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3、贪恋

　　晚上叶悒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三室两厅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屋里黑呼呼的，小区里的灯光打不到六层楼的高度。
　　今天可以不用赶稿了。自己中午离开报社时，主编派了另一个记者和自己同去，还特别嘱咐自己不要太累，报导交给同事去写，让她好好陪陪周璋。看来言群集团是个大客户。
　　可以不写，叶悒自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她还在念本科的时候，新闻学的老师就和他们说过，新闻是为统治者服务的，不论在哪个国家都一样。而她也不会天真的幻想去做一个维护正义的无冕之王。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曾经的理想早已是烟云。而爱嘛，自己早就没什么可爱的了。她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只是为了要与神的安排相抗争而活着。从她出生的那天，神就宣判了她多灾的一生，神眷顾的为她安排了无数个走向死亡的机会。但她就是不要屈服，一次次从悬崖峭壁上趴上来求生，今后她还会继续抗争下去，直到无可抗争的那一日为之。
　　叶悒在绵绵思绪中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自己还躺在沙发上。当然是躺在沙发上。她在心里自嘲的一笑。
　　收拾妥当，来到报社，依旧是忙忙碌碌的一天。报社的人即使知道她昨晚和周璋去吃饭了，也不会多问。大家都这种事早已习惯到麻木了，哪怕是花边新闻今日报出她昨晚和周璋上了床，她的同事们也会依然故我。只有魏楠早上临去采访前，还现来一趟报社，就为了和她说：“你昨晚和周璋吃饭了啊？你不是说要值班吗？太不够意思了！”
　　叶悒推了下魏楠说：“我还是比较想值班，那饭吃的紧张死了，要不是主编非让我去，我才不去呢。”这话十分之八都是假的，唯一真的是她比较想值班。她能应付人情世故，不代表她想虚以委蛇。
　　昨天主编派小张和她一起去市政厅采访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叶悒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妥。魏楠又开了几句玩笑，匆忙拎起设备走了。
　　之后的一个月，叶悒的生活一如既往，采访，赶稿。周璋约过她一两次，看起来是对她有些意思，叶悒都礼貌而疏离的应对了。周璋也没有死缠烂打，像是要与她做朋友的样子，叶悒不知道这是不是男人追求女人时的手腕。
　　大概一个月后，叶悒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电话是裴乃彬打来的，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想请她吃饭，不失幽默的提到还欠她一份见面礼，周璋一天一个电话催着他还。
　　“裴哥客气了，裴哥上次能赏脸和我吃饭已经是一份大礼了。”叶悒适当的客气下。
　　“那我能否有幸再请叶小姐吃一顿饭呢？”电话那端磁性的男声在那一刹那将叶悒迷惑住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发布会上挥手微笑的英国贵族。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裴哥有约我怎么能不去？我不出状况的话，这三天晚上都没什么事。”
　　“今天下午你有采访吗？”裴乃彬问。
　　“没有。”叶悒说。
　　“我有幸接您下班吗？”叶悒可以感觉到实体的绅士微笑。
　　裴乃彬的到来着实让报社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而这高潮小的原因是报社本来留守的人就不多。
　　多数人还只是在远处看看，虽然娱乐版的记者就那么两三只，但记者这个职业接触人的机会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大家指点多数是因为真人版的裴乃彬实在太帅了，没和华思、周璋在一起的时候，他少了对兄弟的随便，多了贵族的谨慎有礼。唯一靠上来的是魏楠，“裴乃彬老师，我叫魏楠，我是叶悒的朋友，我很喜欢您。”
　　“谢谢。”裴乃彬配合魏楠的身高微微躬身和她握了下手。
