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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夏府内外,火光冲天。
      踏入夏府大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夏锦年掩住嘴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顾遇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带着她来到自己的小院站在梧桐树梢上,不远处,一排白衣少年迎风而立,再对面,是赤、橙、黄、绿、青彩七衣的前五个。没有蓝衣,亦没有紫衣。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微微抬起头朝向这边,她就这么站着,看着少年脸上铜色的面具,想象那面具背后的表情。
      沧烟,沧烟。
      平日我所看到的,是否就是这样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烈翼顺着对面男子的目光看过去,并不意外地看到自家小七,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过来。夏锦年便乖乖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烈翼手持着碧磷斩冲向对方,白衣少年们四散分开,随即月尘甩着折扇上前,本就生着一副妖冶绝美的容颜,如今配上颊边垂下的一缕银白色的发丝,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魅惑,分明看出对面几个人看到他身子一僵的样子。

      “你终于来了。”夏侯延眼皮未抬,静静地以一种打坐的姿态盘腿坐在床榻上,沧烟关住了房门,在床边站定,突然双手抱拳跪在地上,“岳父大人。”
      夏侯延这才抬了眼,瞥着地下跪着的沧烟看了很久,幽幽叹出一口气,“怎么,后悔了?”
      沧烟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只是静静跪在那里。

      “当时看到这份契约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夏侯延轻笑一声,“沧家嘛……野心太大,怎么又会甘心与我们平分天下呢?不过,也要怪夏老爷子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才会签下这样一份契约。完全是往火坑里跳啊。夏家什么都有了,就是缺少实权,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换不来安定的生活。”夏侯延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少年,“背负着沧家,你早就厌倦了吧。”
      沧烟长叹一声,抬手摘下覆在脸上的面具,“可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也许吧。锦年……应该不会原谅你了。”

      沧烟苦笑一声,叫她如何原谅他?一个杀了她全家以及她最珍视的六哥……手上沾了这么多的鲜血,他哪有资格求得她的原谅?
      自始至终,他计划好了一切,独独漏掉了,自己也会爱上她这个结局。

      他安排好的相遇,那个春色满园的小院,将白茉莉插在她的发间,请她吃沧城名产梨子糕和核桃酥,除去她的二姐让她顺理成章的待在自己身边……一切的一切像是他手中的剧本在脑海中重演,却唯独忘了,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自己……也会爱上她。
      自己竟会爱上她?这个女人的家庭害的沧家不得安宁,从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夏家的。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对沧家,也根本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靠姓氏和血脉缔结羁绊在一起。

      “沧烟,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的生母是……”
      “夏羽杉?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娘亲为了救我,把沧连决的儿子换了过来……”还真是疯狂的女人啊,可她……为了保住自己,竟不惜一切代价。
      “完成你家族的使命吧,你是个好儿子,也……会是一个好城主。”
      “……”
      “不过,沧连决盘算的事情怕是要破灭了。自他想要甩开夏家开始,他自以为翅膀硬了,可他怎么能拼过顾家呢。”
      “顾家?”沧烟突然想到什么,“顾遇之?”
      “遇之这个孩子,真是后起之秀啊。”夏侯延轻笑两声,“你们沧家的荣耀,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沧烟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得知夏家资产由顾遇之接管的事情,近些时日忙着这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永乐王那边的动作。毕竟,两王相争,任何一方都不容小觑。“你是早已计划好了吗?”他开始有些佩服起夏侯延的深谋远虑。
      “我别无他求,只求你能好好待锦年,别让她被这些上辈子的事情牵扯了心情。”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小女儿养在深闺,世事不知吗?”沧烟自嘲地小了一声,将手中面具重新扣上,“彩虹门,江湖上赫赫大名的紫衣,便是夏锦年啊。”
      夏侯延错愕地瞪大双眼,继而释怀一笑,“也罢,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了啊。不过,不愧是她娘亲的骨肉啊……”

      “我有一事不明,锦年在夏家的时候,一向不受宠爱遭人排挤,到后来,你为何又独独保护她一人?”
      “锦儿娘亲走得早,我常年在外,若我在家时候待她太好,待我不在家中时候家里那几个不省油的灯还不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腾她?我只有把她狠狠晾在一边,才是对她的保护啊。”
      原来,你一直用这种方式默默保护着她。夏侯延看看沧烟,从枕下摸出匕首,“不用你动手了,我自己来吧。只要锦儿好好的……就行了……”话罢,抬手在颈间一抹,鲜血溅了一地。

