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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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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大漠。
干旱,燥热,空气中的细沙无孔不入,呛得人直打喷嚏。
这时候,若是有场雨,定是很凉快。
他们还在边界巡逻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最外围的高塔上一个人大声喊道:注意戒备,有人闯入。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拿上兵器,排好阵型。看起来万无一失,仿佛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不能突破。
很多人就是败在“仿佛”上的。
方应看在笑。
他笑得很豪爽,很恣意,不是平日里文文秀秀、略带羞涩、纯如白莲的笑,是真正的,从心底里高兴的笑。
人们说“好事多磨”,这次应该是他成事之前最后一次磨砺了吧,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亲自出了京城,他相信这次一定会马到成功。
库勒走到纳尓兰的毡房前,急匆匆的,甚至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
纳尓兰正在拿着那只金蝶簪子,痴痴的看着,傻傻的想着。
在想叶开。
想叶开的笑,想叶开的温言细语,想叶开的拒绝,想叶开的离去。
她是看着叶开走的,偷偷的看着,伤心欲绝的看着。
她没有挽留。不敢挽留,不能挽留。
大漠长大的女孩儿,自有一番自尊与骄傲。她也懂叶开的苦心。
更重要的是,她懂,叶开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但是这些,都止不住她的悲伤和眼泪。
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经历一番磨砺,怎么能长成美丽的花。
纳尓兰会是一朵美丽的花。
库勒晃着纳尓兰的肩道:纳尓兰,快走!
纳尓兰似乎才回过神,看着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气定神闲的父亲,满脸的汗,赤红的眼,她甚至有点害怕,眼泪在一瞬间流下来。
纳尓兰问道:爹爹,怎么了?
库勒道:没时间解释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从你床下的地道离开。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如果爹爹平安,就会去找你,如果,没有去找你,你就去找叶开吧,他走之前说他会去京城。
纳尓兰哭得更大声了,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库勒没有回答她,伸手招来赤尔哈道:带着纳尓兰快走。
赤尔哈双膝跪地,郑重而又沉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拦腰抱起纳尓兰,下了地道。
纳尓兰哭着,骂着,甚至用手里的簪子戳着赤尔哈,赤尔哈只是默默的忍受着。
库勒流着泪,看着女儿彻底消失。
他盖上地道,做好伪装,确保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之后,离开了纳尓兰的屋子。
他是笑着的。
他看了看天,眼中的紧张、害怕、恐慌都消失了,只剩宁静,他轻声对着天空道:翩翩,我们的女儿会安全的,你要保佑她,我不能替你杀了方歌吟,但是,我能替你杀了他儿子。或许我很快就能去见你了。
他大步走向前方,接过他的马刀。
这会是一场而战,而他,视死如归。
甘之如饴。
孟空空一马当先,到了马帮的寨门前,客客气气的下马,笑着拱手道:在下奉主人神通侯方应看之命,特来取回前日不慎遗失在大漠的货物,并且感谢库勒帮主的保管。
他没有一丝杀气,甚至笑的温和多礼,好像真是来取回失物,表示感谢一样。
守寨的小兵脚下氤氲开一片水渍,泛着骚味。
真是失礼。
他并不是故意失礼,只是,他知道他认识,确切的说是亲眼见识过这个人的主人的手段。
杀人如麻,灭人满门如同用热水烫死一窝蚂蚁。
简直是禽兽,是恶魔。
多么不巧,他曾是小林门的守卫。
他知道寨子里前两天抢了一个大生意,是京城有名的大人物的货,那个大人物的父亲好像是和寨主有仇。
他只知道这些,他如果知道那个大人物是方应看,他肯定会连夜逃跑的,他宁愿死在大漠里,也不愿领教这个人的手段。
孟空空翻身上马,对方应看说了一句什么话,方应看,笑笑不做声,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指前方,然后策马疾行。
十四匹马齐刷刷跟着他的冲了进去。
真正的万夫莫敌。
战斗并没有进行太长时间,这或许不是战斗,是单方面的屠杀。
天上下着雨,稍稍缓解了燥热,毡房墙根的小草也偷偷的冒出头,尝了尝久违的水的滋味。
只是,这雨是粘稠的,红色的,带着铁锈味的。
血怎么会是红色的?
