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瑕》燕东

6、上元佳节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叶夫人叫了珠翠领着我一块出去看灯会。

　　初六那日去给夫人请安，她拉着我的手，“好孩子，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你来。”

　　“本来一早就要来给夫人拜年，可是爹爹说，女眷应当忌门，叫我国了初五再过来。”

　　“你住在这园子里，我把你当成自家的孩子，不必讲究那些俗礼。”我笑着不答。

　　聊了一阵，又说起上元灯会。叶夫人拉着我的手：“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逛灯会，以前在家里，管教得严厉，闺阁女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到了上元节父母才允许我们出门，现在都还记得和我姐姐一起上灯的情景呢。”说着和蔼的看着我。

　　“说来，我家夫人还是在上元节遇到我家老爷的呢。”旁边的珠翠调笑。

　　叶夫人笑着嗔怒到 “鬼丫头，越大越没规矩。”我也只得跟着傻笑。

　　“我爹爹从来都不去逛灯会。又不准我一个人晚上出门。”我有些失望的说。

　　叶夫人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又笑着说：“没关系，到时我叫珠翠领这你去。”我满怀欣喜。

　　黄昏时分，我和珠翠一同出了叶府。我今天穿着那身淡紫色的衣裳，珠翠拉着我的手：“姑娘穿这身衣服真合适，像定做的一样。”

　　我嘿嘿一笑：“姐姐今日却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显得比平时更添俏丽。

　　她妩媚一笑，只管拉着我的手。

　　天色渐暗，圆月已经挂上了柳梢，夜市千灯，灯火辉煌，恍如白昼。整个街市在灯会下灿然盛开。一路上人群熙攘，宝马雕车，凤箫声动。珠翠拉着我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又看到不远处，舞者鱼龙，拉着我过去看。

　　我和珠翠蹲在一个转糖人的面前，珠翠一转，转了个貂蝉。转了一个嫦娥奔月。只见那个艺人的手在糖稀上飞舞，一会，一个嫦娥便栩栩如生。又让我赚，因为我是鼠兔的，便想摇个兔子，结果却转了个凤凰。我撇撇嘴。

　　那艺人却说，“凤凰有什么不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看得我冒鸡皮疙瘩，接过糖人，拉着珠翠就走。

　　又转至了猜灯谜处，架子上挂了很多漂亮的花灯，有四大美人，八仙过海，还有十二生肖等等。，摊前早已站了很多人，但是能猜到的却甚少。只听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对身边的女子说：“这个太难了，我实在猜不出来，我买一盏给你吧。”那女子却不悦的转过脸。
　　我笑着对珠翠说：“姐姐，你喜欢什么，我帮你赢”“那我还是要嫦娥奔月吧。”珠翠甜甜一笑。交了三文钱给老板，捻出一张签子。

　　十日画一水（大一字）
　　这又何难，一月即一旬，我微微一笑，提起毛笔，在纸上写出了答案•••洵。

　　转至下一关抽出一张签迷面是愚公之家（打一成语）

　　，说“愚公移山，自然是开门见山了。”撕开签子，里面写着果然是开门见山。

　　又连着猜了两个，都全中。老板看着我，连说姑娘小小年纪，好才华。珠翠满脸欣喜。

　　最后一关，我叫珠翠抽签，谜面是流芳百世，打一三国人名我有些犯难，想了一阵，却是没有头绪。便尴尬的对珠翠说，“姐姐，这个我可猜不中了”

　　“瑜妹妹这么快就认输了？”一袭华贵云色从人群中走出，黑发如雪，灿若春华，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的心咯噔一跳，呆在那里。珠翠赶忙行礼“见过大少爷。”这时从他身后钻出十三四岁一个美貌俏丽的小丫鬟，手里掕了盏莲花灯，看到我们，“珠翠姐姐”珠翠淡笑回应“玉烟”。

　　他从我手中拿过签子，轻轻念叨又转过头望向我“妹妹果真猜不出”

