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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阿瑟的担忧 ...

  •   “睡不着?”阿瑟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微微讶异地看着我从门后探出头,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阿瑟看来在这里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栏杆上搁着的杯里面酒都只剩个底了。刚刚上楼时我还特意瞄了一眼议事厅,看见大门紧闭还想着阿瑟这会应该回房歇下呢,没想到人其实就在这里。
      阿瑟微微偏了下身子给我让了个位置,观景台很大,随便你想躺着站着坐着还是趴着都有位置,但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暗示举动我也不好意思自个儿躲到一边去,于是还是走到他让出的位置安安稳稳地扶在栏杆上。
      然而下一秒我就察觉了阿瑟此举的用心了。
      “……原来晚上这里的景色这么美。”我惊叹了一声,就算此刻不是处于顶楼,站在观景台这边也足以将整个宫廷的美景尽收眼底。视野开阔的诺大露台前是一望无际的无尽星空,晴朗的夜空犹如一幅笔触柔美的油画,万千璀璨的星辰错落地散布在拱形的巨大天幕上,宫墙外遥远的城市建筑化为一重重高高低低参差交错的黑色剪影,衬在微亮的夜幕下就像一出静默的皮影戏,无声地讲述着这片大陆上的时迁世移。
      视线下压,目光顺着宫墙一路往下,白天威严雄壮的巨大宫塔也不由沾上了一点夜的妩媚,四通八达的高架桥梁如交错编织的丝带,为宫塔群牢固的底基包上一张花纹繁复的华丽衬纸,夜色中高耸的一座座拱顶宫塔就像是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再往下,宫塔地基和桥墩所在的深不见底的人工湖上,灯盏长明,衬着底下摇曳的漆黑深水,俨然又是一片璀璨星辰,处于两片星辰之间的宫廷宛若漂荡在广阔宇宙长河之上,仿佛一伸手,便能捞到一握光华。
      无论想出这绝妙设计的人是谁,此刻我都无法抑制向他下跪的冲动。
      阿瑟一直慢慢啜饮着那杯所剩不多的酒,见我一番惊叹感动过后,缓缓开口道:“这景色被誉为夏月至宝,因为只有在夏月国才有如此清澈的星空,而只有在这座宫廷,才能看到头顶脚踏两片星辰的奇景。”
      “要是在刮大风的夜晚,这片景致将会更加迷人。”阿瑟笑着补充道。
      “刮大风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四周,今晚只是和风拂面,我不禁遗憾道:“可惜今晚风不够大,得改天再来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也不需要如此盲目地等待。”
      我转头看着阿瑟,眼中带着惊喜。“想看的话,让它起风就可以了。”阿瑟笑着回睇我。
      “让它起风?”我听得迷糊了。
      “你们当中不是有一位能施法的同伴么?只要拜托他略施一个小小风咒便可。”
      我闻言当即转头看着阿瑟,惊讶于他居然对我们了解如此之深,而且对第二界魔法也并非一知半解,作为第一界人……阿瑟他知道的东西似乎有些超出我的预想。
      他依然镇定淡然地看着我,并不在意我的讶异和隐隐的戒备。
      然而如今大家在同一阵线上,我们的力量终归需要让对方了解且合理利用,虽然阿瑟比我预想中知道的有点多,但既然大叔敢把我们全权交由他管理,那就是对他的一种信任,我的这点防备看来是多心了。
      想通以后我便收回防备的姿态,从袍袋里抽出魔杖,问:“请问那个风咒……是怎样的?”
      刚刚一瞬间因防备而产生的短暂冷场仿佛不存在,阿瑟微微叹道:“原来使用银杖的人就是你……嗯,不错,可见柏斯在人选方面的确下了番苦功。来,抬起手腕,照着我的动作来,边挥边念……”阿瑟偏了偏身,在我耳边轻道了几句,我聚精会神听着,边抖动手腕执杖按着阿瑟的示范动作起来。
      “劲风疾起。”
      随着咒语念出,银杖一阵轻颤,杖尖兀地泛起缕缕淡白风刃不断纠缠交织,聚拢起一个小小的风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并随着杖尖的抖动小幅度上下弹跳,就像一个由橡皮筋吊着的小球。阿瑟并没有再出声指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只得屏着气小心翼翼地稳着银杖,静静看着风旋像气球那样一点点变大。
      “好了,够了。”几秒后,阿瑟突然出声提醒道。
      可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有点心慌,带着把风旋像球一样丢下去的试探心理,下意识手腕就顿了一下,果然还真给我猜对了,风旋顿时就像断了线的皮球直直下坠,不一会儿就隐入下方浓厚的黑暗中,我双手巴着栏杆探出身子往下看,正嘀咕着怎么没点效果是不是自己操作有误时,底下突然“哗”地刮起了大风,遥远的人工湖上发出了如浪潮般的模糊水溅声,那片原本静默的星辰当即摇曳浮动了起来,点点灯火像万千星星那样开始按着既定的轨迹运行环绕。
      我呆呆地看着这片由自己引发的光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对于初次尝试的人来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再努力锻炼一下咒力的控制,便不会再引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动了。”阿瑟的话已经说得很含蓄了,刚刚那一下,直接就把底下值班的卫兵都给引来这边了,桥上站着好几队人,都在低着头研究人工湖上出现的异常情况。
      阿瑟拍拍我的肩,示意我不必为此愧疚,一开口就顺带转了话题:“基本的施法是雅拉教的吗?”