因为这是人血造的雨!
库勒站在寨子中心,双眼突出,瞪着眼前,马刀撑着他的身体,像拐杖一样。
他已经断了一条腿,他的尊严,让他绝不跪在眼前这个人的脚下!
就算死,也不跪!
他的人生不是正义的,但是至少,死的很有骨气。
方应看挥了挥手,居然让人葬了他。
方应看是枭雄,倒也是很敬重有骨气的人。
不过,不是一条路的人,就算再敬重,也得杀。
但凡挡他路的人,必须死。
偷袭也好,伏击也好,虐杀也好,光明正大的挑战也好,只要去死就好。
方应看的面前整齐的码放着被抢的所有货物,眼前这群死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享用这些货,就成了死人。
他一件一件的,亲手翻检着,不许任何人碰。
每翻检一个箱子,他的脸色就暗上一份,杀气就旺上一分,周围的人在不自觉的往后退。
他检查完所有的箱子后,竟然满目赤红。
“噗通”一声,四周的属下全部,齐刷刷的跪下了,仿佛被人命令了。
方应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道:与你们不相干,起来吧。各个地方都搜遍了么。
一名首领模样的人道:都搜遍了。
方应看指着门口道:把那个人带过来。
那个守门的小兵,被拎了进来。
他没有被杀。
他就像木像一样,钉在门口,保持着孟空空说话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
他亲耳听到了所有人的死,那些人昨天还和他一块儿喝酒,称兄道弟,今天就惨死在他身后。
他快崩溃了。
他被摔在地上,方应看俯下身子,温和的问道:你看看着周围,你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在。
他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纵着头,缓缓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方应看问道:是不是都在。
他傻傻的点了点头。
方应看继续问道:真的都在,你仔细看看?说对了,你就能活。
他又看了一圈,极认真,极仔细的看了一圈,仿佛要记下所有人的死状,然后道:少……少了三个。
方应看问道:少了谁?
他觉得自己能活下去了,眼里有了一丝光亮,诚恳的,像是金殿对奏的学子们回答皇帝般认真的道:寨主,不对,库勒的女儿纳尓兰,和他的侍卫赤尔哈,还有一个汉人。
方应看问道:那个汉人使得什么兵器?
他道:飞刀。
方应看皱了皱眉,转而一笑,顿了顿,继续问道:纳尓兰住在哪里?
他指了指南边的屋子。
方应看鬼魅一样飘了进去,身法快的让人眼前一花。
他在房间里仔细的,一块砖一块砖的翘着,整整半个时辰才出来。
两手空空,眼里却有了笑意。
守门的小兵心终于放了下来。
方应看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看他一眼,他在他眼里,和满地的死人没有区别。
方应看走到一个属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上马离开。
这世界上走的最快的不是消息,而是有心传播的消息
只一日时间,从大漠到京城,处处都传遍了神通侯为民除害,剿灭在大漠为患数十年的马贼,还分了马贼抢来的货物。
人人都夸赞神通侯是菩萨下凡。
叶开回到寨子的时候,眼前是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他从小就被教导,热爱每一个人的生命,慈悲为怀。
见了眼前这样的惨状,他竟忍不住落泪。
为苍生一哭。
满地的死人里,有一只大坛子,平日里喝酒的大酒缸。
坛子里是一个人,或许,已经并不算是一个人,只是一具尚有一口气的尸体。
方应看走之前,交代了一句话,留他一口气、
于是他便被制成了只有一口气的人棍。
只能喘三天气的人棍。
三天,够消息到叶开耳朵里,够叶开回来。
他要叶开去找他。
他在纳尓兰的房间里看见了很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