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岛之行》寒山牧月

2、2

　　K546列车大部分都穿行在蜿蜒漆黑的隧道中，尽管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时不时的就能感觉到阴风吹来，冷飕飕的。那风仿佛是来自地底下。
　　“这趟车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妈妈抚了抚胳膊说道。
　　“这条隧道位于山中，难免有风。很冷吗？要不要盖个毯子？”我说道。
　　“你和东东盖吧，我不用。”妈妈说。
　　“我也不冷，那给东东盖吧。”
　　“伯母你抱抱我就不冷了！”这小家伙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撒娇的机会，难怪我妈被他吃得死死的。
　　“好~”我妈开心地搂着冬冬，拖长的语音没了刚才的疑虑。
　　“我去打点热水来吧。”我拿起杯子说道。
　　也不知道列车什么时候才能穿出隧道，但看样子应该要一段时间，因为车顶的灯亮了起来。泛白的灯光并不耀眼，它静静倾泻，朦朦胧胧的，好似一层雾气，总算让车内有了点亮度，行走时不至于互相撞到。许是大家都感觉到冷吧，打水处的人挺多的。在我前面走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民国装的老奶奶，她的头上包着条厚厚的铁锈色围巾，露出的头发已经完全灰白了，她走得很慢，貌似行动不太方便，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在外面奔波想来生活也不容易。
　　她在前面慢慢走着，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但我身后的人显然不耐烦了，直接冲过去，还大声骂道：“妈的！瘸了！走这么慢！”我急忙转身避开，但老奶奶没来得及避开，差点被撞倒，我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她，她连声道谢。
　　“前面那位大叔，你撞到人了，不应该道个歉吗？”那位撞到老奶奶的中年男人就算撞到人了也没有回头看一下道个歉的意思，我有点气愤便冲着他大声喊道。
　　“妈的！老不死的还出来碍事！你个臭丫头少管闲事！”中年男人回过头来凶神恶煞道。
　　“道歉！”我厉声道。
　　“我偏不！你个臭娘们能拿我怎么办？”
　　看着他那张半点悔意也没有还嚣张万分的脸，真够火大的，好想上去削他一顿，老奶奶拉住我的衣角，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再纠缠了。看着她有气无力苍老孱弱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她只需要别人扶她一把，并不需要别人为她出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于是我没再接那个中年男人的话，纠纷自然也停止了。
　　“谢谢你啊，小姑娘。”老奶奶弯腰致谢。
　　“不用谢，小事情。奶奶，你要去打水吗？我也要去，要不你在这歇会，我帮你一起打。”
　　“不用啦，打水这种小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可以的，谢谢啊。”她说完又慢慢往前走，客气疏离，大概是我又管太多了。
　　打完水我顺便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那位老奶奶又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慢慢走。我刻意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想给她压力打扰到她。但没想到她却回头示意我跟上去。
　　“小姑娘，你是要去哪里？”
　　“嘀嗒岛。老奶奶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地方？”
　　我说完后，她抬起眼静静盯了我好一会儿，盯得我毛骨悚然的。
　　“是……是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你去那里做什么？”她问道，语气感觉很僵硬严厉，令我觉得非常意外。
　　“哦，探亲，我们家里人在那做生意。”
　　“愚蠢贪婪的人！”她转过身小声骂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嘀嗒岛真的有问题？而她知道点什么？我是属于那种思虑比较多的人，以前我的朋友总叫我“司马逸”，说我多疑的性格就像三国里的司马懿，不过我觉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因为这多疑多虑的性格吃了不少苦头，倒也一次也没想过要改掉它。这一出神等我回过神来想上去多打听点的时候，老奶奶便不见了踪影，怎么突然间走那么快？她刚才站的地方掉了一个小茶包，我弯腰捡了起来，有种涩涩的味道。
