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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闷油瓶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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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压抑下跟出去的冲动。
潘子是当过兵的人,比谁都熟悉怎么应对危险,他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分配人手最合适,我一个卖假古董的小老板,自然是不能和他比的,跟出去没准也是累赘。
只是潘子以前很少这么和我说话。虽然三叔经常骂我嫩,骂我没城府,什么事都懒得告诉我,但是潘子一向是对我有问必答的。这次他如此含糊其辞,让我有了非常不详的预感。
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一定已经超出了潘子能控制的范围。所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见鬼,我要是能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这间房间的锁可能已经被潘子踢坏了,房门没法关上。潘子走的时候,非常小心的在门缝里夹上几张叠起来的纸,让门可以严丝合缝的关紧。
可是这种办法根本是个面子工程,只能防止风把门吹开。要是真的有人来,一推门就开了,起不到任何保险的作用。还不如之前我们拿到钥匙的那间房来得安全呢,起码那间的门是可以锁起来的。
潘子为什么不让我去那间,而非得挑选这间?
我不明白。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缠成一团,而我连一丝头绪都没有。
“该死!”我低骂了一句。随即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周围太安静了,我压低喉咙骂的声音,听起来都像一个炸雷。
我之前一直住在大城市。即使在最深的夜里,躺在床上,也能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有的时候是汽车的声音,有的时候是人声,甚至还有更远的火车的声音,汽轮始航的鸣笛声。就算这些都听不见,也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但是这个地方,什么声音都没有,死一样的安静。灯光也死一样的惨白,我的影子浓黑,拖在地上,微微的抖动,像是一个无声偷窥的魔鬼。我坐立不安,快要被自己的焦躁给逼疯了。
这时,我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那声音并不响,只是在这无比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明显。
谁大半夜的在外面叹气?也不嫌这阴惨惨的疗养院瘆得慌。
我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第二声叹气。
这人一伤春悲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懒得想太多。要是在过去,我肯定已经出门去安慰了,男人的话递支烟,女人的话借个肩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但是现在我非常的疲倦。我往床上一倒,用被子蒙住头,想,不去管他了,我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别人的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准我去劝,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嚎啕大哭,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忽然发现,外面的叹气声,一直没有停。
这声音非常有规律,每隔一会儿,叹一声,每一声中间的间隔都差不多长。这样听起来,这根本不是叹息,反而像是一个人,在非常缓慢的喘气!
我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喘气声,唯一比较类似的,是一年春节,我回长沙老家,看见有人杀猪。猪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管子,血放得差不多了,快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声一声的喘,非常缓慢而沉重。
这个联想,令我不可抑止的浑身冰冷。
我缩在床上,不敢动弹,心越来越冷。
我发现,那声音,并不是停留在一处的,它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正在向我房间的方向移动!
之前我没有察觉,因为它似乎移动的非常缓慢,而且除了喘息声,地板和楼梯都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但是非常仔细的去分辨,就能发现,它的每一声,都比前一声要响一点。现在的喘息声,和一开始我听到的相比,已经近了很多,几乎要到我的房门口了!
我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那东西喘着气,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它停在我的房间门口,不走了!
我几乎不敢呼吸,一片寂静中,就只能听见那缓慢又沉重的喘气声,在我的门外,非常有规律的响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房门根本没锁,就用几张纸夹住,喘气的东西要是要进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可是它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停在我的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难道,他不是不进来,而是进不来?
会不会那是潘子,受了重伤,好不容易爬到我的门口,却没有力气推门了?如果我不去救他,难道就任他一直躺在那里?
听那喘气声,就知道那人一定很痛苦,无论他是谁,我都不能任他就这么躺在那里等死。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就要去开门。
也就在这时,我忽然被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嘴也被紧紧的捂住了。
我正全神贯注于门外的动静,根本没想到后面有人,被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没爆裂。要不是他捂住了我的嘴,我估计得大叫出来。
我本能的剧烈挣扎起来,但是那个人抓得非常紧,我根本挣脱不了。那人见我挣扎的厉害,就在我耳边低声说:“不能开门!那东西不是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气流喷在我的颈项上,虽然有点冷,但毕竟是有人的温度的。我慢慢停下了挣扎,狐疑的回过头。
竟然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眼神很冷的闷油瓶子!
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明明没有人,他是躲在哪里的?潘子不知道,还特地出去找他了,这么看来,他根本找不到人。既然如此,潘子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外面那个真的是受了伤的潘子?
