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三章 ...
-
随着夜幕笼垂，大地似是进入了沉睡，万籁俱寂。
昏暗的内室中，孕期疲惫的郑观音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打量着四周，心中算了算时辰，应该是亥时左右。
摸着有几分饿意的肚子，没想到她竟然睡了快一日，尤记得用昼食时候她抱着肚子吐的死去活来的，没有半点用膳的胃口，最后只好喝了点清水润润口，精力不济的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内室的床上，本想小憩一会再起来处理事务，却不成想一觉睡到了天黑夜深时分。
唤着几个本该在外间随时候命的贴身侍女，却没有一人响应，这让她心生不悦的同时又感到有些不对劲。
坐起身来，穿着翘头履朝着外屋走去，推开屋子的大门，只见外面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云缠雾绕。放眼望去，周围熟悉的景致亦不再清晰，唯有天上那轮圆月高高挂于漆黑的夜空之中。
郑观音疑惑不已，她记得现在是月初之时，前两日方见天上挂着弯如细眉般的峨眉月，怎的今日突然月如玉盘般又圆又亮
向着外头走去，她这才发现不仅屋子里不见一人，就是整个偌大的宅子里也都不见半个人烟，好似茫茫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与诡异，这让哪怕是已经经历过一世大风大浪、起起伏伏的她也不免心生惧意。
不知不觉中纤纤玉手紧紧贴着仍旧平坦的小腹，腹中涌起的那股微微的温热让她渐渐放开了胆子。
在路过府中后花园的那方荷花池子时，耳边响起咕噜咕噜的流水声，似冥冥之中一张无形的大掌牵引着她往池边走去，所过之处，雾气悉数褪去，似是臣服般，为她打开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这时，风起云涌，水势渐大，水面上不断的涌现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来，渐渐地，一个漩涡在池子中央渐渐形成，随着水势越发汹涌，水花飞溅，漩涡在顷刻间席卷了整个荷花池。
水底隐隐传‘哞哞’之声，声如牛鸣，愈发响亮。
蓦地，天地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狂风怒吼，———‘哞’———叫声响彻天地，伴随着这声巨响，湍急的漩涡中一个巨大的怪物跃出水面，直往云霄间而去。
原本黑暗的天地间霎时光芒万丈，透过雾气，仔细看去，那怪物体似巨蟒，身披鱼鳞，嘴似驴，浮出水面的那对爪子俨然同凤足如出一辙。
瞪圆的大眼充斥着浓浓的血色，此时它的眼中只有那轮明月，张开的大嘴露出锐利的尖牙，好似欲将这聚集了天地万物灵气的盈盈玉盘吞入腹中。
不知为何，这一刻郑观音腹中越发灼热，垂头看去，只见她的小腹不知何时拢上了一圈淡淡的红光，与那怪物的颜色如出一辙。
郑观音愣住了，旋而瞠目结舌的她惊喜若狂。
难以抑制这份愉悦心情的她，跪倒在地，捂嘴哭泣不已，而视线至始至终不曾离开浓浓雾气中那盘旋在天地间的怪物。
“龙，是龙......”这个图案她曾在龙袍上见过，那件她夫婿终其一生都没能穿上的龙袍上见过。
“优钵罗，优钵罗，醒醒，醒醒！”李家大郎君李建成在书房处理完手上的一些信件之后就回卧室打算陪陪孕中辛苦的娇妻，只是刚看见侧躺着床上的郑观音，就发觉她浑身是汗，脸色苍白，睡梦中的她嘴里像是在低喃着什么，有些忧心妻子的李大郎君轻轻拍打着妻子的脸颊，低声唤着她的小字。
饶是如此，片刻之后，郑观音方才从那个诡异的梦中渐渐醒来，桌子上燃烧的正旺的烛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时的她还是没能从那个梦里回过神来，随着越发清醒，原本记忆犹新的梦境渐渐开始消逝….
顾不得让侍女服侍她擦洗身子，换去身上被香汗浸湿的里衣，情绪仍旧有些不稳的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躺在夫婿的怀中。
“可是做恶梦了？”对于这个小了他快十岁的第二任妻子，李大郎不仅给与了足够的尊重，更是因为她腹中的子嗣而对她怜爱有加。
已是夏末近初秋时候，夜间颇有几分凉意，尤其是对于出了一身汗的郑观音来说，身上更是显得冰凉，李家大郎不动声色的把娇妻往怀中搂了搂。
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在目光触及李建成那年轻又沉稳的面庞时，郑观音不动声色的换了说法：“其实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噩梦，只是在梦里梦见了一个怪物，见它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爪似凤，身似蛇......”
听到这里，李家大郎君心神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激动异常，又哄着昏昏欲睡的妻把梦里的事情细细说来，当他听到那轮明月以及神龙出世的天地异常后，更是情难自已的把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轻柔的抚摸着，眼中的光芒愈发闪耀......
