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瑕》燕东

5、第 5 章

　　第二日吃过午饭，我又好生给自己梳理了一下，还特意换上了新作的棉袄。因为娘亲过时的早，梳头对我来说是件麻烦事，我实在搞不懂那些复杂的发式是怎么弄的。便把头发从中间一分，梳了两个辫子编好。又仔细对着镜子照了照，生怕有不妥。从小到大，我却很少照镜子，似乎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快忘了。仔细一看只见镜中的女孩乍看倒是生得俏丽，皮肤光洁，眉若烟霞，双眼更是流转灵动。只是那块铜钱大的红印把所有的光华都掩盖，好生生的一个豆蔻少女变成了钟无艳。我叹了口气，用梳子挑了些刘海想把胎记盖住，可是头发却始终有些不听话。只得作罢。

　　收拾妥当，便往正房那边去。一个小丫鬟见我来了，进去通报了一下。一会，一个年龄较长的丫鬟出来，正是刘氏身边的其中一个大丫鬟珠翠。珠翠并算不上个绝色美人，但眉目倒是很清秀。一身青花色夹袄和蓝色纱裙显得她比其他丫鬟更老吃沉重一些。

　　“姑娘来了，夫人到花厅接待客人去了，夫人吩咐了我好好招呼姑娘。”说着笑着领我进了屋子，进了正厅旁的一个偏厅。

　　“东西都给姑娘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都在这里了。夫人吩咐了，姑娘能写多少算多少，来日方长，别累着了。”
　　我随珠翠吩咐坐下，道“我都听明白了，多谢姐姐照拂。”“那姑娘先写着，我在里屋做做针线，有什么就叫我。”我点头应下。

　　桌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旁边还放了一摞精装的经书。由于印刷成本很高，此时书籍却是很贵的，因此现在很多人都还在使用手抄书籍。像我从小使用的书，多半都是爹爹誉写给我的，印刷的书籍寥寥几本。富贵人家也会以抄写佛经的方式传扬佛法，也广积了功德。我翻看一下经书，就从心经开始吧，比较短。用镇尺把纸压好，加了点水在砚台里，墨出了墨，坐下开始抄写。一个时辰过后，已经抄好了了三遍心经。手有些微酸。放下笔，活动一下手。

　　“姑娘歇息会子罢，喝口茶，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珠翠盈盈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换走了凉掉的茶，端出凉碟点心放在桌上。“这个是红豆糕，这个是栗子糕，姑娘都尝尝。”

　　“谢谢姐姐。”我拿起一块红豆糕放在嘴里，倒是香甜软糯，满口红豆香。

　　“姑娘的字写得可真好。”珠翠拿起一张抄好的经文端详。“虽然奴婢认识的字不多，可姑娘的字看起来却让人觉得舒爽。仔细一看，比我家二少爷写的可强多了。对了姑娘可别告诉我家二少爷呀。”

　　“珠翠，你说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只见那恶霸二少爷立在门口，一张俊脸上有些恼意。

　　珠翠脸上盈盈笑意顿时凝在脸上，不过夫人跟前的人毕竟还是伶俐，脸上有堆上笑容，“奴婢是说，公孙姑娘的字写的好，可是还是不如我家二少爷的强。”

　　叶敬轩却死死盯着我，“原来是你这个丑丫头。”

　　虽然我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还是勉强行了个礼“见过二少爷。”

　　“哼”他鼻子一哼，一脸不屑。他从珠翠手中拖过那张纸，眼神微微一暗，又转过头看我“这真是你写的。

　　我沉默表示默认。

　　“哼，也不顾如此，珠翠你真没眼光。”说着把那张可怜的佛经塞到珠翠手里。吩咐珠翠上茶，又径直走到桌前坐下，铺好纸，提着笔就写。我到是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丑丫头，没墨了，磨墨。”看着他颐指气使的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墨好了墨汁，静静站在一旁。说实话，他的字写得还算过得去，只是落笔还不够沉稳。必这小子性格太过急躁得原因。

　　珠翠又端着茶水进来，也静静立在一旁。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写完了。“珠翠，你过来看看，怎么样。”珠翠上前，看了看他写了，又看了看我的，“这••”又传头看向我，必是想奉承他又怕得罪我。

　　“二少爷的字龙飞凤舞，当然比我的强多了。”见珠翠不好说话，我顺应接道。他看向我，那双晶亮的黑眼瞳写满气恼。“哼，你墨的墨太稀，本少爷没发挥好。哼，没意思。”说这扔下纸笔，拂袖而去。也不管珠翠在后面叫唤。

　　“二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姑娘别往心里去。”我才不和这种幼稚的少爷置气呢。“姐姐放心吧，我没事的。也歇息够了，我也再抄写两篇。姐姐去忙吧，不用管我了。”珠翠也不多话，收拾了下桌子出去。我也坐下来，继续手上的工作。

　　又过了几日，我依旧每日吃过午饭都到夫人那里抄经。叶敬轩每日下课都来给来给夫人请安，看见我在，只是不屑的撇撇嘴，也不太搭理我。到是去了几日都没有看见叶敬庭，偶尔听到珠翠提起，说叶老爷很是器重自己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把自己的一些生意交给他打理。有一次我装作无意在爹爹面前提到叶敬庭，爹爹只说他并不常去上课，我也不好多问。

　　叶夫人到是待我很亲厚。每日去了，都是很热情的招呼我吃茶和点心。偶尔也拉我到她身旁坐坐，闲话家常。又常问起我爹爹，喜欢吃什么，身体是否安好之类的，我也一一作答。

　　这日抄了半日经，望望窗外天色渐暗。我起身，把东西都规制好。走进内屋向夫人告辞。

　　“好孩子，过来坐着些会吧。”她把我拉到榻旁坐下。“这几日抄到哪里了？”

