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头开花记》南瓜山芋

3、有无甜蜜

　　虽然已经是九月份，还是有些闷热，吃完晚饭，程瑜凡说要搓麻，我说我不会。后来又说玩会儿牌，我说我只会小猫钓鱼和抽乌龟。一场即将开始的运动在我的指导下彻底结束。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家人在院子里靠着那棵不知道多少年的树吹着风扇，吃着一块钱的冰棒。
　　爸爸在院子里弄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棋盘，平时和程叔叔下下棋，现在已经被程瑜凡搬开和我妈一起玩着飞行棋。
　　我刚洗了头发，湿漉漉的，电风扇吹的很舒服。爸爸拿了盘西瓜递给我，看了看妈妈，肥厚的手靠在我耳朵上，轻声说道：“她们玩儿她们的我们吃。”狡黠地偷笑着。
　　“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没出息啊？”
　　爸爸笑了一声，拍着我的肩膀：“闺女，甭瞎想，这吴越结婚了，咱会有更好的。”
　　我靠在爸爸的肩头上，叹息着：“可是，我都27岁了，再怎么好都是一盘凉了的黄花菜，哪会有人要我啊。”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傻丫头，会有人的啊，再说，你看。”顺着他的肩膀，程瑜凡抠着脚，嘴里叫着“6呢，6呢，我特么运气这么背！”
　　我朝着那儿喊了声：“快点过来吃西瓜。”
　　“来了来了，别嚎了。”
　　“你怎么这样啊，都咬一口，谁吃你的烂舌头啊。”
　　“嘿，你们不吃，我吃。”
　　………………………………
　　[在希望有一天我能在我们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地方能做到平静安和的笑容。]
　　我教的是高二的生物，在这个全是聪明孩子的高中，小高考对他们来说就是挤破头都要上4A。听过学校的一些新闻，几乎每年这个学校都要有个学生跳楼，或许这就是竞争压力大的结果，当然这些在我的眼里就是屁话。市中是整个市里最好的高中，学习环境也是最为宽松的，所以，学生之间的竞争压力总是那么的夸张。
　　下课铃响了，我收拾着教案，看着他们一个个冲出去的身影，不禁好笑。如果奥运会的发枪声改成下课铃，我想，我们学校的很多学生都可以夺个金牌什么的。吃饭前的铃声总是那么的令人振奋。
　　不一会儿，同学都出去了，教室里空荡荡的，我坐在椅子上，脱了身上这双鞋子，揉了揉脚，新买的鞋子怎么这么硌脚。小脚趾磨得通红，怕是再穿一会儿就要破皮了，我咬着牙按破了脚上的水泡，果然是走路走的过多了，只感觉疼，昨天回家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注意到。
　　“老师。”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干嘛。”感觉不对，立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很是清秀的男孩子，不解道：“顾东恒，你有事儿？”
　　顾东恒把手里攥着的创口贴递给我，嘴角翘翘的，“刚刚出去的时候看见你脱了鞋，我妈逛街逛久了也这样，我正好有创口贴，给你。”
　　我不好意思地拿过创口贴，笑了笑：“谢谢啊，你快点去吃饭吧。”
　　“嗯，知道了。”
　　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我不免叹了口气，这么囧的样子竟然被学生看见。拽在手心的创口贴有些湿意。
　　这个顾东恒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依我推测他应该在不久之后就能被H大保送了。长得好，成绩好，对于高中生来说，真的已经够了。办公室很多老师都会谈论到他，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优秀学生。我看也是这样，人和人的差距早在出社会之前就有定了，不过不可保证的是，有些同学的逆袭。
　　下午课间的时候，班主任季老师有些事情，让我有时间到教室里看几下，这群孩子虽然比较大了，好玩的个性还是没有改。
　　我看见班里有个男孩子吃着半个木瓜，打趣道：“张同学，这另一半在隔壁班吧。”
　　班里顿时哄笑开来，男孩子不好意思冲我解释道：“不是的，她不喜欢木瓜……”说完好像觉得说错了什么。
　　这些孩子。
　　在我心里想着“这些孩子”的时候我又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当初也是这样的吧。
　　累了一天，在我回家躺在床上没有五分钟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乱了我的睡意，我压住想要用挖土机抠死打电话人的冲动，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喂。”
　　“您好，是何蒙小姐吗，请您来我们公安局一趟。”
　　大晚上，我挪着满是创口贴的脚往公安局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自首。
　　我从来没觉得这个公安局有这么恐怖的感觉，以前我以程瑜凡女友的身份经常来光顾用小恩小惠贿赂了办公室大部分人员，现在我双膝都有些颤抖，我事后一直认为是程瑜凡空调修得太好了，冷气过足。
　　身旁那张被抓得和花猫有得一拼的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右脚踢了下她的小腿肚，她无奈地看了看我那张拧的不成话的脸。
　　“胡警官，请问吴甜蜜她犯了什么事情？”
　　胡云飞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我：“和一群女高中生在新街打架，这姐们儿胆子够肥的。”
