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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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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他一无所有的起点。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有关‘起点’的事,包括带他离开的人。
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以为那从不曾发生过,他天生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像他天生就有彭格列的愤怒之炎。他是被选中的那个,一开始就是。
可现在呢,他穿过城市的下水道走进底层的破败房屋,他在这里闻到的腥臭和多年前一模一样,而他是如此习惯于这种味道。
他如此习惯于眼前这个坐看自己腐败而无能为力的垃圾女人。
他还告诉了她更多。他也告诉她,他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很像上瘾的酒鬼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只因为他又回到了垃圾堆里。
他又说了些关于这次行动的事情,他说到那个职业杀手,每次的现场几乎什么都不留下,从没有目击者,下手又狠准惊人,他妈的就好像他是那些死者的影子一样——别人因此叫他Ombra,听起来就阴沉得可怕。这垃圾已经连续干掉两个他们的目标了,第三个他必须保住,不,他必须在他之前就干掉。
杀手上次行动的时候有了纰漏,那个叛徒在反抗时扯下了一根头发,可惜是断的,无法推测身份。那根头发不长,他们监听到警方的人说,有反复漂染的迹象。综合以前种种,路斯利亚推断Ombra是个注重形象,心思缜密,身形高大有肌肉的同性恋男子。
(他说完这句,整间房里的人包括Xanxus都死盯着他,直到路斯利亚列出一排排的不在场证明才解除自己惹上的嫌疑。)
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告诉她所有的事,从多年前的一天说起,说到现在被称为摇篮事件的那天,说到他毫无知觉死尸般度过的八年,说到他的又一次失败,说到他无法容忍叛徒和弱者。
当然一切都得用模糊的言辞。
期间他们喝了很多劣质的咖啡,然后Nico钻进床底拎出了几瓶酒,同样是偷来的次等货,这次他也没拒绝。让她喝多点好,她记不住任何事情的。
***
接着她开始讲她的故事。
“我就在这一带出生,我的半辈子都在这里了。你瞧,我母亲,她是个婊子。噢这没什么,谁不是呢?我父亲是个酒鬼,也许他根本不是我父亲,他喝多了就打我们,还跑出去鬼混。有一天他喝得实在太多了,就死在了别的女人床上,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部分,你知道什么最精彩吗?那天是复活节!哈哈哈……那以后她就更肆无忌惮了,刚开始她只是偶尔吸一点,他选择的死亡方式让她彻底上瘾了,什么都吸。我们那时候住在一间阁楼里,我有时出去一会儿,再回家的时候会发现门抵住了。我在楼梯里做功课,她就在里面让人干,就为了几毫克的量……没几年她就死了。”
Nico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她语速又急又快,语法混乱不堪;她的手仍然在抖,瘾也依然还在。接着她伸手握住那部手机,摸索着它的金属外壳,又说下去:
“妈的,我那时候还做功课呢。那条路显然行不通,我不笨,可我也不是做聪明人的料。然后就是逃课,辍学,打工,打另一份工,闹事,交最坏的男友,最后我开始吸了。刚开始是快克和大麻,慢慢刺激起来,等我吸上那好玩意儿的时候……有天我去找我朋友借钱买货,她说嘿,女孩,反正都是钱,何不自己赚呢?她打电话叫了个男人过来,问他愿不愿意付钱让我几克。那人来了,上帝啊他又脏又丑,可谁不是呢?于是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她房里有面镜子,我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给吓死了……妈的,我看见我母亲,我看见我长得跟她一模一样,过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生活……妈的!”
她狠狠灌了一口酒,在呼吸的间隙他听见有细微的啜泣声,但他没提。
“你有过那样的时候吗?往镜子里一照,突然发现,他妈的过去如影随形。”她转过头来正对着他,随意抹了把眼睛,外套松垮地垂下来,露出瘦得吓人的颈部和胳膊。
他从他第一次为彭格列杀人开始讲起。那时候老头子还非常不赞同,可那不重要,他适合这份活,他干得比谁都好。而且这不就是黑手党该干的事吗?既然他总会成为头领,那提早证明有什么不对?
他成了直属暗杀部队的首领,瓦利安没一次失手过,他本人更出色。每开一枪,他那时候想到,每多开一枪,火药味就遮盖住那股垃圾的味道。Xanxus的名字注定他要做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他注定不是那个在垃圾堆里和人抢食物的穷小子。
那次的行动也一样顺利,他们解决了那整个家族的人,从佣人到首领一个不留,只靠他们几个当时还是小鬼的精英就横扫了一个黑手党家族!然后他们大摇大摆地朝大门走去,就在那刻出了件奇怪的事,竟然有个女人还没死全,他们经过她一动不动的身体边,她伸出那只颤抖的手抓住了他的脚——很快那只手又无力地垂下去了,可他愣在原地。
多年前他的确曾跟人在垃圾堆里抢吃的,大部分是流浪汉,他瘦小但力气惊人,那些垃圾根本拼不过他,有时他们会垂死挣扎一下,拽着他的手臂或者死死地扒着他没穿鞋子的脚;
多年后他穿着造价不菲的制服和长靴,身上带着能掌握生死的武器,有人为他开路有人替他殿后,他离开那贫民窟的距离远得跟记忆一样冗长。
“那女人抓着我的脚,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垂死的蝼蚁罢了!可她抓着我的脚就跟在贫民窟里那些只有半条命的垃圾死命抓住我一样,那时候我才发现”忽然间他停住了。让他无法开口的也许只是简单的事实——
他从未曾逃离过那里,一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