      沧烟怔怔站在那里,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啊……到最后,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的。
      提了剑走出房门,不意外地看到顾遇之,以及——他身边的那个自己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低下头看她,她亦看向他,只是那么一瞬的对视,继而转头向前,大步走远。
      夏锦年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有多么不想承认,这个害她失去一切的少年——是她深爱着的人。

      早在刚才她就已经站在门外了,父亲和他的对话一字不漏清清楚楚溜进她的耳朵,原来,父亲一直以这种方式爱着自己,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保护。
      夏锦年推了门进屋,看到自己的父亲手里紧紧握着匕首,榻上血流成河。
      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嚎啕大哭。

      顾遇之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这些……全都压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太过沉重,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了她。自责地将拳头打在地面上,身边人的儿还在抽泣着,顾遇之伸手揽她入怀,“姐姐……你闭上眼睛睡吧,也许,醒来,你会发现,这些不过是你做的一个噩梦。”
      夏锦年皱了皱哭红的鼻子,听话地在少年的怀里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她多希望自己不过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中,一觉过去再睁开眼,一切都会不同。

      顾遇之抱她回小院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在院内看到齐聚地彩虹门的五个人,以及……那个不应该在此地的不速之客。

      林沫璇见他进来,怀中抱着闭着眼的人儿,走上前着急的想要问些什么,顾遇之“嘘——”了一声,看着自己怀中睡得安稳的少女,“她不过是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顾遇之把怀中的人轻放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角,轻轻拉住了房门。
      “再好好陪她几天吧,也许,今天的事她都忘记了,我告诉她,这都是梦。”

      “你最近是不是跟西域来的人学了催眠术?”难得还有人提得起兴致问起这个。顾遇之点头“恩”了一声,转向一边靠着梧桐站着的少年,“夺命门和彩虹门的账怎么算?”
      沧烟头也未抬,“后天晚上。”顾遇之听了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的催眠也只能维持到后天午时了。想必,她六哥的账,要亲自算了。”

      “遇之,谢谢。”沧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一边的少年,顾遇之轻哼一声,“可我不想接受,你害她这么伤心,这个仇,我迟早要还给你。”冷下脸来看了他一眼,沧家对于他,势在必得。朝其他人略略点点头,“我回去了,姐姐,就拜托你们了。”最后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沧烟,明天,最后陪小七好好过一天吧。到了后天晚上,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林沫璇脸上浮现出一抹悲伤,“我们也只能忍你这两天了。”
      “呵。”沧烟苦笑一声,“谢谢。”
      待五人离去,沧烟才拉了房门进屋,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床榻上的人儿似乎正做着什么不好的梦,一双好看的眉紧皱着,沧烟伸手替她抚平,又把她的手握进自己手心,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沧烟在心里无数遍地骂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个不归路?

      如果可以,我是多么想跟你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现在,闭上眼睛,已经全部是你的影子,你孩子气地傻笑,你的小猫般的吃相,你耍无赖的模样,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全部拥有。
      只可惜,我错的太远,再也没办法回头。只希望,在这最后一天,能够让你快乐就好了。

      清晨的鸟鸣吵醒了夏锦年的美梦,有多久没这么舒服地睡这么一觉了。美美地伸个懒腰,看向边上还在熟睡的脸,如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脸孔,不由俯身轻轻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得逞般地笑了,刚想起身却被人拽住,再度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身边的少年微微眯了眼,“刚偷亲了夫君大人就想跑,岂不是让你占了便宜?”
      “欸,这么小气,大不了让你亲回来……唔?”话还没说完唇便被堵住,唇齿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夏锦年蓦地红了脸想要推开他,却无奈对方的手臂牢牢把她锁在怀里,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齿间缠绕着满是他的气息,她不由地闭了眼,连呼吸都乱了拍子。

      良久,他才放开她,夏锦年已是一脸羞红,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沧烟笑得很坏,把下巴搁到她肩头伏到她耳边,“还想要吗?”
      “你——”夏锦年羞愤地伸手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裙从床上跳了下来拉门跑了出去,沧烟也不急,笑意更深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人儿,不紧不慢地系着自己的腰带,不一会儿,又是一身清爽白衣的翩翩仙子了。