　　吴甜蜜轻摸着脸上被长指甲抓的血痕，直吸凉气：“民警同志，你搞清楚状况可以吗，我一都市丽人和她们打架，你不明白原因就把我留下来，把她们放了回去。”
　　胡云飞揉了揉眉头，声音有些沙哑：“受伤严重的两个在医院呢，还有一个就在另一个办公室，你要是愿意，你去道个歉就算了啊。”
　　“民警同志……唔……”我赶紧捂住吴甜蜜的嘴巴，赔笑道：“胡警官有劳了，那个我们先去给那个孩子道歉了啊，再见。”
　　几近用‘拖’的方式把吴甜蜜塞进了隔壁办公室，吴甜蜜拽开我，“你干嘛啊，我告诉你我真的没错。”
　　角落里坐着一个胖胖的女生，带着黑框眼镜，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她听见吴甜蜜的声音立马走上来，满是泪痕的脸带着愤恨的表情：“要你多管闲事！”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吴甜蜜立马就急了，甩开我的手臂：“你这孩子，他们打你，我帮你，你来怪我。”
　　女生强忍着泪光，哆嗦着说：“我宁愿被打宁愿被骂，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办……”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胖胖的手猛力擦拭着眼泪，眼泪不停地留下来。
　　吴甜蜜身子一颤，抿住了嘴，半天扯不出一句话来。
　　女生很快就走了，现在，怕是以后，女生那副没有希望的眼神都会牢牢地存在我的记忆里，以及吴甜蜜的记忆里。
　　坐在喷泉前的长椅上，我递给吴甜蜜刚买的冰啤酒，说道：“都出公安局了，你也该和我说说了吧。”
　　“嘶——”白色的泡沫涌出来，吴甜蜜凑上嘴喝了个干净，我在一旁嚷着：“慢点儿喝，你胃受不了！”“啊……舒服！”她咂着嘴一脸痛快。
　　“混蛋，都是一群混蛋。”吴甜蜜捏着软瓶咒骂着，“我告诉你，那女孩儿在公安局说的话和我当年被周同救了之后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掰过她的脸，用棉签蘸着红药水往她脸上抹，接话道：“那你怎么就打架了？不是瞎闹嘛。”
　　吴甜蜜倒吸着凉气，一边和我说打架的事儿。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吴甜蜜在新街闲逛，不巧街角看见了三个女高中生，便躲在了拐弯口一直看着。
　　三个女孩中有一个画着与年龄不符的妆容，依稀辨得出稚气未脱的脸，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长的很精致，穿着一双黑色的丝袜，一双腿又长又细，可笑的是身上还裹着一件校服。
　　一脸就可以看得出三个女孩儿中那个穿黑丝是女王，旁边斜刘海的瘦高个是丫鬟，而那个胖胖的女孩子就是丫鬟的丫鬟。
　　多么似曾相识的组合。
　　吴甜蜜一脸苦笑。
　　曾经的吴甜蜜是个很平凡甚至可以用自懦来形容。她很天真地以为熬完遭人挤兑的初中就可以解放了，到她猛然发现不是这样的时候已经晚了。
　　刚到高中都不认识，吴甜蜜怯懦地躲在一边，女生分成一群一群，在她认为自己又要单只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女生告诉她，吴甜蜜，你好，我叫刘旎，我们当好朋友好吗？她看见刘旎眼里的高傲和不屑，不过还是点头。
　　刘旎家里很有钱，人也很漂亮，在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算是个风云人物。原因很简单，她会每天画着精致的烟熏妆，不穿校服，踩着高跟鞋，交很多很多的男朋友。
　　吴甜蜜向来是个不懂拒绝的人，她已经习惯把说话换成行动，刘旎一次一次的吩咐，不，是使唤她去做各种跑腿的工作，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刘旎把她介绍给她的朋友时说的话：这是吴甜蜜，人可好了，她特别喜欢为我做事情呢，你们要是愿意啊，也可以哦，我相信她是不会拒绝的。
　　后来有个女生得罪了刘旎，骂她是骚狐狸一些很难听的话，刘旎一放学就拎着吴甜蜜以及很多她的朋友把那个女生堵在了墙角，女生一开始的气焰全消了，几近哆嗦地说“不要，不要，我错了，不要。”刘旎高傲地笑了笑，她从来都不动手的，因为，她觉得那不符合她，她从来都是叫别人动手。
　　在一群人的拳打脚踢下，女生缩在墙角里，抱着头不停地哭。
　　刘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过躲在最后边的吴甜蜜，将她推到女生的旁边，吴甜蜜全身冒着冷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刘旎说，好像我们甜蜜还没有打过人吧。她勾起手指玩味地看了看那个女生，看向吴甜蜜，吐出了一句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话。
　　甜蜜，你给我重重地甩巴掌。
　　甜蜜，你给我重重地甩巴掌。
　　吴甜蜜看着那个画着妆的女孩儿抿了抿嘴唇，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胖女孩到对街买了三杯奶茶，很大杯，小心翼翼地递给化妆的女孩儿，盖子不是很严，胖女孩儿的手抖了一下，一小半翻在了女孩儿的腿上，女孩儿一下子站起身来随手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了胖女孩儿的脸上。
　　胖胖的女孩子低着头，紧咬着嘴唇，慢慢地吐出三个字，虽然隔得远，吴甜蜜也依稀能辨得出来：对不起。
　　化妆的女孩子轻蔑地笑着，吩咐了旁边的女孩子一句，吴甜蜜看着女孩儿即将落在胖女孩脸上的巴掌，一下子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