　　把水给了妈妈后，我又离开位置四处转转，希望可以找到那个老奶奶，可我把相通的车厢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只好回到座位上。
　　“来喝点，”妈妈给我倒了杯水，“味道很不错！”
　　因为有点渴了也有点冷所以我接过来就喝了，“哪来的茶？入口涩涩的，但立马就清甜起来了。”
　　“那不是你买的茶包吗？”妈妈反问我。
　　啊！原来是刚才捡到的那包茶，本想找到老奶奶后还给她的，不过现在想还也还不了了。
　　“不是你买的吗？”妈妈又问了一遍。
　　“是我买的，刚才给忘了。”我又喝了一大口问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感觉魂不守舍的？”妈妈盯着我问道。
　　我连忙端正起来，答道：“昨晚没睡好，有点晕晕的。”妈妈也是个非常敏感多虑的人，在她面前撒谎要非常小心，好在小时候跟她斗智斗勇的经历倒是挺多的，我这多虑的性格除了遗传外大部分都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
　　“那多喝点茶，提提精神。”说话间妈妈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也要。”东东在一旁叫到。
　　“好好好，都有。绿逸，这茶真的很不错，你哪里买的，我们回去时多带一点走吧。”
　　“上一站停车时买的，等回来经过时再看还有没有得卖。”避开妈妈的眼睛，我又撒了个谎。
　　茶后不久，便有睡意袭来，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两只眼皮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了就靠在窗边睡了。车厢内灯光昏暗而且又安静，是非常适合睡觉的环境，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张女子的脸飘过我眼前，鹅蛋脸，皮肤白皙光滑，我甚至能看到她的两条秀气的眉毛，可就是看不清她整体的长相，那张脸一直在飘，好像叶子随水波上下起伏，心下大骇便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昏暗，火车还在隧道了行驶，妈妈和东东都还在睡，虽然做了恶梦，但睡了一觉醒来后精神确实好了很多。
　　窗外依旧一片漆黑，车上似乎更冷了，但那种冷跟低温的冷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从心底生出的冷，环顾四周，寥寥无几的乘客几乎都在睡觉，也没有乘务员在那叫卖零食饮料，所以我几乎生出了一种错觉，我们是在地底下的一个巨大寂静的坟墓里，而车上的人都是死了的……刚刚梦中的那张脸还不时的在我脑子里闪过，令我心中十分不舒服。
　　我又起来去打了些热水，希望借助外界的温度，让我稍微感到温暖一点，行走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列车的行进方向好像跟起初不一样了，一直在往下走。我走到列车值班室窗口，一个胖乎乎的列车员也正在打盹，厚着脸皮我还是敲了敲玻璃把他叫醒。
　　“有什么事吗？”他头也不抬就问道，语气充满不耐烦，似乎在对我的行为表达他的不满。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感觉车子好像在往地底下走？”
　　“这有什么奇怪的，真是的！现在这段隧道本来就是挖在地底下的。”
　　“那什么时候才会驶出隧道？”
　　“驶过这一段就会回到地面上了。”
　　“哦，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弯腰致歉。
　　“你知道因为这段路这趟车有个绰号吗？”我正要走，他突然又跟我搭话了，大概是起床气过了吧。
　　“什么？”
　　“通往地狱的列车。”他咧着嘴笑道。
　　我心下一惊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睛，瞬间头皮发麻，不禁失声叫道：“你……你的眼睛！”
　　“我天生就这样，怎么吓到了？”他收敛住笑容，满不在乎说道。
　　“在通往地狱的列车上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不是才相配吗？”他继续说道，勾起的嘴角冷冰冰的，在我看来十分狰狞。我慌不择路地逃开了，实在没有勇气再跟他呆在一起了……
　　那是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黑黝黝的，就像是猫的眼睛安在了人脸上！多看一眼似乎就会被吸进去……
　　回到座位上妈妈和东东也都醒了。
　　“你跑哪里去了？”妈妈伸了个懒腰问道。
　　“出去走走，顺便打点水。”
　　“这一觉醒来舒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隧道，感觉好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这一段过后就会到地面了，差不多也该准备下车了。”我咽了口热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