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夏目友人帐]光夏》奶油蔷薇

99、夏目特别篇二十九 挽断罗衣留不住

　　青岚提着琉璃风灯，进入京城。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反倒来去自如，不如身为人类时禁锢重重。

　　“少纳言君，不是我说，藤原棋士和菅原姬都去世半年了，您还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心定子皇后将你逐出宫外啊……”

　　身为妖怪的青岚在街上驻足，定定地看着一身漆黑唐衣的清少纳言，在一群女官队伍中慢慢行走。

　　青岚看得心疼不已。她去世成为妖怪半年，清少纳言已变得那样疲倦了，她明明还是少女模样，眼神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作为定子皇后的女官，还要去藤原府参与彰子中宫的女官加封仪式。”队伍中有人嘟囔道。

　　“送上贺礼啊……哪怕是政敌，定子皇后一向是做足表面功夫的。”

　　从头到尾，清少纳言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与青岚擦肩而过。

　　作为人类的清少纳言，此刻是看不到作为妖怪的青岚的。

　　但是紫式部，是能够看见妖怪的。青岚想到这点，便马上变成了狸猫妖怪，一跃而起，潜入了藤原府。

　　藤原府中张灯结彩，烈火烹油仍似旧时模样。变成狸猫妖的青岚很快找到紫式部，繁华却也哀凉的艳丽华光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明月下，拿着酒瓶，深紫色的十二单与长发垂散在屋顶的瓦片上，像一个丢了魂的泥塑娃娃。

　　“我终于要封女官了……只不过，是彰子中宫的贴身女官，”紫式部小声说，声如呜咽，“我父亲擅自把我送到彰子中宫身边，没有给我反抗的余地……诺子，青岚，我违背了誓言，你们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不，我没有失望，我知道这都是迫不得已的……青岚在心里说。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坐在屋顶上的紫式部，藤原府中一片哗然，渐渐地，宫廷中的宾客们交头接耳，连楼下执扇寒暄着的清少纳言也抬起头来，微微侧身，视线终于与紫式部交会，她的眼神变得炽热。

　　“香子，你快下来，我不再为青岚的死和女官加封的事责备你了……”清少纳言焦灼地喊道。

　　紫式部恍若未闻，喝完了最后一滴酒。青岚不顾一切地过去，紧紧握住紫式部那绣有夕颜花的绮罗长袖，变回人身，就在那刻，紫式部看到了她。

　　“我真是昏头了，居然又看见了你，青岚……”紫式部喃喃地说。

　　紫式部仍然记得那个清香的豆蔻夏日。在矶月之森，她在禅房边遇到妖怪袭击，身披青朽叶色单衣的女孩急匆匆地跑出来，救下了惊吓的她。

　　紫式部以为她可以守护佐为，守护与她谈论诗文的清少纳言，守护这森林禅房之中柔弱的青衣女孩，原来都是一场空。

　　“什么女官，不过是披着华裳的孤魂野鬼罢了。这富丽堂皇的平安朝，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

　　紫式部仿佛看到佐为拿着绯红纸伞站在霏霏雨中，以及青岚站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展颜微笑。她与他们对弈，清少纳言临窗写下汉字。

　　她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这些而已。

　　她一脚踏空，从屋顶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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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式部酗酒，在彰子中宫的女官加封仪式上失足坠下屋顶？”玲子诧异地问。

　　“紫式部被迫成为彰子中宫的女官，目的在于压制定子皇后和清少纳言。她非常痛苦，因此当时靠酗酒度日。因为宫中斗争已白热化了，折辱之事频发，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青岚写道。

　　玲子恻然：“那她坠下之后，没出什么事吧？”

　　“她没事，我用妖怪的咒术救了她，只是……”

　　“只是？”

　　“藤原佐为和我的死，曾经给紫式部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她此次坠下屋顶后，摔到了额头，自此，她对过去的一些痛苦的事情记得零零散散，也看不见妖怪了。清少纳言说她忘了也好。清少纳言辞官后，紫式部入宫服侍彰子中宫。彰子中宫也不敢逼迫她，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写文章而已。我一直在她们身边。”

　　“也就是说，你以后回到了紫式部和清少纳言身边，她们却再也不知道了？”玲子仅仅是想也觉得心悸，“后来……怎么样了呢？”

　　“清少纳言削发为尼，在寺中受折辱死去。紫式部完成《源氏物语》后，也死在榻上。”

　　简短的一句话，玲子竟觉得阵阵凄凉入骨，她的声音尖锐：“难不成，你就这样陪着紫式部和清少纳言，直到她们死了——而她们至死也没有发现，你就在眼前？！”

　　青岚低眉，简短地写道：“我发过誓，要永远陪在她们身边。”

　　玲子震撼到极点，她无言以对。

　　“挽断罗衣留不住。”青岚写道，她的眼角有透明的泪，如虚幻枯萎的花，“千年已逝，岚未曾对别人提起。玲子小姐，谢谢你听我说这一切。”

　　夏目明白青岚为什么非要找到佐为不可。抛开爱与愧意的原因，只有藤原佐为，见证并记得她们的情谊。紫式部看不见她了，而她们死后，也再没有人记得那些纯白温暖的豆蔻岁月。就像紫式部和清少纳言咽气时，青岚拿走了更漏之壶和那面破碎的镜子。青岚需要佐为，证实过去的真实存在。

　　千年已逝。夏目看着在湖边对坐的青岚和玲子，心中悲喜难辨。他这么些年来，听了那么多故事，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妖怪，现在，他看在了埋葬在千年前的故事，而眼前的这两个少女，同样香消玉殒。

　　夏目想起那句“挽断罗衣留不住”，其实他何尝不是一样。他见证了那么多或唯美或哀婉的情谊，也一样留不住她们，该走的还是会走，到最后留给他的，也惟有这些记忆而已。

　　“青岚、玲子，佐为就在我身边。”夏目看着她们说，“你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们的故事，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我好好守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