这个孩子，他的孩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那也就是说，他——李家长子李建成极有可能打下一片大好江山，凌驾于万人之上，成为一代帝王。
“好了，睡吧”，李建成体贴的为郑观音盖好被子，宽厚的大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年幼时阿娘哄着他睡觉那般对待着他的妻，直到看着郑观音渐渐合上眼帘，他这才吹灭了桌上燃着的一排红烛，躺到床上靠外的那个被窝中，期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在听了妻梦中的情景之后，这位将近而立之年的李家大郎并没有像他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甚至他心里似巨浪翻滚，难以自抑。
他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青年，可是即便他再志存高远，也只想过出将入相，可以说，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对天下起半分的心思，是不能，亦是不敢。
从古至今，纵观史书，改朝换代之事并不罕见，然而大隋是在经历了南北朝近一百七十年来的分裂割据局面，实现统一的朝代，李家大郎觉得，若是按照两汉时期的历史来看，大隋也应该是从战争后的休养生息慢慢走向盛世之路，之后在历经七八任帝王百余年时间，渐渐走向衰败之路。
大隋从建国到现在不过三十余年的时间，更是仅仅历经两任帝王，无论怎么看也不该是呈现衰败之局面。
想起这几年频发的各地起义，还有今年刚被镇压的杨玄感起义，黑暗中的李建成多了抹沉思。起初，他同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认为皇帝不满杨家位高权重，权倾朝野，而杨玄感是受不了皇帝的猜忌，于是决定孤注一掷，起兵造反。
现在细细想来，造反之事若没有一定把握，以杨家那般的聪明人又岂会自掘坟墓？
在昔日的晋王登基为皇帝之后，天下不仅没有渐渐走像繁华，反而因为皇帝几次劳民伤财之举而民生怨道，起义频发。
这不正是乱世之局！
蓦地，李建成顿时觉得他前路一片光明，整个天下似乎都在等待着他来统治，他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天快些亮，好让他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这一夜，兴奋至极的李建成注定不能安眠，他从自己带着李家军起义成功，想到了坐拥天下万民跪拜的壮观场景，渐渐的又想到了天下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走向繁荣昌盛的盛世局面......
总之，这一夜，以前所有能想的，不能想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中一一勾画着，浮现着，心中的一腔热血激励着他干劲满满，兴奋不已，辗转反侧...
在一侧，另一个被窝中的李建成以为早已睡去的妻依然清醒着，她静静的听着身旁大郎翻来覆去的翻滚声，嘴角轻扬......
原本她还在愁怎么同大郎说争夺天下之事，没成想这个胎梦的到来顺利解决了她目前的困境。
想起上一世，李二郎居然说打天下是他的功劳，也是由他第一个提出来李家夺天下这件事，黑夜中郑观音讽刺的笑了笑，她倒是要看看这一世大郎在前世李家夺天下的前几年提出了这番话语，看李二郎日后还会不会无耻的把一切功劳都归功在自己的身上。
当发现自己居然在死后重回年少之时，她就一直在期待着自己的复仇大业，起初并不是没有想过拥立自家兄长为帝，只是她心中仍旧无法忘怀惨死的无辜稚子，而且即便自家兄长夺得天下，日后这天下也是她侄子的，若是她仍旧嫁入李家，凭着她对未来的先知，夺天下不能说是轻而易举但也是事半功倍，而事成之后，未来的天下必将由她的孩子所拥有。
再一点，因为她是内宅妇人，虽然对外面的事情有所了解，但却并不甚清楚，就像她并不清楚李二郎是什么时候将一个个能人异士纳入旗下，虽然她也有暗中派人去寻找，可是上一世后来出名的那些人物在这几年大都还没有名声鹊起，最好的法子就是蛰伏在李家，随时监视着李二郎的一举一动，只要等到那些人出现之时，她必将先行一步将人弄入太子阵营之中。
其实她对上一世秦王府的那帮人并没有任何一丝的好感，甚至她是极度厌恶这些人的，因为就是这些人在上一世害死了大郎和几个孩子。原本她并不想接触这些人，但是最终她还是想通了，只要收服了这群人那就是斩断了李二郎的左膀右臂，日后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任何作为的，再者，她想，用秦王府的旧部杀死他们上一世的主子，那一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郑观音心里默默盘算着该着手的计划…..
第二天天刚亮，李家大郎君就迫不及待的去了书房中翻查着从古至今关于胎梦的书籍。
禹之母狄于水中得月精，神珠如薏苡，爱而吞含之，遂生夏禹
昔日，汉朝武帝之母梦日入怀，实为贵不可言。
就近些年来说，武明皇后娄昭君，先后三子称帝，一子被追封为帝，二女为后，据说她“孕文襄则梦一断龙;孕文宣则梦大龙;孕孝昭则梦蠕龙于地;孕武成则梦龙浴于海;孕魏二后，并梦月入怀”。
…..
