,天气好的时候就坐在院落里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只要到天黑的时候有人记得喊他一声就不会出事,很是省心,可以放心地让他一个人呆着。
      “哎,我把药材晒在这里,你别乱动它们。”
      那小孩蹲在那边看蚂蚁,并不理他。
      “哎,碧空,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小孩才抬头,呆呆地看他。
      “我说,我把药材晒在这里,你别乱动它们,知道了吗?”
      碧空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别乱走。”
      “嗯。”
      碧空不再低头盯着蚂蚁,许是觉得低头太久,于是抬头望着头顶上那碧蓝如洗的天空。
      药童看他神色空洞,就知道他又在走神了。
      这孩子真的非常奇怪,别的这么大的孩子给条链子都关不住,说是撒手就没都不夸张。他却不同,不好玩,不好动,吃的也少,更不与他人多做交流。整天除了晒太阳就是看天看地看云看人看花花草草,总是一副在沉思着什么的样子,可若问他在想什么,就会知道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而已。
      这一方院落里每天每天都是一个样,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一直看着?
      药童想他是一辈子都不会懂了,毕竟人这出生就定死了命,劳碌命就不要妄想去懂闲人的想法了,还是老老实实去做事去比较踏实。
      药童一走,这里又只剩下碧空一人。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晒太阳,今天的阳光明媚异常,晒得人暖呼呼的。
      碧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有点困了。
      这时,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靠近了他。
      碧空回过头去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越过厚实的草丛盯着他瞧。
      “汪!”
      ——是一只小狗。
      这只小狗身上有一半毛不知被什么东西乱糟糟的黏在一起,剩下的一半参差不齐又脏兮兮的,看起来丑巴巴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狗狗,过来。”碧空从小袋子里头掏出一块饼子招呼它:“今天有饼饼。”
      丑丑的小狗在墙角被草丛遮掩得很密实的狗洞里又叫了一声,看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慢吞吞地从墙角那边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它的左后腿断掉了,切口平整,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
      可它一点也不害怕碧空,欢快的摇着尾巴粘着他。
      碧空掰碎了饼子一点一点喂给它,小狗吃得很急,大概是饿坏了。
      “慢慢吃,我不和你抢。”碧空轻轻的摸摸小狗的后脑勺:“没有骨头,秦师叔他们不煮肉,只有好苦好苦的药。”
      小狗吃完了饼子,呜咽一声,伸出舌头舔舔碧空的手。
      “狗狗今天要剪毛了,秦师叔说这个东西一直粘着不好。”碧空安抚着小狗的脊背,让它乖乖趴下让他剪掉那些黏在一起的毛:“乖乖,不要乱动哦。”
      碧空用的剪刀很小,头也不尖锐,是秦文能够找到的最安全的一把剪刀了,短短的根本刺不伤人,就连剪毛也只能一小块一小块的剪。
      其实给小狗剃毛这事应该找个熟练的大人过来一气呵成,只是小狗根本不敢接触除了碧空以外的其他人,一被人靠近就惨叫得跟个什么的飞快地逃走了,别看它只剩下三条腿,逃起命来的时候真的是连影子也追不到。想用麻药也没机会,陷阱也不管用,其他大人好歹也是修士,总不能为了追一条狗满山跑吧。
      结果这事最后只能让碧空自己慢慢的来了。
      “嗯……差不多了,今天就只剪这些,再剪你今天晚上会冷的。”碧空拍拍它身上坑坑洼洼的毛,把剪刀擦干净收好:“再过几天晚上就不会冷了,那个时候就可以都剪掉了。”
      小狗使劲甩甩毛,然后趴着用仅存的后腿挠痒痒。
      碧空伸手给它挠另一边它挠不到的地方:“你要不要和我住一起,我会养你的。”
      “呜……呜呜……呜……”
      “嗯……虽然我现在还要让秦师叔养……”
      一个水球从天而降,正正砸中碧空的头,“哗啦——”一声将他浇了个落汤鸡,吓得小狗对着墙头那边嗷嗷大叫。
      这时高高的墙上有人的嬉笑声:“中了中了!”
      “我也来试试!”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很过分……”
      “怕什么?这傻子连哭都不会哭,告状都不会,这点水这么大太阳一会儿就干了!”
      “就是这傻子总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生无趣。”
      “下次我们去哪找乐子?”
      “……”
      “唔……”碧空用还比较干的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摸摸还在嗷嗷大叫的小狗:“我没事,一会就干了。”
      “呜……呜呜……”小狗趴在碧空的膝头,呜咽着舔舔他的手。
      “下次不要这样叫了,秦师叔说病人需要静养,我们这样会打扰到他们的。”
      “嗷呜……”
      “狗狗乖。”
      “碧空。”
      “秦师叔。”碧空转头看向来人:“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对不起。”
      秦文皱着眉头,看着碧空湿漉漉的发梢:“又是他们?”
