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歌行》十一安

2、第二章

　　氤氲的雾气湿湿凉凉，天边朦朦胧胧的染着几丝霞光，未时，日头渐渐放出了光芒，雾气随之缓缓散开些许，而后，无边无垠的玉帘花海映入眼帘，微风淡淡的掠过，花姿随之摇曳，却不显妖娆。我抬脚踏入这一片令人神往的静谧之地，缓步行走在其中，心中一片墟芜。
　　无垠的玉帘花海绵延至天际，煞是空寂，模糊之中，一抹幽绿的身影乍然出现在白色的花海中，那人身着墨绿罗裙，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肩头，只在耳鬓处别了一朵淡黄簪花。
　　她低头抚花，脸上怡然自如的神情十分熟悉，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迷茫之际，一丝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漫至手脚时，已然变成了刺骨的冰冷，椎骨的寒意遍布周身后，灵台陡然清明了几分，眼前的玉帘花海、绿衣美人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似乎要裂开般疼痛，我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景象，却触到一片冰凉，待这丝冰凉传至心底，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是个梦。
　　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晨曦晃得我一阵恍惚。
　　我醒来时半个身子匍匐在河岸上，下肢浸在冰冷的河流中，身旁是跟我一样匍匐在岸边却昏迷不醒的男人，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活着。
　　我略微动了动已然在河水中冻僵的双腿，确定没有伤及骨头后，手脚并用哆哆嗦嗦的爬上了岸，继而又将昏迷的男人拖上了岸。如今他昏迷不醒，倒是我一走了之的好机会。只是想到昨夜，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从穿着上我可以确定是迎亲队伍里的人，但是我一个小小的郡主，雁国何以至我于死地？
　　我转头看了看身边昏迷不醒的男人。想是雁国的水土养人，我居然想用“肤若凝脂”来形容这个男人。半干不湿的青丝夹着几根水草狼狈的贴在额前，睫毛上凝结的霜花随着他的呼吸微颤，几道未结痂的伤口落在山根处，平添了几分英气。菱唇紧闭，却红润饱满，并没有因为泡了一夜冷水失去血色。
　　真是一张妖颜惑众的脸。
　　我并未在迎亲队伍里见过他，想必是暗处那队人马里的。难道他们的目标是他？
　　我皱了皱眉头，思绪有些乱。
　　罢了罢了，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想办法活着出去，而且，我到底要不要扔下这个昏迷的男人一走了之？昨夜坠落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丝毫力气都使不上，他将我护在怀中的同时持剑刺入崖谷的岩壁，试图以此停止坠落，然而这点力道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剑锋与崖谷岩石一路剧烈摩擦而下，擦出数点火花。
　　我心想这掉了一路连一根树枝都没碰上，诚然是死定了。这男人如果松开我，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然而，他松开的却是剑柄。我惊讶之余，只见他将手掌护在我的头上，温润的嗓音低声道：“深吸气，闭气。”
　　然后“扑通”一声，我们掉入湍急的水流之中，再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默了两默。罢了罢了，逃婚的事可以再想办法，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念及至此，我翻身起来，拖着昏迷的英雄开始寻觅可以容身的岩洞。
　　男人总归还是男人，他真的太重了。待我将英雄一路磕磕绊绊拖至可以避宿的岩洞时，已近午时。在这期间，我换了无数种带着他移动的方式，例如，扛着他，再例如，架着他，扛不动架不动时便直接撂地上拖着他脚后跟走。不怪我用这么凶残的方式对待一个伤者，设想一个目测身高五尺多，还长年习武的结实男人，无论成年与否，他是真的很重。
　　将男人在岩洞的干草堆上放置妥帖后，我仔细将他周身都检查了一遍，同时探了探他的脉象。脉象浮紧，是风寒之症。至于全身的伤势，没有刀伤剑伤，只是额头上有些淤青，左臂脱臼，右腿两处骨折。应该都是掉到水里的时候撞伤的。
　　我摸了摸鼻子，一阵心虚，回想方才，我将他撂在地上拖着他两条腿一路前行，那骨折的右腿若是无法复原......
　　算了，反正他当时没醒过来，也不知道是我干的。
　　到底是四月的天儿，山中气温偏低，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一夜纵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好在我身上穿了从老翁那强行索来的金丝御坤甲，此甲不仅可以防御一般刀枪，御寒也是一把好手，由此我便躲过了风寒。
　　至于男人，我摸了摸他微烫的额头，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拾了柴火点了火堆，然后手脚利索的解了他的腰带扒了他还有些潮湿的衣服，撑在树枝上晾在火堆旁。随后又把他脱臼的左臂还原，撕了裙摆折了树枝固定好他骨折的右腿，随后又出去采了荆芥与防风，剁碎了挤出药汁滴入他口中，个把时辰后又滴了草药汁于他口中，如此反复，折腾了半日，我已是精疲力尽，合着一身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裙倒在火堆旁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火堆噼啪作响，炸醒了睡得昏昏沉沉的我。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男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双眼依旧紧闭。
　　实在是无趣的紧，我抽出玉箫对上双唇。
　　“呜——”一声刺耳的箫声突兀的冲破天际。我眨了眨眼，嗯，有进步，比上次吹的响，再接再励！复将玉箫对上双唇，大杀四方的奏乐。
　　许是我当时吹箫吹的太认真，所以连男人醒过来也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的声音在我喘气儿的间歇响起。
　　他低沉的嗓音有些嘶哑，说：“这是什么新型武器么？”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抖了两抖，抬眼瞧去，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此时他已然坐起了身子，依旧缠着水草的发丝搭在两鬓，墨色浓重的眉毛下，微挑的瑞凤眼尽显东方神韵，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鼻梁上的伤口已然结痂。他菱唇微翘，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这张脸，俨然一副妖精相。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男妖精见状，垂眸低笑，又道：“喉间焦灼，劳殿下觅些甘露润喉。”
　　我起身出了岩洞，折了片芭蕉叶接了雨水又回到岩洞里，递给他道：“天降甘露，妖...额不是，英雄请用。”
　　男妖精闻言，接芭蕉叶的手抖了一抖，默了半晌道：“可否换个称呼？”
　　我眨了眨眼睛，又开口道：“壮士。”
　　壮士闻言，握着芭蕉叶的手又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