李建成也曾听过或看过一些关于胎梦的故事，但以前他并没有想过太多，毕竟一来他不是孕育子嗣的女子，二来他也从未想过称帝之事。
现在桌上摊着的那一本本史书或是野史，上面被他用朱砂划出的一句句关于胎梦的句子，心中越发激情膨胀，斗志昂扬。
他知道，若是大隋天下稳定，他断然不会因为女子的一个胎梦而起争天下之心，但现在不同，天下并不安稳，内忧外患使得圣人并不能安稳的坐好龙椅。
李建成心中不免安安猜测着，也许这本不该是杨家的天下，所以圣人上位后江山依旧动荡，而夫人的胎梦正是在指点着他，这天下应当是李家人的，他才是这万里江山真正的主人。
哎，李建成叹了口气，要是阿娘还在，他也就能问问阿娘当初怀他时，是不是也曾梦到什么吉兆？
默默的把所有被他划过朱砂的书籍都扔进盆子里烧了，直到确定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这才匆匆朝着阿耶的院子走去。
当他到阿耶书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二弟世民正在同阿耶下棋，略微踌躇了一下，他把所有的下人都唤离了院子。
李渊见到素来沉稳的长子如此谨慎，不免对他的来意有几分好奇，盘腿坐在榻上，打量着站在他下首的长子与次子，心里颇为满意。
长子李建成的话还是让他吓了一大跳，端在手上的茶碗闻声落地，滚烫的热水溅到了他衣服的下摆上他也丝毫不曾察觉。
“老大，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杨家起事失败被全族处斩这事还没过去几天，他一下稳重的长子居然提出了争夺天下的言语。
“阿耶，儿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儿觉得这两年不少地方闹着起义，这就说明天下并不安稳，且圣人上位一来，所行之事皆为劳民伤财，实非明君所为。再者，圣人素来多疑，他不仅忌惮杨家，同样也在防范我们李家，儿子觉得与其等圣人对我们李家不满，还不如趁早......”身为李家长子，已经入朝为官的李建成自然知道当今对李家的心结在哪里。
毕竟之前南北朝时期的分裂割据，各朝皇帝大多是被自家亲戚所夺了皇位，这也就使得杨家在夺得天下后，怕重蹈前人覆辙，于是一直防范着他们李家，尤其是当今圣人继位一来，疑心更甚。
李渊听着长子的话语，若说没有半点意动，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没有一个男子能轻易拒绝天下这种诱惑，只是，若要起事也绝非那么容易，毕竟杨家人的血还留在菜市口的地上没有洗尽。
他可不想用李家一族人的鲜血作为杨广震慑天下人的手段。
“二郎，你说说看你的怎么想的。”看着老二明显不赞同的神情，李渊便把话茬子递给二郎李世民。
“儿子觉得现在起事甚是不妥，毕竟这两年来虽然时常有起义之事发生，但大都被圣人派人镇压成功，这就说明圣人对这天下还是有掌控力的，尤其是在杨家起义之后，现在圣人怕是防范更甚于之前。”若要起事就得招兵买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稍微有点动静怕就会引来圣人的怀疑。
李世民觉得阿兄此举太过急于冒进，毕竟起义这种事情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以及最佳的时机，那就不能急于冒进，否则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同杨玄感一族相同。
“他们不成不代表我们也不成，这种事情本就是富贵险中求，若都畏首畏尾，又能作何大事！”李建成虽然对二弟的话有些认同，但并不觉得他会失败。
这么明晃晃的被长兄‘指责’，少年意气的李世民心里也不舒坦，只回应道：“敢问大哥，若要起事，兵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若是有心，何愁兵不来，将无处去！”其实李建成也知道自己被那个胎梦所激起的一腔热血所影响了，现在头脑略微冷静了些，也明白自己不免过于着急了。然而被小他十岁的弟弟扫了面子，他心里终是多了几分不悦。
李渊见长子沉静了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你们阿娘刚去，你们还在孝期里，还是好好的给你们阿娘守孝吧。”
对于起义这件事，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
在李世民离开后，李建成悄悄把昨晚胎梦之事告之阿耶，平静的离开了李渊的院子，之后很长时间都在没提起这事。
李渊的态度无人知晓，只是李家两兄弟各自回屋子后都不免悄悄和自家夫人说起这桩事。
听着大郎对自家兄弟的不满，郑观音平静的劝解着他：“郎君又何必同他计较！既然已经同老爷说起这事情，只这一回就够，日后切莫再提。”种子已经种下，那就只等着它慢慢生根发芽了。
而另一边李二郎也同阿妩抱怨着，不知道为什么最是稳重的大哥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事来？
阿妩不明白李家大郎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起了夺天下之心，隐隐中她觉得好像未来很多事情都不会照着上一世的发展来了。
有些心慌意乱的她很快镇定了下来，“二哥只要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就好了，不用去想别的。”阿妩如此劝解道。
“你就这般相信我？“李二郎不解的看着阿妩，说实话，起先他也未尝没有借着这事情想要来试探一下阿妩的态度。
可他却发现他的妻在听到这种造反的事情后，并没有如他先前在阿耶书房里那般的震惊。
“因为若是我，今日我会同二哥做一样的选择，这说明我们想法是相同的；若是二哥真的志在天地间，这便说明二哥有足够的本事担当起一切来，妾身何惧之有！”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在她面前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有着能扛起世间一切宽厚肩膀，大气宽阔的胸襟，睿智的眼光，开阔的眼界....
他的成功，绝非偶然！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