      碧空是个乖孩子,就是有些不合群……好吧,是非常不合群,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碧空在弟子院才总是被一群混小子欺负,所以秦文才不想让碧空去那个什么弟子院,可没想到那些混小子居然还跟到这里了。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秦文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从来不记人脸,认人都是凭感觉,要他把那些欺负他的一一认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后他们拿水球丢你,你也拿水球丢回去!”
      “好。”碧空乖乖地点头,问:“那他们脱裤子我也要脱裤子吗?”
      “他们脱裤子羞辱你了?”
      “嗯。羞辱是什么?”
      “就是一群不要脸还看不起别人的尊严,用语言还肢体践踏别人的尊严和人格的东西对你做让你生气的事。”
      “可我不生气呀?”
      “人都会生气。”
      “我不是人。”
      秦文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这种事不能说出来!知道吗?”
      碧空点点头,当秦文放开他时又问:“为什么?”
      秦文愣住了,他该怎么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解释,什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何况是我族类,其心也异。
      “因为你是竹子,竹子的心是空的,如果别人知道你的心是空的,就会往你心里填东西,不管你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填的东西太多,我会坏掉吗?”
      “会。”
      “能修好吗?”
      “不能。”
      “秦师叔这么厉害也不能吗?”
      “不能。”
      “好,我知道了。”碧空很努力地点头:“我不会让自己坏掉的。”
      秦文望着碧空,满眼怜爱,这么听话可爱的孩子怎么还会有人忍心伤害他呢?
      “先进来换衣服吧。”
      “好,”碧空对小狗躲回狗洞的小狗摆摆手:“明天见。”
      “呜……”
      秦文进屋帮碧空脱下湿衣服,孩子的身体很瘦,身上还遍布着许多细碎的烧伤疤痕,其中一条从胸口到下腹的伤疤尤为明显。
      这比起当初碧空刚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好得多了,至少现在脸上的那些疤痕已经淡得瞧不见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碧空时的场景。
      那天,徐昆华捧了一大包脏兮兮的东西闯进他的丹房,他以为他又乱捡东西回来了,随口一问:“这次是什么?小猫?小狗?还是小老虎?”
      “都不是,是小竹笋呐!”
      他感到奇怪,上去看了看包裹,里面却是个被烧伤得很严重的孩子。那么的瘦小,三岁都没有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他怎么活下来的。
      素来医者仁心的秦文不会放着一个重伤的孩子不管,于是他立刻把只会添乱的徐昆华轰出去救治起孩子。
      但在救治的过程中,秦文发现这个孩子经脉走势与常人略有不同,而且虽然有微弱的脉搏与呼吸,但瘦巴巴的胸口却没有任何心跳。
      不是伤重而闭过气的那种,而是真的没有,他学医数载自是不会认错。
      而且这孩子的身上烧伤虽然严重,但愈合力惊人,大多伤口都已结痂,只是看起来狰狞吓人,尚不危及到性命。最严重的反而在腹部——一条从胸口划开到下腹的长条形口子。
      在缝合孩子肚子上伤口时,他看见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没有内脏。
      心肝脾胃肾什么的就不说了,连小肠与大肠都没有。
      这样还能活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人类。
      是以,在缝合了孩子肚子上的那条口子后,他把徐昆华叫过来逼问:“你从哪拐回来的孩子?快还给人家!”这是有前例的,徐昆华曾经就跑到过妖族的地盘把人家妖王的小女儿给拐了。
      “这是我自己挖到的,才不是拐回来的!”
      “挖?”
      “村口的竹林里挖出来的,一看就没人要我就带回来了。”徐昆华蹲在塌前,伸手一下下去戳孩子小小的脸蛋,一戳一个泥印:“这东西我只在书上看过,没想到这次能亲眼看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昆华倒也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我们兽修最常接触的妖兽蛋你应当记得是怎么制成的吧?”
