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白衣非他

5、【肆】

　　走到城西口的时候大约是辰时将过巳时未到，遥问了问当值守城的兵士，送春神上山踏春的队伍回来了没有？听说往返还需大半个时辰，便拉着凛在城门口的酒家坐下。小二正举着竹竿挑帘子，瞧见遥连忙殷殷勤勤地迎上来，笑得诚恳可亲。
　　“哎哟，七濑奉常您早！”
　　“早。”
　　“来瞧迎春神？”
　　“恩，带他来见见世面。嘶……”
　　没好气地收回脚，凛对上小二哥了然又怜悯的眼神，头疼。
　　“早食还是茶水？”
　　“咬春。”
　　“好嘞！”
　　小二捧了银子欢欢喜喜地下去，不一会儿开始往桌上端菜。几个小碟，两碗米饭。遥又给凛叫了一碗阳春面。
　　“这是什么？”
　　“春卷。”
　　“这个我知道，我说旁边的。”
　　“萝卜切成片就不认识了？头发长见识短。”
　　“……喂！那是说女人的吧！”
　　“这是春饼。”
　　“你！”
　　“这是五辛盘。”
　　“……什么？”被成功岔开话题的凛，开始盯着另一个碟子好奇。
　　果然是笨蛋。
　　遥转了转眼珠暗自忍下笑，不动声色地指着菜作解释：“《素问藏气法时论》曰：‘肝主春。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五辛盘由五种辛辣食物葱、蒜、椒、姜、芥等调和而成，食之疏肝理气。”
　　“萝卜呢？”
　　“解春困。此外还有一大功效是……”
　　“什么？”
　　“放屁。”
　　“……”
　　遥瞧着凛正吃着萝卜、此刻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七濑遥你！唔……”正要发作，却给一只春卷堵了嘴。
　　“嘘——吃饭。”遥收了筷子，笑盈盈地望进那双火色的眸子。
　　太狡猾了，这家伙。
　　凛盯着遥看了半晌，便当真一声不吭地吃起来。天家的教养果然极好，一顿寻常菜色都教他吃得优雅好看。遥吃了几口就不再动，撑着下巴专门看着凛吃。
　　坐了不久就听见鼓吹的声响由远及近地进了城，遥看向窗外，是送神的队伍迎着回来了。不顾凛嘴里还叼着面，拖着人就往外跑。
　　迎春祭句芒时，根据句芒的服饰预告当年的气候状况：戴帽则示春暖，光头则示春寒，穿鞋则示春雨多，赤脚则示春雨少。遥远远看见偶像光光的脑袋，便给凛拉上跟着队伍往集市走，一路上人们夹道聚观，争掷五谷。青城人口不多，可谓家家脸熟，此刻仿佛都聚在这里，很是热闹。
　　接下来便是抬阁、地戏、秧歌、打牛，人群不时爆发出喝彩掌声，气氛很是高昂。迎春牛时，依次向陶制的春牛叩头。拜毕，百姓一拥而上，将春牛弄碎，抢春牛泥土回家，撒在牛栏内。遥解释说鞭春牛还是一种繁殖巫术，经过迎春的春牛土，撒在牛栏内就可以促进牛的繁殖。
　　凛看得入迷，不时随着人群笑闹欢呼，小孩子似的。打春牛时候甚至还随着冲进人海里抢，等到终于挤回遥面前，头发乱了，绸衣也皱了，手里举着只牛角，骄傲地拿给遥看，笑得很开心。
　　“看！这个。方才有人还祝贺我，说抢到牛头是好彩头。”
　　“恩，一年少病少灾，平安如意。”
　　“给你。”
　　遥低头看着手里凛毫不犹豫塞过来的牛角，眨了眨眼睛。
　　“民间还真是讲究。”
　　“宫里不是更讲究。”
　　“是倒是，不过大小总只是做个样子，礼节一多就无聊得很。有时候祭祀请安过了早就累得半死，哪还有心情过什么节。”
　　“……你自小都是那么过的？”
　　“是啊。”
　　遥盯着前面凛兴奋的背影不再说话，任由凛拉着四处跑着闹。路过一个街口时凛要他等等，一会儿便带了一个油纸包跑回来，撕开封口，春卷的香气热腾腾地扑上面来。
　　“快吃。刚刚就在看我，都没有好好吃饭。”
　　“我没看你。”
　　“恩，你在看凛凛，没有看我。”
　　“……”
　　天边的太阳渐渐升得高了，连带着人们的热情也不断升温。欢庆热闹的集市，不时能在某处看见他们，红与蓝，笑的闹的炽热的温柔的，迎着风要一直奔跑进阳光里。
　　所谓彼时年少春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