我着急起来,就比划着指着外面,示意要去看看。闷油瓶慢慢放松了对我钳制,低声说:“别开门,就用猫眼看。”
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不容置疑。我也不敢违逆,慢慢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
我当场就吓得呆住了。
我的门口,正伏着一个异常肥胖的、惨白的人!
他的浑身每一处都膨胀起来,眼珠非常浑浊,和眼白混在一起,像是打散了的鸡蛋。嘴唇很厚,青紫的舌头拖拉在外面,随着沉重的喘气声,缓慢的上下颤抖,说不出的狰狞可怕!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没事搜过猎奇图片,我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是人死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样子!
死人怎么会爬?怎么会喘气?
我吓得僵在当场,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我在隔着猫眼看它,那个巨人观的尸体,慢慢的抬起肿胀的脸,冲着猫眼里的我,诡异的笑了!
四目相接,这个狰狞的微笑给我的冲击力极大。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感到心脏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闷油瓶拉了我一把,我后退了两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我强迫自己镇定,但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只能趴在地上。这时候,我看见,门和地板之间有一道缝隙,那个巨人观的尸体,也趴在地上,从这道缝隙里,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它的嘴角,依旧带着那丝诡异的微笑!
我脑子里那根弦终于绷断了,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神来。
我依旧趴在地板上,想到门缝里那双可怕的眼睛,我连再看一眼都没有勇气,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
闷油瓶坐在一张床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怕得要命,几乎是跳到他的身边,问:“那是个什么?它还在吗?”
闷油瓶没有理我。
但是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我。他一直在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的打量我。
我一靠近他,就发现,他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明显处于非常戒备的状态。
他是在防备我?还是在防备那个怪物?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门外的喘气声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个尸体似乎消失了。
但是闷油瓶的状态依旧非常警觉,仿佛是一只野兽,把我当成是误入他领地的什么动物了。我要是靠近他,结果不是被他当成猎物吃掉,就是被他当成侵略者干掉。
我赶紧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
我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他,几乎挑不出先问哪一个。
我问他:“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那个在地上爬的到底是什么?它就这么走了?”
闷油瓶还是没有回答。
不过我自己似乎有了一丝思路。我们的房门没有锁,刚刚那个玩意儿要是想进来,简直轻而易举。但是它没有进来,说明这间房间肯定有什么阻止它。
难怪潘子要带我来这个房间。闷油瓶也在这里,他肯定也发现这间房间的安全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早我们几天来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看人的眼神那么戒备,说明他对我们都极度的不信任。所以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他才躲了起来吧?要不是我糊里糊涂要去开门,他恐怕一直都不会现身。
我一个人傻叉似的在那里琢磨问题的时候,他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一直观察着我!
为什么?这么警惕,他当自己在玩狩猎游戏吗?我猜不透。
不过转瞬,我又否定了自己。要真是狩猎的话,也不可能是人和人!肯定是要逃避那些无法解释的怪物。闷油瓶比我们都多待了几天,没准他见到的鬼更多,所以才产生了这样强烈的自保意识。
这么说来,刚刚的尸体离开我的房间,它会不会去别的房间?大半夜的,阿宁胖子他们都在睡觉,谁也不会发现这么个玩意儿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着我就慌了,就想去提醒他们。我疯狂的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无论是谁,都是“无法接通”。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得要命,一咬牙,决定出门去查看。
我心里想好了,如果那尸体真的回过头来害我,我就放声大叫,如果能把阿宁胖子他们惊醒,他们一起出来,十几个人一起上,再可怕的鬼也害不了人。
这么想着,我的胆子稍微壮了一点,就想出门,这时候,那个闷油瓶说话了,他皱着眉头,声音很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愣了一下,说:“我是来找我三叔的。”
“你三叔?”
“吴三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长得和我很像。”我说,“我还想问问你,你来得比较早,有没有见过他?”
那边的闷油瓶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我。
我也来不及等他想出什么了,就说:“现在没工夫跟你讲那么多,我得赶快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事。刚刚那鬼玩意儿太吓人了,万一谁中招了”
我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我,说:“你不用去,他们没事。”顿了顿,他淡淡的说,“害人的,从来不是鬼神。”
他的话和表情让我很不舒服。我觉得一路走来,虽然有摩擦,但是大家都算是同甘苦过的。他这么说,让我感觉,我去提醒他们,反倒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似的。
闷油瓶仿佛没看到我的郁闷,继续慢慢的说:“吴三省不在这里,你天亮就走吧。”
竟然和潘子说的一样!
难道三叔真的不在这里?闷油瓶的话能不能信?
我不知该怎么办,心里乱成一锅粥。
闷油瓶似乎误解了我的纠结,淡淡的说:“不用担心。我会把你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