      秦文当然知道。
      有些妖修在渡劫失败时会有一次放弃一切留得性命重修的机会,而这一点被人修利用,他们会强行干扰妖修渡劫,使其渡劫失败,逼迫妖修选择这种放弃一切留得性命的方法加之封印,不少高阶妖兽蛋就是这样制成。
      知道这种方法后,秦文只觉得恶心,对那些妖兽蛋再无半点兴趣。
      “花鸟虫鱼中,唯有植物这一类最难炼制成妖兽蛋,不仅因为它们难以修炼成精而少有,还因为植物多属木,在雷劫之下最易灰飞烟灭。”
      他们一路游历在这个村落暂住,秦文在这里给村民看病,徐昆华也没闲着,他一向耐不住寂寞,喜欢新鲜玩意儿,对奇奇怪怪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嘴又甜,哄得那些小姑娘大媳妇们就差把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告诉他了。
      在这些闲言碎语中,唯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原来这个村子外还有一片老大的竹林,可就在前两年,一场莫名其妙的雷雨轰了一夜,周边离得近的村落却一点事都没有,没什么人受伤,也没少什么财物,连猫都没死一只,就是那片历经了村落里祖祖辈辈好几代人的竹林全部被天火烧了个干净。
      徐昆华活了好几百年的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然是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
      果不其然,他就在那竹林最中心的那片灰烬里挖出一个小孩来。
      而经过他检查,这小孩并不是人类的孩子。虽然很像,但是他并没有五脏六腑,他里面是空的,没有人类的孩子可以这样活下去。那这孩子是什么呢?
      他想起了那些妖兽蛋,以及书上那些妖修成人的故事。
      妖修成人虽然外表与常人无异,骨骼内府习性却多多少少保持了原身的特点,与人有细微的不同。
      依照这孩子的特点,他猜测,很可能是这里的青竹时间久了修成了妖物,在此渡雷劫失败,转而放弃一切落地成人,正巧被他挖出来了。
      听完徐昆华的述说,秦文沉默了许久,最后回复了一句:“以后你离这孩子远点。”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我检查过发现这孩子的竹林,并没有什么煞气,周边也没什么怪谈,他当妖时应当修炼的是吸取日月精华的仙家法门,不会像那些狐狸精吸取修士的精元的。”
      “不,我是让你滚。”
      “诶?!”
      “你所说的检查也包括在这孩子的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
      “咳,你知道的,凡草花木要修练成精极难,像这种青竹不仅修炼成妖还渡劫失败落地为人的情况就更少,我也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嘛,反正你在这附近也不会出什么事。”
      “滚远点,不要再祸害这孩子了。”
      “嘤嘤嘤……你不爱我了,你只爱你的病人……”
      那孩子的伤愈合得很快,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身上留下的疤痕虽然难除但秦文有的是办法。
      让秦文担忧的是这孩子的精神状况,刚开始时连话都不会说,对一切也没什么反应,后来好了一些,但还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离开别人的照顾没办法生活下去,可他没有亲人,无处可去,随便把他丢给一家人养秦文也放不下心。
      正好他俩的大师兄继位掌门,前掌门成为前掌门之后第一时间就宣布去闭关修行,放着一堆事务撒手不管了,掌门大师兄不堪重负,哭天抢地的求他们这些游历在外的师弟师妹们回来撑场面。
      于是秦文就把那孩子带回了鹤云门,宗门家大业大,药草更全,也方便他治疗那孩子。
      进了宗门就不能像以前在外面一样随意的称呼那孩子,于是秦文给他起了个名字。
      “碧空?『碧通青,竹本空心』?它是青竹化身成人,叫这个名字正好。师兄,你难得起名字有了一点品位。”
      秦文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起名字的那一天,天气正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他希望这个饱经磨难的孩子今后的人生,能如那晴朗的天空一样,再无阴霾。
      回了宗门后,秦文该做的事情还是跟以前差不多。除了多了一个孩子,他的人生也没什么变化。
      徐昆华是个喜新厌旧特别快的人,等碧空能下地行走自如的时候就没了兴趣,和以前所有没兴趣的东西一样丢到了秦文手里,开开心心地去孵妖兽蛋了。
      秦文倒是在照顾碧空的时候对他产生了感情,他把碧空当成自己的孩子带着,这孩子很乖,不会哭闹,也不怎么吃东西。大部分时间是用来睡觉发呆,天气好的时候晒晒太阳,喝点水。你喂他吃东西他也吃,干咽。除了有时候完全不知道应该咀嚼,而让秦文担心他噎死自己的这一点外真的相当省心。教他读书写字也认认真真,通情达理,为他人着想这方面也比徐昆华要好太多了。
      “你又在嫌弃我了!”
      “没有。”
      “不,你有。”
      秦文淡定地无视对方,把碧空抱在怀里放在腿上,拈起一株药草问他:“碧空,这个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碧空盯着那株药草看了又看,凑过去嗅了嗅,然后放了一点点干叶子在嘴里咀嚼:“龙须参,味苦,性温,有小毒。能祛风利湿,活血止痛。全株皆可入药,霜后采割茎叶,洗净,茎切成小段晒干,叶置通风处阴干,根加上三十年份以上的红红草,二十年份苦心草,次嫩草上收集的露珠可以制成生肌膏。”
      “不是红红草,是荭缬草。炖鸡汤的时候可以给一些切片的根茎在里面,你徐师叔很喜欢吃。”
      “有什么效用?”