      我点点头:“嗯,来之前跟着雅拉夫人练过一段时间。”阿瑟不但认识柏斯大叔,还认识雅拉夫人?而且从他的口吻看来,似乎跟雅拉夫人他们还挺熟的。
      “我就猜不可能是柏斯教你的。”阿瑟露出个调皮的笑容,这么生动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位沉稳慈祥的半百老人脸上看到,而且他的这个表情让我瞧着顿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是柏斯大叔教的?”
      “因为柏斯的施法是大大咧咧的,自己都做不到此类精细的操控,更别提去教会别人。但从你的手法上看来,虽然动作仍然生涩,但对魔法操控的调整和感悟都不错,只能是细心的雅拉所教导而来的。”
      这番话让我甚是惊诧,不仅是因为阿瑟对魔法的熟稔,还因为他对柏斯大叔和雅拉夫人的深刻了解,那绝对不是普通认识的程度,更可能是长久相处所积累下的熟知和默契。
      就在我分神思考着这些的时候,阿瑟并没有停止话题,只是语调陡然一沉,带着点苦涩地道:“而且……柏斯不太喜欢使用魔法,可以的话……我想他不会主动使用。”
      柏斯大叔……不喜欢使用魔法?!
      太多让人惊讶的内容接踵而来,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长时间的惊诧和讶异让我的面部肌肉都开始僵化了。
      不过说起来……在第二界训练的那段时间内,除了点亮石室廊道开启石门以及开启通往第一界的门以外,的确没有看见柏斯大叔在其他场合使用魔法,从茅屋的布置看来,更是接近第三界一些,除了不走电力,其余就跟一间普通的乡村土屋别无二致,大叔本人也是跟山野住人一样,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果真如阿瑟说的那样,柏斯大叔讨厌使用魔法吗?
      为什么讨厌?
      阿瑟说完这话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脸色颇有些失落,我虽然装了一肚子疑问,在这种气氛中却也不好追问,只得抿着嘴低头盯着下面,刚刚引起的骚动已然平复,没查到有异常后卫兵们也就三三两两离开继续巡逻了,那片遥远的人造星辰继续着未完的运转,只待风平波止之时,又回归为一泓静色。
      两人无言地并肩吹着晚风,我看着远处城街上明明灭灭的灯火,无意识地玩弄着指间的魔杖,突然阿瑟出声道:“能让我看一看银杖吗?”
      我微微一愣,但也依言把魔杖递了过去。阿瑟双手接过,眉眼间浮出一片暖意,抚在杖身的手指就像对待老朋友一般亲切温柔。“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使用这些武器的会是你们这么小的孩子。”
      “但请不要因为这个原因,就对我们的任务安排有所保留。我们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已经做好面对任何困难的觉悟。”我突然道。
      “即使是战争?”阿瑟抬起眼,深邃的眼瞳里一片静寂,像一柄高倍望远镜直直望向我的内心。我闻言瞬间站直身子:“这种可能性我们已猜测过,若有需要……我们会站在最前线。”
      阿瑟徐徐眯起眼,像是在考究我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我被看得尴尬起来,思量了一下暗觉自己着实有点不自量力了,此刻话虽说得好听,要是到时候我们真应付不了该怎么办?正觉难堪时,阿瑟却哈哈一笑消去了我的忧虑:“无需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来,连你们这些半大孩子都得派上战场的话,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会尽全力护你们周全的。任务虽然不简单,但也没你想象的如此艰巨。只是……”阿瑟放在我肩上的手兀地一紧,捏得我有点不舒服,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本来不该说出来让你们平添烦恼,但我一直隐隐担心……阿道弗斯已经察觉到我的用心了,估计他很快便会行动起来……甚至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快。”
      “到时候,作为计划关键的你们,就可能早早成为他的眼中钉了。”
      我不禁愕然,这离会议结束还没多久呢,怎么阿瑟就改了口吻一副计划可能要出师不利的样子?
      “那……那我们的计划……还继续吗?”
      “见机行事。我会再仔细考量一番,尽可能在计划实行的时候确保你们的安……”阿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断了,他顿了一下,立马低头看着手里的银杖,神色复杂。默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刚刚那短暂的几秒内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是唯……是吧?虽然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有点唐突,但还是想问一下,银杖现在能借我一下吗?”阿瑟本来就拿着银杖,却还是礼貌地询问了我一句,我还没搞懂那个“借”是什么意思呢,但看阿瑟此刻严肃非常的表情,我终归说不出个“不”字,便轻轻点了头。
      “衷心感谢你的配合。”阿瑟微微颔首,随即双手托着银杖退开一步,与我拉开了些微距离,然后缩回一手伸向袍袋,眨眼间竟掏出了另一根魔杖?!