　　叶悒没有做多余的表示，仅仅是给了魏楠一个再见的笑容就跟着裴乃彬走了。
　　裴乃彬开车带叶悒来到一家粥店，店铺面积适中，以绿色为主基调，装点着一些翠竹。
　　两个人选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了，服务员拿了菜谱过来，裴乃彬请她把菜单给叶悒，叶悒点了两个主菜就把菜谱递给了裴乃彬。
　　裴乃彬要了两碗粥，又点了菜和点心，“桂枣山药粥是养胃的，看你上次吃饭也不大注意。”
　　心底有一个敏感的地方被触碰。不是没人关心过自己，只是自己封闭的太久，忘记了温暖的滋味。一瞬，叶悒几乎要落泪，但马上控制住了，反而笑道：“多谢裴哥，平时忙起来也顾不上这些。”
　　“你年纪还小，现在胃就这么不好，老了该受罪了。”裴乃彬边说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
　　叶悒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不会是戒指吧？然后在心里暗笑自己幼稚。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裴乃彬微笑着把锦盒推给她。
　　“裴哥，这是……”叶悒迟疑着拿过锦盒。
　　“见面礼。”
　　叶悒打开锦盒，盒盖里侧写着“Dior”，只这一眼叶悒就认定这礼物不能收。叶悒盖上盒盖推还给裴乃彬，“裴哥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裴乃彬笑着接过，“没什么，我觉得它很适合你。”他打开盒盖取出胸针，起身半跪在叶悒面前给她戴在身上，回到座位上看了两眼，“果然很适合。”
　　那是一只山羊的胸针，山羊以艺术处理盘旋成一个圆圈，黄金做底，上面镶嵌有二十几颗碎钻和七八颗碧绿的翡翠，翡翠光滑饱满色泽均一，山羊的眼睛是两颗绿宝石。
　　叶悒不是没收过异性送的礼物，但这么贵重的还是第一次。往日送的礼物能收的收，不能收的她都婉拒了，她一直坚信“无功不受禄”。但被这样直接戴上还是第一次，叶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摘下来有失礼节，不摘下来这礼物收了又不好。
　　“戴着吧，”裴乃彬像是看出她的为难，不失幽默的说道，“宝剑赠英雄，美酒赠佳人，这胸针你戴着正合适，也省的周璋天天催我送礼。”
　　“那就谢谢裴哥了。”叶悒笑道。看来这个人情是欠下了。
　　裴乃彬不光是有风度，也很会照顾人，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吃过饭，裴乃彬送叶悒回家，目送她上楼以后，拿出手机给周璋打了个电话。
　　“东西替你送到了。”
　　“嘿嘿，谢谢裴哥。”那头是周璋死皮赖脸的声音。
　　“你这小子久经沙场，送个礼物还玩这套。”裴乃彬在电话这头取笑他，“好像第一次追女人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对叶悒这种女人不能直接来礼物攻势，她不吃那套，得小火慢炖才能熬出滋味来。”周璋侃侃而谈。
　　“行了，就你花样多，我看这女孩子不错，你别糟蹋人家。”
　　“哟，裴哥，你看上了？吃两顿饭就知道不错了？”周璋调侃他。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见到好处就往上凑，挺自爱的一个女孩儿。我可不像你，凡是看上眼的女人都要弄到手。”
　　“别啊，女人如衣服，你看上了兄弟绝对让地方。”
　　“臭小子！我这几天忙着拍戏，周末你们要聚，我去不了了。”
　　“知道了，不过等我把叶悒搞到手，你可一定得来。”
　　“什么就搞到手，你也尊重点人家。”
　　“知道了，裴哥！”

　　周末，中午11：30。叶悒的车停在自己母校的大门口，头顶“浙江大学”四个字十分显眼。自己也有一年没来了，工作了事忙，哪有心情回来看母校风光，今天要不是魏楠缠着一定要她来陪同逛浙大，她也不会来的。
　　“去嘛，去嘛，听说这周末裴乃彬在浙大拍新戏的外景，你陪我去看嘛！”对于同事的这种请求，叶悒不是实在有事脱不开，一般都会答应的。
　　两个人约好了11:30，这个时间剧组也该休息了，正是探班的好时候。
　　现在已经到时间了才对。叶悒习惯性的看了眼表，就见魏楠从出租车上下来，叶悒也钻出车，热气迎面扑来。
　　魏楠过去挽住叶悒，和她共撑一把折伞。
　　叶悒在伞下说：“听你的意思，我估计他们在启真湖畔呢，咱们去那看看。”
　　烈日之下，两个人总算走到了目的地，如叶悒所料，剧组果然在那。
