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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呀水呀你就慢慢流,千万不要把我的爱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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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住快一个月了,段子禾和夏行苇仍然没有搞清楚一件事。
程嘉七到底是什么专业的?
“说实话,”吃晚饭的时候夏行苇憋不住了,“你们专业都没课吗?为什么你天天跟我去上课?”
“因为我想学韩语嘛。”程嘉七一脸天真烂漫。
夏行苇无力瘫倒:“我的意思是你都不上本专业的课吗?!”
“体院本来也是没课的。”程嘉七咬着筷子,还是一脸天真烂漫,“我之前可是国家青少年代表队的,不用去上课。”
“现在呢?”
“现在正在考虑转专业,干脆就不去上课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段子禾倒是有点惊讶:“转专业?”
“是啊。”程嘉七嘴里包着饭,使劲吞下去后回答,“可能转去音乐系吧,总之最近嘉楚哥在帮我搞这些东西,我不大清楚。”
“我说林嘉楚最近怎么老是找不到人,”夏行苇恨恨戳饭,“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除非去专业课逮他,否则根本就是失踪人口状态。”
程嘉七慢吞吞地补刀:“我每次打电话还是接的。”
“……!”
“所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
“以嘉楚哥的性格,除非很生气,不然不会不理人的。”程嘉七饶有兴致的看着夏行苇千变万化的面部表情,“我一直觉得他有被害妄想症,总是怕别人打救命电话给他,所以基本打电话都会接。”
“停!”夏行苇一拍桌子,“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说什么傻话呢,”段子禾比程嘉七还要有兴致,“你比程嘉七还小。”
夏行苇哼哼:“得了吧,他心理年龄撑死三岁半。”
“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坏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是夸你能保持一颗难得的童心。”
眼见话题越跑越远,段子禾不得不出来拉回正轨:“就算能转专业,也是下个学期才开始上课吧?”
“所以么,”程嘉七笑得痞里痞气,一把勾住夏行苇,“这个学期我就先跟你混了哦~”
夏行苇痛苦万分,抱着一线希望:“体院没有学分这种东西吗?”
“有啊。”程嘉七怜悯地摸摸他的头,“可是学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由队里搞定的,没正式退队之前,我都不用负责——就算退了队,这个学期的学分也已经不用我负责了。”
哀嚎一声,夏行苇倒在程嘉七怀里装死。
“你给我起来,”段子禾走向客厅,路过夏行苇时一把拉起他,“今晚轮到你洗碗。”
又哀嚎一声,夏行苇死命抱着程嘉七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程嘉七笑趴在餐桌上。
最终还是程嘉七和段子禾洗的碗。
连着快半个月没搭理夏行苇的林嘉楚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出门,没志气的小孩慌里慌张风一样随便卷上件外套就消失了。啪的一声,程嘉七感觉门都还残留着余震。
背后段子禾嗤了一声:“德行。”
程嘉七感觉自己明明抓到了什么,又说不出是什么。仿佛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一旦看清楚,他的世界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疑惑地看着段子禾,对方只是避开他的眼神,收起刚才的表情淡淡的说:“我来洗碗吧,估计行苇今晚不会很早回来。”
说不定根本不会回来。
段子禾心里扎了几千遍林嘉楚小人:要是真男人就一句话搞定啊,吊人胃口反反复复折腾别人算什么本事?!
也真算是夏行苇倒了八辈子霉。
段子禾此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今天表情阴晴不定就显得尤为异常。程嘉七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乖巧的站在洗碗槽旁边擦碗。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行苇和嘉楚哥之间……吵架了吗?”
心不在焉地对付着手中滑溜溜的碗,段子禾反问:“你觉得林嘉楚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程嘉七用心思索了几秒钟:“脾气是有点暴躁,不过他脾气一直是挺暴躁的。至于异常的——哦?”
“哦什么?”
得不到回应,段子禾转头刚想追问,看到的却是程嘉七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问我,”程嘉七维持着震惊的表情,语调缓慢,“如果赫菲斯托斯和狄俄尼索斯在一起,是不是对狄俄尼索斯不太公平。”
段子禾安静的注视他,等着下文。可是程嘉七已经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脑海中不断重播当时的场景,试图仔细揣摩林嘉楚的表情。
是那家他们都很喜欢的咖啡店,下午,明亮的冬日阳光透过玻璃打进来。店里放着一首轻柔的民谣,忘了叫什么名字,是两个男声温柔的低语。
水呀水呀你就慢慢流,
千万不要把我的爱带走。
我想我想和他长相守,
岁月呀你就好心等等我。
进去的时候林嘉楚坐在靠窗的位置,已经点好了咖啡和芝士蛋糕,望着窗外神游。
“喂,”程嘉七坐下来晃晃手,“醒醒!眼睛小就能睁着眼睡着了?还有这优势?”
林嘉楚没好气的把蛋糕推给他:“吃你的蛋糕!”
直到程嘉七狼吞虎咽地吃完蛋糕,再跟林嘉楚讲完他转系的决定以及心路历程,对面坐着的人也就哦了一声。
“你今天不正常啊。”他舔掉嘴角最后一点残渣,终于空出时间发散兄弟情,“出什么事了?”