      “补肾。”
      “徐师叔肾虚吗?”
      “对。”
      “噗——”徐昆华一口茶水没含住喷了出来。
      “哦,那多炖一点给他吃吧,肾虚是病,得好好治。”
      “咳咳咳咳咳咳——”徐昆华肺都要咳出来了。
      “你是真要把当个医者培养了?他可没有火灵根,当不成炼丹师。”徐昆华豪放地直接卷了袖子擦嘴:“你也知道炼不出丹药的医者可无法在丹灵峰立足。”
      “那又怎样,能够治病救人不也挺好?”
      “对修士来说这可没什么用处,如果他连自个都救不了,那他学这一切不都是空谈?”
      “……”秦文低头盯了一下碧空的头顶,碧空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呆呆地看他:“?”
      秦文忍不住把碧空抱紧,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小脸,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还会有人忍心伤害他呢?
      不过这种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垃圾在哪里也不缺。
      “从明天开始,碧空去学剑术还有毒术防身好不好?”
      “好,去哪里学?”
      “毒术有我师姐教你,剑术可能要过个几天,找个合适的人来教你,不过无论是学什么,碧空都要好好学哦。”
      “好。”碧空用力点头:“好好学。”
      啊,再重复一遍,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还会有人忍心伤害他呢?
      至少此刻秦文的心里满溢着喜爱之情。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孩子?
      被萌杀的秦文内心如此说道。
      晚饭的时候秦文难得的熬了些肉汤,碧空在征得他同意后留了一份肉汤给小狗。
      徐昆华早已辟谷不知道为啥也留了下来吃晚饭,还抢了碧空留给小狗的肉。不过当他知道那是留给小狗的肉之后,他的表情可是很有意思呢。
      碧空跑出去喂小狗了,现在正是关起门来训夫的时候了。
      “你居然抢小孩吃的?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还少了?我做的那东西有什么好抢的?嗯?!”秦文最后的一个尾音充满了威胁。
      秦文是真的完全不擅长烹饪,毕竟修士辟谷之后哪还需要进食?有了碧空的这几年他倒也去学做了些简单的,适合孩子吃的菜肴,但依旧手艺不精,最多只能不把菜炒焦,味道就不能强求了。好在碧空也不挑食,就这么一顿粥,一顿糊糊的被他养大了。
      徐昆华在秦文的气势下委屈巴巴地缩小成一团,哼哼唧唧地抱怨:“你天天给它做饭,可从来都没给我做过。”
      秦文扶额:“……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这点醋也吃。
      徐昆华见秦文火气小了点,立刻打蛇棍上嬉皮笑脸地蹭上去:“我岁数再长,不也还是你的小师弟?”
      “师兄~秦师兄~别生气啦……”
      秦文面无表情地把徐昆华凑过来的脸推远:“你已经不是十五岁了,不要用这张老脸撒娇。”
      “呜……师兄你有了新欢就不爱我了……”
      “滚。”
      “新欢是什么意思?”喂完小狗后回来的碧空趴在门边上看着两个姿势奇怪的大人问。
      秦文吓得立刻一脚把徐昆华踹远,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无视了徐昆华哀怨的眼神:“碧空回来啦,知道把碗放到哪里吗?”
      “知道,放在洗碗的木盆里,小狗用的要单独放一边最后洗。”碧空歪了歪头,重复之前的问题:“新欢是什么?”
      “新欢是指新、新的欢乐或者新的欢快。还有……”对一个年纪小小的孩子解释这种事情不免让秦文感到尴尬,但是他也深知小孩是不能随意敷衍的,只能坦诚告知:“新的情人或恋人。”
      “哦,这样啊。”碧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可以去看书了吗?”
      碧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无疑让秦文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碧空解释情人和恋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有新的这一系列的问题。
      “好,你过去吧。”秦文温柔地看着碧空走远,转头就换了一副脸色:“你以后再在我这里乱说话就不用再进我家门了。”
      “……哼!”被分享了宠爱,又被踢了一脚再被威胁的徐昆华生气了。
      碧空照例看了一会书,临摹了几张字帖后打了个哈欠,走到秦文的身边摇摇他的袖子:“秦师叔,困了。”
      “我去帮你铺床,字帖描了几张?”
      “五张。”
      “记得上面的内容吗?明天我可要抽查的哦。”
      “记得。”
      碧空已经困得连连打哈欠但还是认真回答了秦文的每一个问题。
      “写完字后有洗手吗?”