　　她们到时，剧组正在拍上午的最后一幕，裴乃彬扮演的男主角在对走在他身旁的女主角说：“我要这个做什么？”
　　女主角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像是要给裴乃彬的，她很着急的解释：“橱柜里有人参、蛤蚧、川贝粉、红花、冬虫夏草，我还买了四季的衣服，如果天气变了没有衣服，你就去拿好吧？屋里有药箱，我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里面有氨茶碱、舒喘灵这些。虽然医生说停止化疗后，肺纤维化有好转的迹象，但还是应该注意。嗯，冰箱里有水果和点心，水果是洗干净的。药箱里还有维生素A和维生素C，你如果懒着吃水果就拿着吃吧，好吗？”
　　叶悒听了这么一大段台词，心里想，还真够难背的，这又是苦情戏吧？
　　“夏胤。”裴乃彬无奈又幸福的声音，这是女主角的名字。
　　“我知道你嫌我多事，但我都已经做了。”女主角低头说。
　　裴乃彬接过钥匙，对女主角微笑，他眼底的那抹温柔竟让叶悒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幸福。
　　叶悒见魏楠的注意力都在裴乃彬身上，也就放纵自己沉溺在他的笑靥中。
　　不觉间，导演已经喊“咔”了。
　　剧组休息，因为赶进度，剧组成员也只是去附近的阴凉处休息，裴乃彬这样的大牌也没有搞特殊，就坐在石阶上扇了扇风。他一坐下，华思就递来了准备好的湿毛巾和冰镇的矿泉水，拿着两个小风扇在裴乃彬旁边吹。就算是这样简易的环境，远远看去，裴乃彬也像是一个刚打完网球的英国王子。
　　一旁有剧务开始发盒饭。
　　这时，裴乃彬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叶悒，他和华思说了几句，自己走过来。他还穿着刚才戏服，T恤仔裤的学生装，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但叶悒上次查的资料上显示，过了今天的生日，他就三十六岁了。
　　“好巧，来看拍戏？”裴乃彬走近叶悒问道。
　　叶悒手掌指向旁边的魏楠微笑说道：“陪同事来逛母校。”她还不想让人认为自己是恶俗的追星族。
　　裴乃彬点了点头，递出手上没开的矿泉水，“热吧？”递出去又觉得不对，收了回来，“忘了你不能喝这个，中午吃饭了吗？”
　　叶悒说道：“你们忙吧，我一会儿和同事随便吃点。”
　　“你等我一下。”裴乃彬两步跑回去，向导演说了几句又跑回来，对叶悒笑道：“走吧，浙大的才女也带我见识见识这有什么好吃的。”
　　叶悒怕裴乃彬被认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午饭是在一家偏僻的小店里吃的，好在店内还算干净。
　　叶悒点了几个做起来比较快的菜，又要了米饭和冰镇的饮料。
　　“你不能吃这些吧？”裴乃彬不大赞同的说，回身叫老板熬一碗粥，要烂一点，并把冰镇的饮料换成常温的。
　　叶悒说：“不用了吧，米饭比较快，你下午不是还要拍戏呢吗？”
　　“那也不能凑合，赚钱再重要也没身体重要。”裴乃彬很认真的说。
　　叶悒笑了。
　　“笑什么？”裴乃彬问。
　　“我还当你们演员拍起戏来也跟我们一样不要命呢，没想到裴哥你还挺会生活。”叶悒说。
　　“我也能叫你裴哥吗？”没等裴乃彬说话，魏楠没头没脑的凑上去对他说。
　　“行啊，我的妹妹们都这么叫。”裴乃彬一语双关，兄弟姐妹这种词是他对自己粉丝的一种爱称。
　　魏楠却像不知道一样，开心的叫了声“裴哥”。
　　午饭是裴乃彬请的，他吃饭不像别的男人那样风风火火，倒是细嚼慢咽，叶悒见他吃的慢也不好快吃，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再回去时，剧组已经准备开工了。
　　“回去路上小心，到家来报个平安。”裴乃彬对两个女生说。要不是上次叶悒也见他和自己的粉丝这么说，她还真会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魏楠趁此问裴乃彬要他的手机号码。
　　“最近刚换号，我也记不得了，下次见面给你。”这是裴乃彬的理由。
　　他很不想和外人有太多来往吧。叶悒是这么想的，但她到家后还是依言给裴乃彬发了报平安的短信，她没有料到的是会收到他的回复。
　　“天很热，不过，不要喝冰镇的饮料，也别在空调下吹太久。”
　　虽然明知这只是那个人的性格，但还是被这份温柔触动了心底。偶尔贪恋一下也好，不去抢就是了。叶悒这么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