“问你个问题,”林嘉楚口气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幸而开了金口,“如果赫菲斯托斯和狄俄尼索斯在一起,是不是对狄俄尼索斯不太公平?”
“………”沉默几分钟,程嘉七真心诚意的说,“虽然你是戏剧系的,我可以将其理解为个人习惯,但是我还是建议跟普通人说话不要用这么艰深的类比。”
“听懂了就回答。”
“赫菲斯托斯为什么要和狄俄尼索斯在一起?他不是有阿芙洛狄忒吗?哦不过阿芙洛狄忒老是出轨……那也跟狄俄尼索斯扯不上关系……”
“不要扯了,”林嘉楚额头青筋直跳,“就单纯说说这两个人。”
这家伙真是有能力把所有明明令人懊恼焦心的事搞得鸡飞狗跳。
“他们不是两个男的么……哦我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程嘉七急忙收口,“我是觉得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的话,哪有什么公不公平,喜欢就好。”
“你想想啊,”像是迫不及待的要说服他,林嘉楚语速都快了一倍,“赫菲斯托斯脾气暴躁,喜欢较真,遇事总是一根筋。狄俄尼索斯不一样,他是幸福欢乐和平的化身,很多人爱慕他,他明明选择更好的。”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有点奇怪……”程嘉七捏着银质小勺,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瓷碟,“那按你的思路来说,我觉得也是没有问题的。听起来是狄俄尼索斯追的赫菲斯托斯咯?所以嘛,无论赫菲斯托斯在你眼中是多么的糟糕,也狄俄尼索斯自己的选择。他都不觉得遗憾,为什么你要替他抱不平呢?”
“这样不对。”林嘉楚烦躁的挠头,长吁一口气,“这样赫菲斯托斯也会疯掉的。”
“不需要啊。”程嘉七喝下最后一口摩卡,满足的抿抿嘴,“享受当下,说不定狄俄尼索斯只是一时脑袋发晕呢。”
“晕了半个月?”
“……是有点久。”
“嗯哼,然后?”
“你就劝赫菲斯托斯接受吧,同性遇到真爱可不容易——等等,赫菲斯托斯喜欢男人吗?”
不知为何,林嘉楚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偏过头看向窗外空旷的街道,眼神游移:“……我不知道,也许吧。”
现在想来,一字一句一言一行简直触目惊心。
程嘉七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迟钝。
本质上他对同性恋没有什么偏见,长期游历各国见多了世面,甚至有过两个男的在旁边法式热吻他和队友目不斜视买完饮料的经历。有次比完赛对方队员拿过一面彩虹旗请他签名,他也大大方方的写了一句话。
All love is blessed。
然后花哨的写了个Jackson,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又补上个程嘉七,才心满意足的合上笔盖。
虽然说是如此,自己身边蓦然出了一对——还是这么,嗯,的一对,神仙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的。
“什么跟什么呀……”程嘉七伸手想拿过碗继续擦,却抓了个空。他茫然地看着段子禾:“不洗了?”
“洗。”段子禾拣起洗碗巾,拼命试图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伪装完全失败,血液挟带肾上腺素以八倍速度在体内循环,心跳如同晴日惊雷声响快要冲破天际,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无从遁形。不过是八个字,每个尾音都拖着不确定,一丁点儿都不像他。
段子禾明明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啊。”程嘉七手里使劲捏着毛巾,小心斟酌词句,“我对同性恋没有什么偏见,所以其实我觉得还行吧,就是还是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嗯,就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程嘉七不排斥同性。
坏消息是,这也就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同性恋。
段子禾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或者是又庆幸又遗憾。
独自默默喜欢一个人本身已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自己还坚持是一件更辛苦的事,再加上性别的鸿沟,在一起这件事仿佛是天方夜谭。
突然间他真的很佩服夏行苇,一见钟情毫不动摇死心塌地的爱着一个相同性别的人五年。今年他才十九岁,大半个青春赔在林嘉楚身上,估计还要赔下去。
“你知道吗?”突然他就很想跟程嘉七说说话,“行苇喜欢林嘉楚五年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几秒,低低的说:“那你知道吗,嘉楚哥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女朋友。”
“……说说。”
“五年的话那你应该认识高中时候的嘉楚哥吧,会跳舞会唱歌长得还帅气,很受欢迎的。虽然他不是那种花心的人,但是年少轻狂什么的,也断断续续交过几个女朋友。”程嘉七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恋情了,我还以为是因为忙,后来发现忙是忙可是也没有忙到没空谈恋爱。”
上大学以后,林嘉楚身边最常见到的的确就是夏行苇。哪怕根本不是一个宿舍一个专业,两个人也总是能神奇的黏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不是很喜欢林嘉楚。”段子禾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行苇每天每天都四处跑去找他,为了他进了舞蹈社团,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知道行苇在想什么,可是我不知道林嘉楚怎么想的。”
“你想想,”程嘉七放上最后一个碗,清澈的眸子牢牢锁住段子禾,“如果嘉楚哥不愿意,行苇真的能每次都找到他吗?
“或者说,你觉得嘉楚哥不找女朋友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已经不重要了。”段子禾摸摸他的头,转身回房间,“早点休息。”
真的不重要。
我知道我不找女朋友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就好了。
干嘛要管那对恩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