      “我去洗干净。”
      “随便把脸和脚也洗了。”
      “好。”
      洗漱的地方在外间,离得不远,水也打好了,秦文也放心让碧空一个人过去。
      ——但是他忘记了今天这里还多了个徐昆华。
      多余人士徐昆华趁秦文铺床的那点功夫悄悄地悄悄地跟在碧空背后,在碧空拧干帕子低头打算洗脸时,迅速地把自己冰凉的大手塞进碧空热乎乎的领子里。
      “!!!”碧空一瞬间冷得汗毛直竖!
      徐昆华乃变异冰灵根,因为体质原因,所以就算是夏天手心也不暖和,他对这个体制倒没啥抱怨,因为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大冬天把手伸进别人衣服里然后看到他们冷到惨叫的模样。
      徐昆华这人,手特别特别的贱。
      “啊~真暖和,小孩子火气就是旺啊~”
      碧空捂着后颈,蜷缩在墙角:“讨厌你。”
      “随便你讨厌我,我就是喜欢看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
      哦,再加一句补充,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贱的。
      “……”碧空没词了,这种厚脸皮又不要脸性格恶劣的大人完全不是他现在能够应付得了的,他果断冲里间喊:“秦——呜呜呜……”
      再次袭击成功的大手把碧空的小脸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又向两边拉开:“嘿嘿嘿,死心吧,不会让你叫人过来帮你的~”
      “呜……放嗖……”碧空掰着那两只大手,扳不动:“我要……嘻脸……”
      “噗哈哈哈哈……”徐昆华看着小孩被捏的奇形怪状的脸嘿嘿嘿地贱笑,欺负小孩真好玩。
      而且喜欢溜猫逗狗,惹是生非。
      玩够了,他笑嘻嘻地放开手夸奖碧空:“你这个小怪物,装得还挺像人的。”
      “我不是……”
      “你说你不是怪物,可哪有人没有心还能活的?”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甜蜜的吐露着伤人的话语:“你不过拥有了一副类人的,可以迷惑人的外表而已。”
      “迟早有一天,他会抛弃掉你的。”
      徐昆华说完这些,也不管他今天晚上留下来原本是想干啥了,立马脚底抹油,跑路了。
      ——搞完事就跑真刺激!
      “……”
      碧空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放在水中搓揉了几下,又拧干净胡乱地擦擦被揉红的脸:“……”
      “……”
      碧空回到里间,拉拉秦文的袖子,向他伸出双手:“抱抱。”
      “嗯?怎么了碧空?”秦文依言将碧空抱了起来,这孩子可不像徐昆华那二皮脸,可是很少撒娇的。
      碧空:“……”
      “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师叔……”碧空抱紧了秦文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徐师叔说,我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秦文:徐!昆!华!
      跑得老远的徐昆华:阿切!
      “你才不是。”
      “可是我胸口里确实是空的。”
      “你的心,只是长的位置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那我的心在哪?”
      “那得你自己找。”
      “怎么找?剥开肚皮吗?”
      “千万不要那么做!”
      “那得怎么找?”
      “唔,好吧,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但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是什么?”
      “身体没有受伤,却会痛的地方就是心的位置。”
      “……”碧空从秦文怀里抬起头来:“是这样么?”
      “嗯。”
      “刚刚徐师叔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有受伤,但是觉得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
      “那就证明你不是没有心的怪物,你是碧空。”秦文笑了,抱紧了怀中的这个瘦小孩子:“你是我最可爱的孩子。”
      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与常人相比与众不同了些。
      “如果秦师叔哪天要丢掉我也没关系的。”
      “我不会丢掉你的。”
      “但我是个麻烦。”
      “你怎么会这么想?别听旁人瞎说。”
      “不是想,而是事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和负担,如果秦师叔觉得累了把我丢掉是正常的,这是大部分人都会做的选择。”
      “但我们是家人。”
      “家人是什么?和亲人的意思一样吗?”
      “有些相似,但不完全一样。家人不一定需要血缘关系,他们会互相关心,牵挂着彼此,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多久没见,无论对方带来的多少负担,都一如既往。因为有家人存在,才有了家。所以你不必害怕自己带来的麻烦与负担,有家人在,你永远都有个归处。”
      “所以回家的意思是,回到家人身边吗?”
      “对,”秦文笑了:“难道你会因为我哪天老得走不动了就丢下我吗?”
      “我不会,我会包养你的。”
      “咳,是养不是包养,谁教你这个词的?”
      “徐师叔。”碧空卖徐昆华永远都卖得毫不犹豫。
      正在躲夜巡的执法堂弟子的徐昆华打了个大喷嚏。
      “以后他说什么你都别听。”以后必须让那家伙离碧空越远越好!
