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梦》林尔

5、第五章 绿色满园

　　在看到那十来个排成两行的小姑娘之前，穆青鹭心里还算是安稳，及至看见了她们身上还算是齐整却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以及瘦骨嶙峋的身子，穆青鹭便是再也受不住了，扯着徐氏衣角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徐氏还只当是穆青鹭害怕，不由得爱怜地摸了摸穆青鹭的头，笑道：“鹭儿可是害怕？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回去？那岂不是要错过这眼前的事了？穆青鹭倒不是那一味地喜欢八卦之人，只是看着这些年岁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可怜得很，便有心想要都留下来，却心知无法做到，只好固执地跟在徐氏身边，只希望能够多留下一个人来。

　　徐氏见穆青鹭虽然神色不定，但却不像是惊惧的样子，只当她小小年纪，乍一见到人牙子心中惊疑罢了，自此也不再理会，只吩咐了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春桃好生照看着穆青鹭，自去和杜妈妈挑人不提。

　　单只说穆青鹭从自己那说不得的心思中缓过神来，瞧瞧绿央和绿意竟都不在，原是被徐氏打发去收拾箱笼，预备午后就搬到葵香苑来，心里着实空了一块儿，便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细细地打量起身前这十来个小姑娘。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穆青鹭都是个最俗气的人，看人最先只着重于相貌。倒不是说她爱恋美色，只要是她看着顺眼的，心里便先自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

　　因此，穆青鹭梭巡了一遍，只瞧着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高个子的丫头神情淡然，眉眼俱舒展开来，没有任何的局促不安，很是让人看着舒服，便暗自点了点头。

　　少顷，徐氏便和杜妈妈拟好了人，与一旁的婆子说了，便只留下了挑好的人，其他的就交给婆子带出去给人牙子了。

　　穆青鹭偷眼瞧着，那高个子丫头竟然也在其中。

　　徐氏喝了一口温茶，方转过身笑着对穆青鹭说道：“快瞧瞧，娘给你挑的人，可还中意吗？”

　　穆青鹭从徐氏手中接过茶盏，轻轻放到方桌上，笑道：“女儿究竟能有多大，见了几次面的人都还有些模糊呢，哪能有识人之能？娘挑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徐氏抿嘴笑了笑，指着留下来的四个人，说道：“你屋子里原有绿央和绿意，她们两个也是服侍你时间长了的，如今就提了二等吧，这四个便交给她们，算是三等的小丫头。这会子我这边的屋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回去了，先去自己的屋子看看可还满意，等会儿我让春桃将这四个丫头带过去。若是你不喜欢她们的名字，顺着自个儿的心意改改就是了。”

　　穆青鹭起身应是，瞅着徐氏像是有什么话要与杜妈妈说的样子，心思一转，便有些了然。这里既是处事的小花厅，少不得徐氏要在这里处置家事，再留在这里倒是有些不便。自己尚小，家事上理应不懂才是，若是一味地留在这里显出什么才干，反倒惹人怀疑。

　　穆青鹭便也顺着徐氏的话，先随着春桃去看自个儿的屋子。

　　葵香苑是个两进的小院落，前面东厢原是布置给穆歳阳的书房，预备着他在这里过夜的时候用。西厢是徐氏的库房，后头儿那进正房便是徐氏住的了。东厢原是给养在徐氏身边的六姑娘穆青鸾住的，这几日小章姨娘病了，穆青鸾年纪虽小，却倔着性子要去侍疾，徐氏便默许了，因此还空着。

　　这西厢便收拾出来腾给穆青鹭了。

　　西厢这边也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便做了穆青鹭的库房，还有一间用屏风隔出了个小隔间，权当作丫头的住处，剩下两间，一间用作待客用，另一间便是穆青鹭的闺房了。

　　这闺房布置得原也有些意思，进门先用个小小的四扇屏风挡着，上头画着梅兰竹菊，甚是风雅。转过屏风，入目便是一张小小的八角填漆床，上头挂着云霞色锦帐，四角俱是系着各色小香囊。