　　“回夫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金刚经已经各抄了五遍。现在在抄阿弥陀经，这篇经文很长，抄了一小部分。”

　　“哦，没事不用急。前几日听你说起你爹爹又夜咳得毛病，这几日别人送我两瓶雪梨川贝晶，等会你带回去吧。不要推辞了，就当给你抄经的报酬吧。这个东西治咳嗽甚好，每日睡前舀两匙兑温水服下就好。”说着叫珠翠把东西去来。一会，珠翠进来，拿了两个巴掌大白陶瓷瓶儿，还有两套衣裳。“这两套衣裳，本是给婉儿做的，不过今年她在舅舅家过年，放着可惜了，你拿去穿吧，比买的强。”

　　我谢过她，又说了会话，才告辞出来。见叶夫人对自己这般，心中不禁泛着暖意。回想起自幼没有娘亲，又遭尽冷眼，受尽讥讽，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起了床。生了火，先烧了水送去给爹爹洗漱。又煮了两碗汤圆，放上桂花糖，端到屋子里。

　　“爹爹，汤圆好了，趁热吃吧。”

　　那日回来之后，就把那雪梨川贝晶冲了水给爹爹，爹爹看着碗却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我便如实告诉了他。谁知爹爹却推过碗，说太晚了不想喝甜的东西。我便像往日那样撒娇哄他开心。可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别闹了”怒喝我一声。

　　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过错，从小到大爹爹从未责骂过我半句。便懵在那里，紧接着泪水涟涟。最后爹爹还是把东西给喝了。以后每晚，都冲好，看着爹爹服下。虽然那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我问原因，却怎么都不说。不过爹爹夜咳却好了很多，晚上睡得好了，脸色也好了很多。

　　今天爹爹也换上了新的长衫。刮过胡子的下巴有点发青，脸庞有些消瘦，却显得眼神更加的清亮。那莫崭新的蓝色衬得爹爹儒雅不凡。爹爹长得可真俊，呵呵，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时院子的石桌上莫名其妙多双鞋或袜子什么的。连珠翠有时都脸红着问我，公孙先生，怎么怎么地。哎，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暗暗发笑。
　　“怎么不吃，大清早就发愣。”紧接着脑门上一个栗子，哎哟一声，赶紧收了思绪坐下吃汤圆。

　　“爹爹，我等会想去给夫人拜年。”

　　“过几日再去吧，今日是初一，来往的宾客多，夫人老爷接待客人忙不过来，你去了也是徒增麻烦。再者我们虽住在叶府内，但毕竟算宾客，你是女孩子，得“忌门”,初六再去吧。今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只好应下。爹爹吃了汤圆，又规整了一下就出门了。我收拾了好碗筷，实在是无事可做。便想着到园子里走走。

　　翻出夫人给的两套衣裳，一套是淡紫菱花裙袄，一套是银粉洋缎背心撒花裙。我拿出那套粉色的换上，果然整个人显得精神秀气了很多。又解开辫子给自己梳了一个双丫髻，这个发式还是珠翠教给我的，只是始终不太熟练，折腾了半天才弄好。

　　规整好了，把院子的门关好，便往园子里逛。园子也休整了一番，又摆上了节气的花木。青石露旁，每隔丈余都挂上了红灯笼，更显得喜气。又走了一阵，一股淡淡的腊梅香飘入鼻子，抬头一望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那假山处。只不过梅花都凋败的差不多了，腊梅树上没冒出了淡淡的新绿。干脆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闭上双眼吮吸着腊梅香。不知怎的脑中尽然浮现出那长俊秀的脸庞，那温情的双眸，淡淡的笑容仿佛刻进了我的心，如此清晰。心不由得一颤，赶紧睁开眼。公孙瑜，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妄念。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瑜。”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叶敬庭站在不远处，旁边还站了个小厮。多日不见，那俊秀的眉眼略显疲惫，黑色狐裘下一身宽袖素色袍子衬得他气质翩然。依然不变的是那眼中满含的盈盈笑意。
　　“怎么又坐在石头上，寒气那么重，也不怕受凉。”

　　“小瑜见过大少爷。”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避开那汪春水。心跳得似乎要蹦出来。

　　“远远的就瞧见，却不知是你。这身衣裳倒是显得精神。许久不见，妹妹近日可好。”

　　“有劳大少爷关心，一切都好。对了还要多谢大少爷前些日子送的药膏和宣纸。”

　　“不谢，不过是些小东西。妹妹要是需要，随时告诉我，叫人给你送来。近日我忙着到处奔走，也许久没见老师了，希望妹妹待我问候。我忙过了这阵，再去给老师拜年。”

　　“公子，老爷可等着您呢，正事要紧。”旁边的小厮提醒道，看着我，眼神中显露出些不屑。

　　“我才去给知府大人，还有爹爹商界的几位朋友拜年回来，现在得先去回禀了父亲。今日就不多聊了。”说着与我拜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我说“这么凉的天，别坐冷石头上了。园子东面凉亭那边新种了几株茶花开了，倒是极美，妹妹去看看罢。”才转身匆匆离去。

　　两个背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园中。心中微乱，却又有几分欣喜。又如他所言，朝园子东边走去，走了一阵，果然见到一片似火的红茶，甚是喜气。本欲上前赏玩，却远远看见，叶家二少爷叶敬轩带着小厮朝这边走来，边走来，生怕又起什么争执，便远远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