      夏锦年头发也未梳便跑进院里,坐在秋千上缩了缩手臂,早晨还是凉意颇浓,她鼻子一痒刚要打喷嚏,一个白帕子已经递了上来,再接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到了她的肩上。抬头对上对方一片笑意的眸子,夏锦年不由又想起刚才那一幕愤然地低下了头,沧烟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别乱动。”自己则灵巧地将她的长发扭成发辫盘成了一个髻,插上她平日常用的白玉簪,夏锦年静静坐着,感受他的指尖穿过发丝那种温柔地触感……突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只是这幸福,来得那么不真实。

      “好了。”沧烟将最后一缕发丝固定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动了,另一只手从袖间变戏法般掏出一面铜镜举到对方面前,夏锦年看了看,“咯咯”地笑出声,“你什么时候也会梳髻了?”
      沧烟将铜镜收起,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目光牢牢地锁住她,“锦年,现在这样,很美。”
      夏锦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略略垂了头,沧烟拉着她站起身,“我想给你画幅画。”想用笔,细细描绘你的模样,把它刻进心里。

      夏锦年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沧烟手里夹着极细的狼毫,蘸饱了墨,一丝一丝勾出她的发髻,她精致好看的眉眼,她的眼神满足地能溢出蜜糖来,就那么随着秋千轻轻晃着,指尖缠绕着一枝白茉莉,屡屡清香萦绕在身边。

      这么快,又是茉莉花开的季节了。
      一个上午在为她画像中度过,夏锦年一点也不老实,不时蹦上蹦下,有时是扑蝴蝶,有时是为哪支姿态优美的花骨朵吸引了视线,沧烟从头至尾只是淡淡微笑着,手中的笔却未停下。终于,他描了最后一下,在她的眉间画上一颗漂亮的水晶挂饰,满意的放下了笔。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锦年,沧烟。两人相视而笑。

      午饭过后,沧烟拉了夏锦年的手去逛集市,夏锦年不顾自己还打着饱嗝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缠着沧烟给她买糖葫芦,美名其曰饭后吃山楂促进消化。最终少年还是拗不过她,买来糖葫芦递在她手里,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馋猫。”
      夏锦年笑得眉眼弯弯,张口便咬下上面最大最诱人的山楂,某张嘴却先凑了过来,成功叼走了那颗山楂,不仅如此,还成功地舔到了自家小馋猫红嫩嫩的嘴唇。

      “!”看着小馋猫脸色由白转红逐渐像红灯笼发展,沧烟满意地笑了,伸手揽住愤愤然的少女,旁若无人的走在街上,不断传来人们小声议论的声音,大多是羡慕的话语。

      路过买面具的小摊,夏锦年停了下来,指指老板手中未完成的面具,“我可以自己动手画吗?”
      “当然可以。”老板将一个未画油彩的面具交给她,她将面具套上少年的脸,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便拿了笔动手画起来,不一会儿,一副栩栩如生的大灰狼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刀疤脸,歪嘴,头顶的一撮毛染成了奇怪的绿色。
      夏锦年拍拍手对自己的作品表示满意,刚想付钱走人时却被少年一把拉住,二话不说亦被扣上一个面具,沧烟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母狼形象——涂着淡淡胭脂的美女狼……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看到自己滑稽的模样,不由大笑出声。

      就这样戴着面具招摇过市,最终两个人在沁心居门前站定,对望一眼,迈进门,来到他们最初喝茶时的地方。不多时,小二送上两盘茶点,一碟梨子糕,一碟核桃酥。和当时,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少女吃得不亦乐乎全然不顾自己形象,沧烟捏着布帕仔细拭去她嘴角的糕点碎屑,夏锦年怔怔看着他,沧烟也不躲闪,四目交汇,迸出温暖的暗流。

      好像,时光逆转,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动作,神情,丝毫不差。

      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回去,回到最初彼此相识的日子里。没有阴谋,没有伤害,只有你我和满园的茉莉。
      我多想让你品尝到全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带你走遍全天下最美好的山水。

      沧烟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儿,窗外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去。他的眼角泛起淡淡湿润,过了今天,过了明天,到了明晚,他们也许就会站在杀场上,谁也不会留情。
      那么,上天,请让我再多眷恋一下这一刻的温暖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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