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上辈子挖坟掘墓,这辈子投生皇族。
事情的始末,要从两个倒霉蛋说起。弱国无外交,外交即和亲。倒霉蛋之一——我的堂姐——寮国嫡长公主,夏御湘。她一母同出的兄长——新君夏御景,秉持人主之见:一国公主,食民之粟,担民之忧。既享万民奉养之尊荣,便须有为苍生赴难的觉悟,此乃与生俱来的责任。
于是她被送去雁国和亲了。
另一个倒霉蛋是我。我反驳夏御景:“我只是个郡主,可不是什么一国公主。”
他大手一挥,给我封了长公主。
我气笑了,义正词严:“我从六岁开始吃的就是西江阁的米,才吃了五年寮国大米,就要让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夏御景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你的命。”
我当时没理解夏御景的欲言又止,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我与苏忻的这场跨国包办婚姻,从某种程度上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强取豪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下我的关注点在“命运”二字上。
我的师母颁鹤夫人热衷禅佛。她教育我和大师兄肃远迹,人生随缘便会活的自在,能够安分守己,不被环境所转,心中就不会有障碍。佛之随者,不是跟随,不是随便,是顺其命运。不怨尤、不强求、不激进,方得始终。
寮国阖宫上下都知道峪王的嫡长女夏浥尘——也就是我——自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上树探巢,下水摸鱼,这类在宫中人看来不合礼制的事儿,于我却是家常便饭。在无数次因为打哭年长我两岁的嫡皇子而被皇后罚关禁闭后,我被老翁送去了我的师父肃阳君那里。那时我六岁,与七岁的肃远迹一见如故,自此,我在掏鸟摸鱼偷鸡摸狗的道路上不再孤单。
我本就是个热衷于折腾的俗人,学不来安分守己那一套,更别提什么听天由命了。对于和亲这种丧权辱国的事儿,夏御景竟误判我会乖乖就范,我觉得这很荒谬。
因此,我给他放了个大招。
山洞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细雨,砸在灌木丛中,沙沙作响。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依然昏迷却难掩姿色的男人,心下一阵唏嘘。
头几日送亲的队伍已在寮国边境的行宫完成了交接仪式。雁国给足了排场,派了镇国将军袁执麾下的副将李循前来迎亲。同行的还有几位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具体是谁,我没太记住。毕竟没打算真和他们当亲戚。
于是,就在送亲队伍于荒郊野岭扎营,准备次日改走水路的当口,我放了前文提及的那个大招——我让越霜给夏御湘的马车放了一把火。
火借风势,瞬间窜起丈高,惊马嘶鸣,车架倾覆,营地顿时乱作一团。恰在此时,十余道黑影如鬼魅般自山林中掠出,刀光闪动间直扑车队!趁著人仰马翻、救火声与惊叫声交织的混乱当口,我淡定地跃下马车,等待着肃远迹的人前来劫我。
但人未等到,却见李循将军策马冲破烟焰,银枪直指于我,在火光中扬声道:“保护嫡长公主!”
我愣了愣,随即失笑——好一招指鹿为马,偷梁换柱。但正合我意。
眼看雁国护卫齐声呼应向我涌来,我正冷眼瞧着这出戏要如何收场,腰间却骤然一紧,整个人已被一名蒙面黑衣人掳上马背。我以为是肃远迹派来接应的人,便面上惊慌失措,内心毫无波澜,端坐马背,任他策马疾驰。
直至一刻钟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那人手指如铁,稳稳抵住我的命门穴。我这才惊觉:他不是救兵,是真真正正的劫匪。
被抵住命门穴不敢轻举妄动的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能安然无恙的回西江阁,我一定听从师母的教诲,安分守己,不怨尤,不强求——顺带扒掉肃远迹一层皮。
正当我盘算日如何应对当下老天爷给我放的大招时,耳畔骤然响起数道箭矢破空之声,身旁几名劫匪应声中箭倒地。我心头一凛:是雁国的营救队伍赶上来了。
九州三国,雁国军事独步天下,不仅武器精良,战术更是诡谲莫测。迎亲时我特意摸过底,竟未察觉暗处还藏了一队人马。
只见雁兵如鬼魅般自林间涌出,并不急于近身搏杀,而是结成阵型,以弩箭远程逼压。劫匪虽拼死反抗,却如困兽入笼,被一步步逼向中央。刀光剑影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血腥气混着夜风扑面而来。劫匪头目眼见败局已定,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短剑抵在我咽喉之上,嘶声吼道:“退开!否则我杀了她!”
我垂眸瞥了眼颈间寒光凛冽的剑锋,心底冷笑:李循既已导了这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这些雁兵又怎会在意我的死活?我本打算将计就计,先借劫匪之手摆脱雁兵,再自行脱身,大摇大摆回西江阁。可看眼下这阵势……是指望不上这群乌合之众反杀了。
于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玉箫弹开抵在我喉咙上的短剑,与此同时一跃而起,滑出袖中的匕首,转身便将架我上马的废柴劫匪一刀封喉解决了。
这一刀却激得剩余劫匪暴起,杀招尽出。雁兵也纷纷挥剑结阵,加入战团。刀光剑影之间,我猝不及防,后心猛地挨了一记重掌,那阴狠的力道震得我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而那个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刻出现的。
映天的火光下,他飞跃而起的身影堙没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眸子的主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住了意识已经混沌的我。
混乱中,我恍惚瞥见他身后一道鬼祟的人影倏然逼近——一股巨力袭来,将我们双双推下悬崖。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夏御湘,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