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谣》黑藜氏

5、发芽麦子 光屁股罚站

　　发芽麦子
　　一场狂风暴雨在割麦前突袭而至。
　　滂沛雨水让许多低洼麦田变成泥淖沼泽地。
　　狂飚将大量金黄麦秸水草似地按倒在雨水里。
　　接着天公不作美，接连着下了两场绵绵阴雨。
　　以至等后来这些遭灾麦子抢收回来后，很多都快发芽了。
　　这些发芽麦子不能拿去上公粮，只能分给各户人家作口粮。
　　农村人只要是粮食，只要能吃，都不会嫌弃拒绝。
　　只是后来大家才发现，这发芽麦子只能磨面烙馍馍，蒸馒头吃。
　　而且这些馍馍馒头吃起来象霉糖饴似的，甜腻黏嘴，很涩口。
　　有时连家长吃起这些变质食物来，都感觉难以吞咽。
　　我们这些小孩子更娇气，有时连饿着肚子都吃不下去。
　　看着我们耍娇嫌嘴，家长经常会忍不住臭骂我们几句：
　　有的吃，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的；
　　吃不下去啊？嫌难吃啊？上天啊，上天吃天鹅肉去！
　　当然家长大都只是心情不佳时，才会责骂我们这些孩子。
　　毕竟他们知道，这些糖芽食物，已经算不得是真正食物了。
　　所以那阵子父母经常会将好面馒头，甚至米饭让给我们吃。
　　而他们则嚼糠吞泥似地，继续享用那些糖芽麦面食物。
　　所以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来，我都觉得很难为爸爸妈妈。
　　那些发芽霉变麦面，他们天天顿顿做来吃，怎么熬过来啊！
　　要是拿到现在，这些所谓粮食，早被人拿去喂猪作饲料了。
　　要是家里没猪，这些糖芽麦子早被人当粪草，倒进垃圾堆了。
　　可在那个饥馑年代，粮食再发芽霉变，人们都舍不得丢弃。
　　没经历过贫穷的人，感受不到那种艰涩无奈的生活苦难。
　　没遭受过长期饥饿的人，体会不到那种吝啬，那种珍惜有多必要。
　　那时连树皮，连草根都能吃，谁还会嫌弃这些发糖芽粮食啊。
　　那情形就象老光棍娶老婆似的，不能挑剔，只要是女人就行。
　　人，处在某种困境之下，便完全丧失掉主动选择权了。
　　对他们来说，许多事物都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受。
　　以前生产队那些社员便是这样，他们对粮食根本无法选择。
　　对他们来说，只要是粮食，只要能当成粮食，都能吃。
　　在那个年代，只是是粮食，便珍贵得跟金银珠宝一样。
　　在那个年代，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打五雷劈的！

　　光屁股罚站
　　学校坡坎下面那片深水池塘，以前淹死过两位知青。
　　所以每年夏天，学校老师都不准学生到池塘里去游泳。
　　这种禁令粗暴蛮横，毫无情理可通容，完全是种霸道条款。
　　对我们这些会游泳的孩子来说，这种禁令实在太可恶了。
　　它简直就是在抹杀我们的童趣，摧残我们的童真嘛。
　　对孩子来说，学校里所有纪律都是种无情的束缚。
　　对孩子来说，学校里所有禁令都是种带刺的樊篱。
　　孩子就象鱼，总想自由自在毫无限制地在水里尽情嬉游。
　　学校那些律条却象恶毒鱼网，无处不在，密不透风。
　　然而再牢实的鱼网，都不可能永远束缚住鱼儿。
　　鱼儿只要有机会，总能冲破丝网束缚，游到外面去。
　　学校这种游泳禁令，便不可能禁止住我们这些野孩子。
　　以致放学后，我们经常背着老师，到那深水草塘里游泳嬉玩。
　　有些尖嘴女生去告状后，我们被班主任训斥过好几次。
　　可我们还是屡教不改，总爱在放学后悄悄溜去洗澡。
　　以至有一次终于惹恼了那位新调来的年青班主任。
　　她得知我们又成群结队地跑到池塘里洗澡，便悄悄赶将过来。
　　当时我们在池塘里尽情嬉游，玩得忘乎所以，根本没看到她。
　　她便黑着脸，来到池塘边，抱起我们那些脏衣服烂裤子走了。
　　女老师没走多远，我们便发现她把我们衣裤全抱走了。
　　我们这下才慌了神，再没心思继续在池塘里凫游嬉戏。
　　所以我们很快从池塘里爬出来，赶紧追回学校去向她认错要裤子。
　　我们浑身稀泥，黏满水草，哪好意思就这样赤条条地回校啊。
　　没办法，只能就近摘两片蓖麻叶挡住身体，然后返回学校。
　　那时已经放学，但学校里还稀稀拉拉地有些老师学生。
　　所以我们挡着蓖麻叶溜进学校，便有女生吓得尖声咒骂着跑开了。
　　那些高年级男生则围追着我们起哄，还有人甩着石籽来打我们。
　　那情形羞得我们真恨不得有个无底洞，能让我们钻进去。
　　还好那女老师宿舍离学校大门不远，我们很快便跑到她宿舍里。
　　然后我们在她面前不断认错说好话，希望她能把衣服裤子还给我们。
　　我们还向她保证，说以后打死都不会再到那深水池塘里洗澡。
　　谁知我们没说多久，女老师便很生气很嫌烦地把我们轰出来。
　　然后她要我们扔掉蓖麻叶，一字排开，赤条条地站在门口晒太阳。
　　当时是下午，太阳依然炎热，炙烤得人连眼睛都抬不起来。
　　我们站在泥墙边晒得浑身发烫，连皮肤都被炙烤得滋滋作响。
　　我们就象几条咸鱼，被晒烤得越来越干，后来甚至连嘴唇都没水分。
　　我们就这样晒了很久，晒得我们头昏眼花，饿得饥肠辘辘的。
　　后来我们晒得就快要虚脱了，连站着都晃晃悠悠的，就快昏厥了。
　　女老师这才慢腾腾地，不慌不忙地踱出来，狠狠地训斥了我们一顿。
　　然后要我们每个人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不到那深水池塘里洗澡。
　　然后她才把那堆破烂脏衣裤还给我们，让我们穿着衣服赶紧滚回家。
　　这时我们饿得象根蔫茄子似的，连走路都没力气，连说话都没声音。
　　那饥饿情形，那沮丧模样，现在这些学生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