      “好。”
      “唉,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找我师姐。”
      “好。”
      第二日清晨,鹤云门执法堂。
      “师姐,碧空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师弟既然难得有求于我,我必不负所托。”蓝影淡淡一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秦文:“……”不,我一点都不放心。
      留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的嘱托后,秦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蓝影带着碧空进了执法堂,一路上遇见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她也冷淡而不失礼貌的回应。
      “在我教你毒术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蓝影目光一转:“你,讨厌徐昆华吗?”
      “?讨厌。”碧空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如实回答。
      “哎呦喂,那就好,”蓝影一改之前的高冷,热络地拍拍自己旁边的凳子:“来来来,咱俩坐一起唠唠嗑。”
      “秦师叔是让我跟您好好学习毒术的。”
      “我这就是在教你毒术呀,在学会毒术前,你得先学会狠毒。”
      “哦,那要做什么呢?”
      “很简单,来吧宝贝,先跟我学骂人吧~”
      有这样的执法堂主,鹤云门真的没有问题吗?
      等晚上秦文过来打算接碧空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他听到以下教学。
      “流氓。”
      “流氓。”
      “变态。”
      “变态。”
      “瘪三。”
      “瘪三。”
      “妖艳贱货。”
      “妖艳贱货。”
      “问候你母亲。”
      “问候你母亲。”
      “……师姐你能告诉我你在教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教毒术呀,在学会毒术前不是得先学会狠毒吗?所以我在教他如何狠毒的骂哭别人啊~”
      “哦,原来是这样。”秦文恍然大悟,然后一个手刀劈到对方头上:“你当我还是五岁吗?”
      “噫……QAQ”
      “让你教人就好好的教啊,不要总是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我另请高明了!”
      “不,师弟,你不能破坏我在外人面前完美的形象!”
      “嗤,对啊师兄,这老女人也就这东西了,你这么剥夺了他唯一的优点,岂不太残忍。”
      “你说谁老女人呢?徐、昆、华!”
      “你呀,这里还有谁比我大两百多岁吗?”
      蓝影头上青筋一跳,笑容狰狞:“哟,不知道是谁昨天三更半夜跑出来跟人幽会,然后被执法堂给逮着的?毛都没长齐的兔儿爷。”
      “哼,你不过是在嫉妒我有男人而你没有罢了~”徐昆华浑身上下散发着『你打我呀,你打我呀,你有本事打我呀』的气场。
      然后他就真被打了。
      蓝影到底是执法堂主,武力值那是杠杠的,就算没用法术,光凭一根教鞭就将他打得抱头鼠窜。
      “嗷嗷嗷,师兄救命,这老女人已经疯了!”
      秦文?秦文已经不想管他们了。
      一脸冷漠,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碧空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歪头想了想,伸手指向徐昆华:“妖艳贱货。”
      口齿清晰,表情平静。
      徐昆华一脸懵逼。
      “哈哈哈哈哈……没错!说得没错!妖艳贱货这词跟他简直太配了哈哈哈哈哈哈……”
      蓝影笑瘫在地上。
      秦文苦口婆心地劝说碧空骂人是不对的,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今天的事我就不说了,师姐,咱明天好好的教行不行?”
      “行,没问题,包我身上啊!”
      秦文:“……”还是很不放心啊。
      此后过了半个月,虽然毒术可能没有教多少,但两人之间的革命友谊算是建立起来了。
      共同讨厌同一个人什么的,是拉近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最佳动力。
      ——
      碧空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因为最近在执法堂那边混了个脸熟,大部分执法弟子都知道他是被堂主罩着的人。秦文也就放心在自己忙的时候让碧空一个人出门,反正也离得不是很远。
      碧空走着走着,听见了属于小狗的一声凄嚎。
      “?”他感觉有点不对,于是偏离了原本的路,走向另一条小道。
      “费这么大力气,可算是逮着了。”
      “就这么点肉,够一盘吗?”
      “再小也是肉,咱来这儿都多久没沾到荤腥了?”
      “走,今天咱们就开个荤。”
      碧空离近了才瞧见他们手里拿着什么,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碧空拦住他们:“你们不能这样。”
      “又是你这个傻子!怎么?我们不找你麻烦你倒皮痒来找我们了?”那些人是弟子院的杂役,在碧空还在弟子院的那段时间,是欺凌他的主要人员。
      如果你问为什么,那么他们大概也就只能回答好欺负吧。
      “你们不能这样。”碧空又重复一遍:“你们不能把小狗的头砍下来,它会很疼的。”
      碧空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突然哄堂大笑了起来。
      “你们不能欺负它,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傻子把这叫做欺负!”他们笑得更狠了,其中一个人一把将碧空推倒在地:“傻子,这才叫欺负!”
      碧空从地上爬了起来:“狗狗不会愿意跟你们走的,你们不能欺负它现在不会说话就不顾它的意愿强迫它!”