　　床边却也还有一个小高几，上头搁着个白瓷瓶，预备着插上折枝鲜花赏玩。沿着墙边倒是放了两张小藤椅，瞧着颜色鲜亮，想见着是才得的。

　　穆青鹭将这几间屋子略微转了转，颇为满意，仍旧回到卧房中，只是吩咐刚刚赶来还未收拾妥当的绿央，以后屋子里不得熏香，省得她头疼。

　　一旁的春桃有些稀奇，笑问道：“别人家的哥儿姐儿哪个屋子里不是熏香的，倒是咱们五姑娘雅致，可见是个不俗之人。”

　　绿央得知自己才升了二等丫头，心里头欢喜，加之以往穆青鹭身边本就是以她为首，穆青鹭的性子又极好，这会儿便忍不住笑道：“春桃姐姐快别夸了！这哪是什么好事不成？素日在老太太身边，我们姑娘便是个性子最古怪不过的人，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古怪心思！说什么这熏香竟是臭的，没得污了她的屋子。当时三姑娘、四姑娘并两位表姑娘的脸就下不来了。姐姐想想，老太太身边那么多姑娘，谁屋子里头不是熏着香的？就只我们姑娘没头没脑说出这话来，平白得罪了人，她还不知道呢！”

　　穆青鹭倒还不知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就是这般有个性，因此竟然爱屋及乌，越发地爱惜这具躯壳，竟然暗暗下了决心，此后要代替原主人好好孝顺徐氏，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春桃和绿央说笑几句，就有婆子将那四个新得的丫头送过来。

　　绿央自恃是穆青鹭身边得脸的，以后这几个丫头要归她所管，便不肯在这个时候态度软和，在四个人面前没了威严，便不再与春桃笑言，只站在穆青鹭身边，身板挺得笔直，一双漂亮的凤眼颇为严肃地扫视着四人。

　　那春桃也不再说话，往后退一步，站在绿央身边，略微低着头，只暗自看着穆青鹭行事。

　　穆青鹭好歹前世也算是个有些经验的小律师，什么样的人没有打过交道？更何况不过就是几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当下穆青鹭定了定神，坐进左手边的小藤椅上，随手指了指那个高个子的丫头，尽量温和地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高个子丫头倒是不卑不亢，先给穆青鹭行了礼，动作也还算是到位，只略微有些生疏罢了，一开口，声音却有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回姑娘的话，奴婢名金花，转过年就十岁了。”

　　穆青鹭转过头看着绿央笑道：“竟和绿意一般大。”又皱起眉头细细思忖了一会儿，指着金花说道：“你这名字倒也俗气。花就是花，哪来的金的银的之说。你既做了我的人，可愿意让我给你另取个名字？”

　　金花抬了头，竟然有些感激地说道：“一切但凭姑娘做主。”

　　穆青鹭便对绿央笑道：“你和绿意名字中都有个‘绿’字，我倒忘了是谁取的了。”

　　那绿央原就是个性子和软的，拿着穆青鹭自家妹妹一般看待，这会儿便捂着嘴笑道：“姑娘真真是忘了。奴婢原名小欣儿，是姑娘说既有了绿意，便也依着‘绿’字辈给奴婢取名绿央，这会儿也还是这么着吧。”

　　穆青鹭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这‘绿’字原就是个好字，可俗可雅。什么字配着这‘绿’字便就有了另一番味道。譬如绿草、绿珠，任是什么字，搁在绿字后头儿也立马就不俗了起来。”又扭头瞧着这会儿窗外竟升腾起了雾气，烟雾缭绕，很有一番诗意，便拍了拍手，笑道：“有了，便叫你做‘绿烟’吧，你听着可还好？”

　　金花轻念了几遍‘绿烟’，便俯身谢了，自此后便改名做绿烟。

　　剩下的三个，穆青鹭将那个年长绿烟一岁的取名唤作绿影，看似有些沉默的便唤作了绿默，最幼的那个就叫做绿萝。

　　只这名字一起完，边上的春桃先笑了起来：“五姑娘这里可真真是‘绿色满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