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钱燃

12、唐突

　　婉然略一思索，颔首道：“也好，正好领略一番。”她转身去取挂在屏风上的棉袍。婉然没有梳髻，乌发披垂，用一根素色缎带绑了，着月白色齐膝胡服，黑色牛皮小靴，露出一截细细的小腿。那一把黑亮的秀发堪堪垂到大腿，随她动作摇摇摆摆。乌发白衣，衬得她腰肢纤美，身姿笔挺，嬛嬛一袅。当真赏心悦目之极也！贺兰文慧不禁赞叹，真是正面美，背面俏，符合她的审美，看来可以更进一步。
　　她将棉袍递给贺兰文慧：“陛下怎么也不着人跟随伺候，大冷的天。”
　　贺兰文慧一愣，低头看着她细瓷白玉般的双手，接下棉袍：“多谢姑娘。”
　　婉然道：“不必，本就是陛下的。陛下冻着了，婉然担待不起。”
　　贺兰文慧心说：嘿，还以为人家关心你嘞，看，自作多情了吧。原来是“担待不起”！

　　摘翠苑房子不多，两个嬷嬷一间，两个婢女一间，杂房一间。她姐俩这间是个普通的套间，外间大，做了起居并书房，里间小，烧上炭火就成了暖阁，供她两个睡觉并搁置衣服被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是小了点，她两个使用是尽够了，而且烧了炭就相当暖和。
　　婉然又取了一件棉袄穿上，给贺兰文慧、嫣然各取了一副手套，自己没用。她总觉得妹妹还小，理应用好的，而自己却不可贪图贺兰文慧莫名其妙的好意。嫣然小声说：“姐姐，我刚才看到卓玛和阿洛在春芳宫堆雪人，想来叫你一起去瞧瞧。姐姐莫要再生嫣儿的气了。”婉然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不怕冷！我只是担心你一时忘情跑出去迷了路冲撞了别人。”嫣然立刻狗腿：“姐姐放心，我最多在春芳宫玩。”
　　她们三个还没出门，唤春就领着卓玛和阿洛进来了。只见唤春手里抱着斗篷和披风，面容严肃，而卓玛阿洛两个人则愁眉苦脸，战战兢兢。贺兰文慧不喜跟前人多，因此指了唤春姑姑做内廷总管，拓跋驭任外廷总管，统管御前的宫女太监。本来今天是她轮休，外廷总管拓跋驭值班。但拓跋驭着了凉怕把病气过给皇帝，请假了，她于是顶了班。
　　平时下午这时候贺兰文慧都在上书房处理国事，她禀告了皇帝去瞧瞧拓跋驭，贺兰文慧准了。临走时吩咐她小徒弟石头警醒着点儿，石头点头称诺，一直乖乖的守在上书房外面，不敢离开半步。贺兰文慧批完折子，心想去摘翠苑看看，张嘴正要喊唤春时才想起来她不在跟前。石头见她要出去，就要跟着。贺兰文慧说不用，走了几步发现他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蹙眉，淡淡睇他一眼，眼神并不凌厉，却吓得他手脚冰凉，不敢动弹，眼睁睁的望着贺兰文慧走远了才着急忙慌的跑去找师傅。
　　唤春听了，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直骂的他眼泡红红，不敢辩解。幸而小徒弟将御寒衣物带来了，她抓过斗篷披风，拔腿便走。走着走着才想起来徒弟没说贺兰文慧去哪了，气得直跺脚，一咬牙把皇帝常去的地方跑了个遍也没见着人。正想往侍君住的冬影宫去，猛然想起什么，扭头径直的往摘翠苑来了。她身量高挑，腿长步大，若一开始就往摘翠苑来，以贺兰文慧闲庭信步的速度，未尝追不上。但她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浪费了许多时间，这才姗姗来迟。
　　卓玛和阿洛是派来服侍婉然和嫣然的宫女。因为每天下午练字学习的这个时辰都是最清闲的，婉然就没有叫宫女在一旁伺候，放她们自去玩耍。所以贺兰文慧一路走来，婉然都没有得到通报。她两个在春芳宫庭院里堆雪人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贺兰文慧。但是她俩离得远，皇帝穿的常服，所以根本没看清，还以为是哪宫的宫女经过，心想是不是该回去伺候了。忽见嫣然哈哈笑着跑来了，嘴里嚷嚷：“两位姐姐，我也要堆雪人！”他俩都是北地的姑娘，性情率真贪玩，年纪又小，见嫣然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在一旁跃跃欲试，就更起劲儿了，越发的没放在心上。嘻嘻笑着教她打雪仗，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嫣然玩了会儿，忽然想起姐姐还在练字，拍手道：“卓玛，阿洛，你们且等等，我回去叫姐姐一起来赏景！”一边说着一边跑远了。
