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杳兮

1、及笄

　　风好大。女孩捋捋翻舞在眉眼间的碎发，不过，只是下一瞬，青丝如藤，漫了眼中古旧泛黄的世界。
　　杳无甚么人迹的小镇，又近了黄昏，光影的碎金洋洋洒洒，斑驳了青石板。青石板不说话，只有斜晖一厘，两厘，唱了几声归雁，断鸿声里，滑下天梯，好腾了位，让给初上的华灯，迷离的烟火。一地的枯黄，两道的枫华，白衬衫的女孩背着咖色的双肩包闪避着轻跳，像素手于黑白琴键之上，音符也跃着。女孩很小心地避着那些枯叶之蝶，还是不免一步步都是簌簌。
　　檐角，风铃筝筝。女孩心中闪过莫名的慌乱，天快要黑了，可她还没回家。加快了步子，簌簌的声音交响。
　　“你在。”女孩绽出一个笑，笑像天上正渐渐淡下去的流霞，仿佛很高兴，又仿佛早已笃定了。“是你的吧？昨天在巷口老婆婆的店里买的。梦里看到你戴着它呢，还给你，你的簪子。”
　　一个红衣女子立在荒废的小巷子里，风萦满着她的宽袍广袖。女子一直那样立着，女孩觉得，好像，好像从商周开始便立着，直要立到山无棱，要立到地老天荒。听到女孩的话，女子回眸，看向她的眼神却似看向远方，迷离而茫然。
　　“喏，你的簪子。”女孩把手又伸了伸，让女子更好的看到手中的玉笄。“今天是我十五岁生日呢，妈妈肯定做了寿面正在家里等着，你快拿了，我好回去呀。”
　　女子的眼中滚出两滴泪。
　　女孩傻傻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手脚都觉得无处可放。
　　女子无言地接过玉筓，走到女孩背后，哗的一下散开女孩及腰的黑发。

　　“阿纨。”夫人解开阿纨的光可鉴人的七尺青丝，从婢子手中接过玉筓。

　　女子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枚银梳，一下一下地顺着到底。

　　“今日，阿纨及笄了，是可以出嫁的大姑娘了呢。”

　　“女子许嫁，笄而醴之。”风从耳边划过。
　　“哎？”女孩张大了眼。

　　“娘已经把阿纨许给了那对你情有独钟的知州的大公子去做妾，你爹也应了。大公子说了，到时候等你过了门，想法子做了那大老婆，升你为平妻呢。”
　　阿纨没有说话。

　　“十五岁，爹娘为了还债，把我许了五百金。”
　　女孩看不见身后，可是她觉得，这样的口吻，女子应该心里是不好过的吧。于是她笑着开口: “你可比我值钱多了，五百金，够家里吃几年了吧？”
　　女子不置可否。

　　半晌，夫人停下手，把玉筓簪在阿纨的云鬓上，满意地端详着。
　　“好。”阿纨突然淡淡的开口。

　　女子把玉筓簪在女孩小巧的髻上。
　　女孩见她不说话，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女子垂下鸦翼，漫不经心，“就没有后来了。”
　　女孩不知说些什么好，摸摸发髻：“你为什么要给我及笄”
　　女子又是不答，看她一眼径自拂袖而去。等了那么久，自己都不记得等了多久，是为了什么了，只知道心中有一缕执念让她留在这里，无言的立着。
　　“你不要这簪子了？”
　　半晌，“拿了载我执念的玉筓，就代我好好看看这桃红柳绿我没有看够的人间，把它实现了吧。”

　　十五岁，及笄之年，真的是很美好的年华呢。

　　新郎满身酒渍地走向洞房所在的偏院，瞪大了醉眼。
　　这是最盛大的龙凤花烛了。
　　人说平安燃尽，便可一生一世。这一燃，可是燃了两天两夜，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