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暮雨后春风

48、第四十一章 已是百丈冰（11）

　　清晨，阳光终于冲破了迷雾，直射进每一扇窗。乔湛仰坐在躺椅上，任冬日暖阳洒在脸上，仿佛一双温暖的手抚在脸上，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他冰冷的心。乔湛闭着眼半梦半醒，他的时间好像停止了，停在遥远的过去，而他的灵魂却飘荡而来无处寄生。楼下有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来来回回，乔湛勉强睁开眼睛，卧室的门开了。他用手挡着阳光，看清来人——母亲大人。
　　乔湛没有再勉强自己站起来，从心底里他知道，他妈来干什么。付老太太唠唠叨叨，看见乔湛坐在躺椅上，闻着屋里淡淡的霉味，她皱着眉走到乔湛近前，“你这是刚醒啊？还是就在这睡的？”
　　乔湛没回答，付老太太重重的叹口气，“你这是怎么了？有家不回，窝在这儿？”
　　乔湛还是不声不响，付老太太有点急，大声说：“你这是怎么了？！”
　　乔湛被吓了一跳，转过脸看着他妈，“没什么。”
　　付老太太站了一会儿，就退到乔湛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放缓了语气，说：“乔湛，你是不是有事儿？”
　　乔湛迎着太阳光，眼光落在下面的窗棱上，“你是不是遇着......遇着童齐了？”
　　付老太太咬着别扭的字眼儿用别扭的语气说出“童齐”二字，抬眼观察自己儿子。
　　乔湛感受到老太太的目光，转过脸，眯着眼睛在强光中分辨他妈妈的轮廓，半晌，说道：“你为什么会提到她？”
　　他妈一怔，她预计的答案是：对，遇着了。或者，不，没遇着。
　　付老太太迅速转动大脑，“侯钟的奶奶住的医院，不就是她上班的那所医院吗？”
　　乔湛抬起手当着刺眼的阳光，在巴掌大小的阴影里直视着他妈，每一个表情上的细微变化都被他牢牢抓住，在脑海里仔细研磨，他看到了：惊恐，无奈，慌乱和憎恶。
　　乔湛目不转睛，然后徐徐开口：“为什么，不让我和童齐接近？为什么？”
　　老太太：“啊？没有啊？”——慌乱。
　　“我说不让你们见面了？”——伪装。
　　“我想见童齐，我想和童齐再一起呢？”沉默，还是沉默，
　　“乔湛，”——无奈。“你觉得你们合适吗？”
　　“不合适吗？”又是沉默，“当年我曾经跟你谈过这问题......”
　　“不，你没谈，你只是让我收好行李，别接童齐的电话也别回任何她发的短信。”
　　乔湛更正，“......好吧，那你当时怎么不问？”
　　“我不知道，我认为就是这样的，好像我们都有默契，虽然不说但是行动整齐划一，这是你们在一起商量的？”
　　“......不算是吧，......”——惊恐。
　　“我们是不想让你们受到打扰。”
　　“什么打扰？”
　　“她爸爸那件事的打扰，那些留给家长更合适。”
　　“现在呢？时间都过了这么久，还会打扰吗啊？”
　　再次沉默，“这很难说，乔湛，老话儿说的好：瓜田李下。好说不好听。”“是想说：人以群分？”
　　“是。”——憎恶。
　　“我认为没有阻碍，也没有你所说的瓜田李下，现在我要和童齐在一起。”
　　付老太太坐直了身体，躲在了阳光之后，“乔湛，你在这个家里急跟这家脱不了干系，不论你多么想撇清，”她顿顿，让短暂的空白为她下面要说的话增加沉重的砝码，“和他在一起，难免会让人把你爸爸和童锐金放在一边的秤盘上。不要自命清高，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洁身自好。你懂吗？”
　　她又一次停顿，“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众星捧月式的生活，难道是随便在马路上就能遇到的吗？你享受了这份殊荣，就要为它买单。”乔湛虚弱的仰起头，日头已经升起，整个出现在窗户外，肆无忌惮的晃着他的眼。乔湛单手捂着眼睛，酸涩的眼睛积满了泪。
　　“乔湛，童齐不属于这个圈子，也可能再回这个圈子。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乔湛笑了，无声的笑了，轻声的笑了，哈哈大笑。付老太太诧异的望着儿子。
　　乔湛正视着他妈，说:“我不和李云婷结婚，这是我的底线。”付老太太沉着脸问:“你想和谁结婚？”
　　乔湛平静的说:“我爱童齐。”
　　回到家，付老太太就给乔连年打了电话。
　　乔连年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沉默的挂了。
　　付老太太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忙音，发狠的把电话砸在地上。
　　另一头的乔连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表情呆滞的看着桌上的笔架。该来的还是来了，当年童锐金的死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他那一死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让早就准备好的计划彻底流产，本来他们还预想了几套应付突发事件的计划结果都成了空想而已。不过这也没什么，那个结果反倒省事了许多，正所谓死无对证。当时乔连年就觉得事情变得这么一了百了有点让他没料到，事后他还问过自己:真的就这么完了？谁知时隔五年他终于回答了这问题:还没完。
　　这就是宿命吧。
　　他想，注定童锐金会阴魂不散，注定人的原罪会纠缠人的一生。
　　乔湛说得明白，他不接受和李云婷的婚事，难道他就能把儿子五花大绑去拜堂？这毕竟还是新中国，这样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乔连年重重叹着气，希望能把这件事的拖过明年年初。
　　至于童齐，乔连年觉得棘手，棒打鸳鸯要看火候。不过现在看乔湛的情况，应该是童齐没有想再续前缘的那份心。这就好办了，这就好办了，他连连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