　　卓玛和阿洛于是携手走回廊下，雪花纷纷扬扬，她俩穿的羊皮毡裘，也不惧落雪。一边等待一边闲聊，许久没等来主子，心里正在疑惑。恰逢唤春打廊下经过，她两人本就是唤春挑来伺候婉然和嫣然的宫女，自然认得，遂弯弯腰恭恭敬敬的说：“唤春姑姑好。”
　　唤春心里惦记皇帝孤身一人，没人伺候，随口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回姑姑的话，我们在等两位姑娘出来赏景······”阿洛抢着说道，声音越来越小。她心知若回复玩耍的话，以唤春姑姑性情瞧她俩不好好伺候必定招来一顿好骂。所以说等婉然和嫣然，她毕竟心虚，是以越说越小声。
　　“今天有没有人过来？”唤春继续问道，她本来就没指望这两个小姑娘知道皇帝是不是来过，卓玛和阿洛根本不认识贺兰文慧，或者呢？皇帝根本没来过这儿也不一定。
　　两人不敢隐瞒，回说看到一个宫女到春芳宫来过，眨眼不见了。
　　唤春心想自己终于找对了，松了口气。她轻松了，两个丫头不轻松了，因为唤春狠狠说道：“回头再收拾你们。”唬的卓玛和阿洛忐忑难安，默默无言。吓唬了两人，她飞速往摘翠苑而来。卓玛和阿洛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贺兰文慧见唤春木着一张脸，心下愧疚，面上半点不显：“你来了，朕正打算同婉然姑娘出门赏景。”
　　“时辰不早了。”唤春低着头：“天黑得快。”再不言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天快黑了，这里离建章宫远，请陛下回去！
　　贺兰文慧心下懊恼，觉得自己真是傻帽，眼见着申时过半，天空灰蒙蒙的，这会子赏哪门子景？她看了嫣然一眼，自己居然会被嫣然突然回转搅乱阵脚！嫣然见她看自己，撇撇嘴，扭过头去了。
　　其实也不能怪嫣然，如果没有贺兰文慧突然造访，嫣然叫婉然出去瞧瞧落雪真的是个好主意。她们俩从小到大的确没看过大雪纷纷，若飘絮，似鸿羽，静美安逸的样子。
　　“陛下，听说北方大雪连绵几个月，不若改日再一同出游？”婉然轻轻对贺兰文慧说道，她俩本来就挨着，这声音便只有贺兰文慧一人听得到了。
　　贺兰文慧不置可否，她望着婉然的眼睛，只见她双瞳翦水，波光盈盈，却瞧不出深浅。仿佛耳听得婉然又说了什么，但说了什么呢？她想了想，也罢，今日这般实在唐突，来日方长。
　　她点点头：“他日当自罚三杯，给姑娘赔罪。”说着当先行了出去。唤春见她披着棉袍，便没开口，立刻跟着走了。出了摘翠苑才将斗篷给皇帝穿上。
　　婉然目送着贺兰文慧走远，抬头望望铅色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暗暗叹了口气：“嫣儿，去，抄写五十篇大字，三天后检查。”嫣然鼓着嘴，显是不服气，见姐姐不看她，气乎乎的进了里屋。
　　阿洛比卓玛心思灵巧些，早看出不对劲儿，向卓玛使个眼色，急急道：“婢子两个下次再也不敢了。”
　　婉然没再说话，走回案前，空空荡荡，这才想起来皇帝将写残了的魏碑字帖带走了。
　　婉然又发呆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改一句话：
“前几天才处理的差不多，今儿批完折子，见天儿还早，心里高兴，想着该去看看两位公主，便没叫人跟着，抄着手信步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章节里修改不了，只好在这里修改告知。
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