      那些人或许觉得他真的很烦,也很莫名其妙。不过是一只小狗的尸体,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拦在他们面前,固执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东西。
      碧空死死拽住那人的衣摆:“你们不能带走它……”
      那些人被碧空纠缠得烦了,把手里拎着小狗尸体甩到他身上。
      “给你给你!碰到你算我倒霉!”
      碧空将小狗的身体捡起来,头滚远了一点,他抱着身体去捡。
      “你就这么给他了?”
      “反正就是身无二两肉的一只狗,”那人烦躁地踹了碧空一脚:“傻子才会这么宝贝!”
      碧空没管背上的那一脚,他忙着从自己的小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秦师叔说那里头的药可以是治伤的,要是受伤了可以吃一颗。
      “哟,好东西呀!”
      手里的瓷瓶被人抢走了,碧空想抢回去,但这些人最小的也有十五六岁,他一个小娃娃哪里抢得回来?连续好几次都被推到在地,反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还给我,那是秦师叔给我的。”
      “还没正式入门就喊上师叔了,被长老收养就是好,一个傻子也能入内门了!”那人把手里的瓷瓶对准碧空的额头用力得砸过去:“双灵根了不起啊!没引气入体照样是个凡人,我们修士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你!”
      那瓷瓶在碧空额头上砸裂开来,碎片在上面狠狠地划过一道口子,血立即涌了出来,糊了他一脸。
      有人瞧见血了,慌忙制止:“别把事情闹大了!”
      这可真算是闹大了,往常他们也就是在一点不起眼的地方踹两脚,或者推一把,这点岁数的孩子磕磕碰碰也再所难免,可这瓷片划出来的伤口可不能用脑袋磕台阶上了糊弄过去。
      那人也晓得厉害,愤愤不平地踢了碧空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带着人走了。
      碧空不在意那些人是不是走了,他拍拍身上的土,把那些丹药一颗一颗捡回来弄干净,挑了一颗最干净的塞进小狗嘴里。
      “狗狗乖,秦师叔的药很有用的,乖乖吃药伤就会好了。”
      可那圆滚滚的丹药硬塞进去也只能从脖子那儿的断口掉出来。
      “狗狗?”
      碧空看着小狗的尸体,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狗狗一直都很听话,什么都吃,从来不会把到嘴里的食物吐出来浪费。
      “狗狗你为什么不吃呢?是因为头掉了吗?我帮你拼起来好不好?”
      或许是他手笨,小狗的头和身子怎么也拼不回去。
      他想了想,脱下外衣把小狗的尸体包好,抱在怀里:“狗狗我带你去找秦师叔,秦师叔很厉害的,一定能把你拼回去。”
      他一路小跑地跑回了药殿,但药殿的人来来往往,谁都没有低头注意到他。
      他知道秦师叔现在估计很忙,于是乖乖到角落里等着:“狗狗我们在这里等一下,秦师叔在忙我们不能去打扰他。”
      “碧空?你进药殿做什么?”碧空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呀!怎么满脸血?快快快,快过来!”
      “我在等秦师叔,狗狗被他们弄坏了,头掉了,我装不回去。”
      药童一看,叹了口气:“这不是坏了,是死了。”
      “死是什么?”
      “就是走了,睡着了,不会再醒,不会喘气也不能动,伤也不会再好,只能慢慢烂掉。”
      “可它还在这,不能把它叫醒吗?”
      “叫不醒的,虽然身体还在这,但是魂飞了。”
      “飞到哪里去了?会像燕子一样明年飞回来吗?我还能再见到它吗?”
      “不知道,死了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你再也见不到,至少到你死之前,都见不到。”药童被他问烦了,随意敷衍一下:“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找药。”
      但当他找药回来的时候,碧空连同那包小狗的尸体都不见了。
      这是碧空头一次没有听话。
      他还是不太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他进入人世的时间太短了,有很多东西他都不明白。但他知道是谁让小狗变成了这样,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人拿水球丢你,你就丢回去。』
      ……
      “呕——”
      药童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正是他和放下手上一切活计的秦文一并寻到碧空的时候。
      那是怎样的一幕?
      杂役住的小小院子里满地的血,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绝大部分都失去了一部分肢体,还有不少尸首分离,而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蹲在其中的一具尸体旁,拿着一把短刀费力地切割着尸体的头。
      看得出他做得很不熟练,血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部分怎么也切不动。
      药童在药殿的时间不短,但也没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做出来的!
      他当场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转头吐得昏天黑地。
      ——这哪里是孩子,分明是那地府里爬出来吃人的恶鬼!
      如果他的肢体还有多余的一丝力气,他怕是爬也要爬离这里。
      秦文有一瞬间,觉得世界被颠倒了。
      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但一定很狰狞,很可怕,所以那孩子才会问。
      “秦师叔,你生气了吗?”