      我瞪大着眼看阿瑟熟练地挥动魔杖,低声呢喃了一段颇长的咒语后,手上执着的黝黑魔杖杖尖突然吐出一丝散发着淡红光芒的光带,光带随即水平延展环绕起来,像是由看不见的织针牵引着一般瞬间在空中缠绕成了一个悬浮的法阵,无数陌生的细小咒文文字沿着咒圈纹路游蹿,阿瑟微抬左手,将掌上托着的银杖迎向那不知名的咒阵,咒阵刚碰到银杖就像泡沫破裂般散成一股光尘,淡红的光尘在微风中扭成一段光蛇,裹着那堆细小的咒文就缠上了银杖,只一瞬便融进了杖身,银杖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几番明灭后才渐渐消隐而去。
      施完法的阿瑟急急喘了好几口气,脸色有点苍白,脚下一晃斜靠到了栏杆上才堪堪稳住身体,整个人仿佛瞬间褪尽了生气,只剩疲倦和黯然,然而目光却一直定定地看着手中的银杖,过了很久才移开目光,把银杖递回给仍在震惊中的我,缓了缓气息道:“请小心保管好魔杖,要是……要是不幸遇到阿道弗斯对你们进行纠缠,把这根魔杖交给他,他应当会就此作罢……这样至少能保你们全身而退。”
      我木然地接过魔杖,脑里一团乱麻扯来绕去,纵使是阿瑟这么沉稳的人,今晚的一系列行为也着实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阿瑟会施法的真相还不断冲击着我可怜的神经。
      不是说第一界人不会魔法的吗?柏斯大叔怎么就提也没提一下阿瑟这个特例?
      还有阿瑟对银杖奇异的行为……
      “刚刚……你是对银杖施加了什么吗?”
      阿瑟闻言淡淡一笑,点点头:“不用担心,不是什么有危害的东西,你就当它是……一个驱逐咒吧,逃不过阿道弗斯时就把它扔出去,那个人就不会伤害你们了。”虽然阿瑟说得轻松,但我心里明白这话里头根本满满装的是沉重的无奈,那绝对不是什么驱逐咒,从阿瑟施咒后就变得黯然非常的神态看来,这恐怕是比驱逐咒还要珍贵百倍的东西,只为保证我们的安全,阿瑟居然拱手让出了。
      “风变得有点凉了,还是回房歇下吧,明天还有更多事务需要处理,充足的精神是必须的。”阿瑟温柔地推回我尚拿着魔杖的手,我心情复杂地收好魔杖,朝阿瑟道了一句晚安,阿瑟微笑回道:“晚安,唯,愿美梦伴你入眠。明天见。”
      “嗯,明天见。”话毕,我便离开了平台。
      只是没想到,这一句话,竟成了我与阿瑟最后的对话。
      第二天清晨,我被窗外的光线晃醒,昨晚回房后忘记拉上窗帘便上床睡下了,这失误直接导致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的我起床气满满,我抱着床单气冲冲地下床去拉窗帘,才刚站到窗边,视野里就飘过了几片白色的东西,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去,那小小的白影已随风远去。
      正诧异那是什么,眼睛余光又捕捉到上方快速掠过的几片白影。
      一大早到底在搞什么啊……
      头顺着东西吹来的方向扭去,我迎着朝阳微微眯起眼睛。
      天上又撒下一片纷乱的白影,洋洋洒洒的碎片背后,是楼上某个房间几扇洞开的玻璃窗,窗帘早被风卷到窗外,此刻就像白羽鸟翼般在外墙上扑扇,更多细碎的白影被风从房间里带出,在半空中扬洒下一阵白雨。
      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阵,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小小白影原来都是纸张。
      纸张……如此之多的纸张……文件?
      脑中的睡意一刹那全部褪尽,我惊讶地探出半个身子朝楼上看,那个房间……没记错的话,岂不是我们昨天开会的那个议事厅?!
      惊愕间,目光刚好扫到那几扇莫名洞开的窗户处,翻飞的窗帘后俨然出现了阿瑟的背影,顺着阿瑟身体的朝向看去,议事厅里竟然还有另一个模糊的身影!
      脑里警钟突响,我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匆匆套上外袍便冲出房间,喊醒隔壁的迅后便一马当先冲上五楼,清晨的五楼长廊透着朦胧的光,我心急如焚地赶去走廊尽头的议事厅。刚刚一眼瞄见的模糊身影让我深感不安,它就像黑夜里一团氤氲着瘴气的噩梦,带着冷冷寒意窥视着你,此刻越是想象,那片黑影就越是浓厚,像内心里伸展开的一扇黑翼,裹得心脏一阵紧/窒。
      我气息急促地站定在掩合的门前,心跳如鼓擂,手颤颤地摸上门把,几番深呼吸后,使力推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阿瑟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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