　　我略低下头，避开那灼灼目光，缓缓道“我虽度过一些书，可偏偏这史，我却不在行。”我如实回答。

　　“妹妹看重那盏灯了，我来帮帮妹妹吧。”我看了珠翠一眼，指了指那盏嫦娥奔月。

　　他莞尔一笑对老板说“流芳百世，谜底应是孙尚香。”

　　“这位公子好才情，谜底正是孙尚香。”老板取下那盏嫦娥奔月，递给我，我转手递给了珠翠。珠翠却不大好意思接。“姐姐，你不是喜欢这盏灯吗？怎么不要”我疑惑的看着她。

　　她朝我挤挤眼，在我耳边低声说，“这可是大少爷给你的，我接不太好。”

　　我只好拿着那盏灯。又向大少爷道谢，一同从灯谜处出来。我和他并排而行，珠翠和玉烟跟在身后。

　　“妹妹好不容易出来，前面的天香居甜品做得深得我心，妹妹也一道去尝尝吧。”觉得手上一暖，他竟然拉着我的手，向前面走去。我年纪虽小，但在叶府中，对男女情爱毕竟是有些耳濡目染。只觉得双颊发烫。

　　好不容易走到天香居，上了楼，找了个桌子坐下，我的手也终于得到解脱，抽身回来，原本冰冷的手已经一手汗湿。他叫玉烟和珠翠也一同坐下。点了几道点心。玉烟却缠着他说话，不搭理我感到她似乎对我存有敌意。珠翠不屑的看着她。

　　一会，点心上来。其中有一个大碗，里装的是元宵。伙计说这是八宝元宵。玉烟起身盛了两碗递给叶敬庭和她自己。我看到珠翠想要发作，连忙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有些饿了，姐姐，帮我盛碗元宵吧。”

　　叶敬庭却把他那碗推到我面前，又叫玉烟载重新盛一碗。玉烟自然是一脸不情愿。我吃了两个元宵，却发现，味道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玫瑰膏子馅，满口玫瑰香。另一个是红豆馅。难怪叫八宝元宵。

　　“崩——崩”天空骤然一亮，犹如万千繁星落下。“少爷，放烟火了，快看。真美。”“恩，确实美。”他看了两眼，对玉烟说道。脸上依然挂着那温柔如水的笑容。

　　，我抽了一口气，公孙瑜，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般的笑。

　　珠翠也拉着我到窗前看烟火。又几个火炮冲上天空，爆破。那斑斓的火光印红了我们的脸。

　　又吃了会子东西，胡乱逛了一阵。天色渐晚，街上的人流也不似那么拥挤。我们一同坐了马车回了叶府。马车上，玉烟似乎显得有些疲倦，靠着他打起了盹，他依然无波。

　　入府之后，推辞不让他送，只说有珠翠就够了。珠翠对我说，那玉烟是王管家得女儿，老爷夫人看她不一样，听口风是打算让她给大少爷做妾。心中又涌上一阵酸楚。

　　我不得不承认的心已然被他牵动。
　　和他聊到李青莲的诗句，我便找来了书一首一首细读，只为了和他说话时能多一点话题。
　　得知他喜欢茶花，茶花便成了我的最爱。
　　看着他素手在琴弦上浮动，奏出的乐曲如同天籁，我听得如痴如醉。他说要教我，我看着自己红肿丑陋的手，自卑着拒绝。他却拉过我的手，一边拨这琴弦，一边给我讲哪个是宫，商，角，变徵，徵，羽。第二天，就叫人给我送来了琴和琴谱。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学琴，练得十指青紫。珠翠拉着我的手，责备我自讨苦吃，气恼着帮我敷药，我却嘿嘿傻笑。当我终于能连贯的弹出一首虞美人，看着他满含笑意的眼眸，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握着我磨破的双手，虽然伤口刺痛，我却满怀欣喜。
　　这样的生活，一转眼，已经过了四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