      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他面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明明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遗忘的那件事情,此刻清晰的犹如昨日。
      『诶?你生气了吗?』
      『你为什么要生气?』
      『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该死的魔修,反正也没什么用了,我带过来给你当试验品废物利用不是很好吗?』
      『哦,我知道了,你没杀过人吧?下不了手也是正常,我帮你吧!』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
      ——一样的。
      这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跪下抓住孩子细弱的手臂,喉咙干哑得仿佛吞了一颗红碳。
      “因为……有人拿水球丢我,我也要丢回去。”
      『不是你说,想要一点试验品吗?』
      ——一样的。
      “所以……他们砍了小狗的头,你就来砍他们的?”
      “嗯。”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我不该不听药童的话跑出来,不该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来用,不应该弄脏衣服?”
      “还有呢?”
      “唔……”碧空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了。”
      “嗯,你没错。”秦文觉得自己很冷静,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心底涌出,艳阳天下,冻麻了舌根:“是我错了。”
      ——一样的。
      都是因为我的错。
      “我只是叮嘱你要学会还手,却忘了告诉你,做出了和他们相同的事,你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他蹲下,掏出手帕来给碧空擦干净脸上的血迹:“而你,你不能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
      “你不能,你绝不能变成像他那样的人……”他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却模糊不清:“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秦师叔,我错了,不要哭……”碧空有些无措地伸手触碰他的脸:“我不会变成像他一样的人的。”
      “对不起……”
      “对不起……”
      ……
      “师弟,你老实跟我说,”蓝影眉头深深皱起:“这孩子,并非人类吧。”
      秦文眼神木然地看着碧空和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晕过去的药童被执法弟子带走,终是沉沉的吐出一个字:“是。”
      “这孩子不知道界限,却拥有过于常人的力量。又非人类,这件事情让师父那一辈的人知道了,他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
      “这不是孩子的错,是我教导无方,若要处罚,就罚我吧。”
      “你这么着急顶包做什么?这是光你顶包就能瞒下的事吗?”蓝影头痛的揉揉眉心:“你呀你呀!”
      然后她转头对着面对一地尸体胆寒不已的执法弟子大吼:“愣着干什么?毁尸灭迹不会吗?”
      秦文冻到麻木的身体仿佛突然被人泼了一盆热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了,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以权谋私什么的没见过啊!”蓝影恼怒的一吼,又低声解释:“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
      “……多,多谢师姐!”秦文知道自己师姐这样做将会顶受多大的压力。
      “不用谢我,我跟那孩子还挺投缘的,也狠不下心让他去死。”蓝影叹气:“不过这次我能帮你瞒着,下次呢?你还是早点想些办法比较好。”
      秦文:“……”
      “是,我竭尽全力。”
      此后过了好几个月,几个小小的杂役弟子的消失在众多隐瞒下没有引起高层的注意,而当同样地位与其相熟的人又都遗忘了这件事后,事情才算真正平息。
      某一日,秦文拿着一个药瓶递给碧空:“这药你收好,以后每月服用一次。”
      碧空不解:“为什么?我没有生病。”
      “这药是为了保护你,掩盖你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因为我没有心脏?”
      “嘘——”秦文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你得记住,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你和常人不一样这种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
      “嗯。”碧空点头:“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赌一丝可能。我不想失去你。”
      “……因为失去是一件很难受很难受的事情对吧。”碧空头一次没有疑问的陈述:“我会努力不让秦师叔尝试到那种感觉的。”
      小狗的尸体已经埋葬在院落附近的一个很幽静的地方,立了一个小小的石碑,并没有刻字,也不知道要刻些什么。
      除了碧空,也不会有人再去看,也不会为之难过。
      毕竟,对常人来说,那不过就是一只小狗。
      秦文他第一次,第一次不为碧空的成长而感到欣喜。
      他的孩子小小的,小小的,懵懵懂懂,不知忧苦,亦不知烦愁。
      每经历一件事,他便成长一点。
      秦文既希望他成长,又不希望他成长。
      因为有些事,有些时候,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失去。悲伤过,才懂得悲伤。窥视到死亡,才能明白永恒别离的痛苦。
      这些经历是成长的必然。
      是前进路上付出的代价。
      在这条路上他会跌倒,会痛,会受伤,会遇到一些人,得到一些经验,染上一些色彩。
      直到从无垢的孩子变为成人。
      “秦师叔,你为什么哭呢?”
      秦文头一次为这种随处可见的必然感到痛苦,或许这就是父母的心情。
      因为爱你,所以才会为你人生路上必然遇到的伤痛而悲伤。
      因为爱你啊。
      ————『碧空如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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