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2、初识

　　认识的人似乎特别容易见到。之前的二十几年里明明一次都没有邂逅的人，在认识之后就会经常偶遇。
　　周末，叶悒难得没有任务，悠闲的坐在商业街新开的西餐厅里吃饭，正见华思拿着手机从一个卡座上起身，像是道了句谦，去一旁接电话。
　　叶悒趁他接完电话的时候，上前表达谢意。
　　“华思先生吧？”叶悒微笑问道。
　　“你……”华思想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是上次的那个记者吧？”
　　“是的，上次谢谢你，”叶悒伸出手，“什么时候有机会，赏脸让我请您吃个饭吧？”
　　华思和她握了一下，“举手之劳，哪里的话，我们在那边吃饭呢，不如一起来吧。”
　　“不了，下次有机会吧。”叶悒婉拒，递给华思一张名片，华思也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与之交换。
　　叶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外面华灯闪烁，夜晚的商业街总是耀眼的迷人。她转过头，看见华思那一桌坐了三个人，一个是裴乃彬，还有一个叶悒不认识。不过，看服务员去和那个人说了几句，那人起身去了后厨，稍后又回来，看样子是这里的老板。和裴乃彬一身西装相比，这位老板穿的很休闲，黑色T恤和仔裤，与裴乃彬和华思二人谈笑风生，没有一点虚假客套。这三个人应该是旧识了。叶悒给出这样的结论。
　　这边卡座上，周璋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像丝绸一样滑动，“那边那个女记者在看咱们呢。”周璋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叶悒。
　　“怎么你这个花花公子还怕女人看？”裴乃彬笑道。
　　“我是怕她爆八卦，幸好今天没带女人来，不然再叫老爹看到我有这种新闻上报纸，他该打断我的腿了。”周璋一脸愁苦的靠在座位上。
　　“不能怨伯父说你，你也该定下来了。”裴乃彬说。
　　华思说：“上次不是家里给你介绍了一个，怎么后来没信儿了？”
　　周璋摆了摆手，十分嫌弃的说：“那女人我都不好意思带出来见哥们儿，脸整过也就算了，还特做作，又虚荣，她要是做我的老婆，那简直是在丢我的脸！”
　　“脸整没整过你都能看出来？”华思笑说，差点喷酒。
　　“当然了，”周璋得意道，指着那边的叶悒说，“那个女记者就没整过。”
　　“这么远你都能看的出来？”裴乃彬好笑的说。
　　“肯定没整过，不信你们叫她过来看看。”周璋笃定。
　　“算了吧，叫过来我们也看不出。”华思笑说。
　　周璋些微认真道：“别说，那个女记者长的还真不错，她叫什么？哪个单位的？”
　　“你这是看上人家了？”华思笑问。
　　“当然！刚才看她走过去和你说话的那两步路，还是个处呢，而且长的不错，又有气质，错过这样的女人可不是我性格！”周璋说，说完起身。
　　“你还真去啊。”裴乃彬笑说。
　　坐在外侧的华思拉了周璋一把，“可别去糟蹋人家小姑娘了，那小姑娘有病。”
　　“脑子有病怎么当记者？”周璋坐下说，虚心好奇的样子。
　　华思和裴乃彬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裴乃彬说：“上次发布会的时候，遇见她在楼下发病。”
　　“你英雄救美了？”周璋喝了一口酒，笑问。
　　“是你华哥英雄救美了。”裴乃彬笑说。
　　“哟！看不出来，咱华哥斯斯文文的，还有这手？”周璋隔着桌子用拳头凿了一下华思。
　　华思打开他的手，“什么英雄救美，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除了女人不想点别的。”
　　周璋握着拳头食指指点道：“你们别仗着比我大几岁就说我，我现在可是出来正经八百的做生意。”
　　“对了，你怎么想出来开西餐厅了，不做你的少爷了？”华思问。
　　“在公司里呆着没意思，那些人只知道奉承我，干什么都碍手碍脚的，不如自己出来干舒服。”周璋靠在卡座上说。
　　“伯父同意了？”裴乃彬问。
　　“当然！这次老爹可是举双手赞成，他也想让我出来多学点，回去好接管公司。”周璋说。
　　“伯父也一把年纪了，你是该早点回去帮他。”裴乃彬说。
　　周璋说：“不急，他还不到六十呢，等他六十大寿我就回去帮他。这个店你们谁有兴趣？到时我干好了给你们。”
　　“到时不会给我们一屁股债吧？”华思揶揄他。
　　“去你的！”周璋指着华思笑骂道，“我刚开业也不说两句吉利话！”

　　早上的报社没有多少人，九点钟上班，上午要出任务的记者一般都不会来报社，而编辑们往往要等下午才有稿子可编。叶悒的采访约在下午，上午她来报社顺便拿点东西。
　　“叶子！”有人从叶悒身后抱住她的脖子。
　　“你早上没任务？”叶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魏楠。这小姑娘和她同岁，比她早进报社，却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打进报社的那一天起，魏楠就喜欢缠着她，叶悒对此也无可无不可。
　　有传言说，魏楠能进报社是上了主编的床，但这种传言没流行两天就消失了，谁又会相信这么天真的一个小姑娘会走潜规则呢？
　　“下午的呢。咱们晚上去一起去吃饭吧，在信义坊那里新开了家西餐厅，据内部消息说是周璋开的，就是那个信群集团的董事长周秉仁的儿子，对了，你前几天去采访裴乃彬了吧？听说周璋和他还关系匪浅。”魏楠机关炮似的说。
　　等魏楠说完，叶悒才开口说道：“今天不行，今晚我值班。”
　　“真是的，我还想和你去看帅哥呢。”魏楠不高兴的说。
　　“那你自己去吧，别错过了看帅哥的机会。”叶悒笑道。
　　魏楠推了她一把，笑说：“行了，反正你前几天也见过裴乃彬了，这次我就自己去看！羡慕死你！”
　　“我好羡慕啊！”叶悒佯装羡慕，抱着魏楠的胳膊央求，“记得多拍几张照片给我。”
　　“就不！我呀，要让你好好羡慕，后悔今天值班了吧？”魏楠抽出胳膊笑着走了。
　　魏楠走后，坐在隔间里的叶悒笑容渐渐淡去，她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不多时，手机响起，她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请问是叶小姐吗？”电话那头的男声有些懒散。
　　“是的，请问您是……”
　　“哦，你见过我的，可能没印象了，我是周璋。”
　　典型的大牌人物自我介绍，虽然周璋还是有谦逊的部分，但在说名字的时候，还是肯定的说“我是周璋”，而非“我叫周璋”，像是天下的人都认识这号大人物一样。
　　叶悒记得他，刚才魏楠还有提起，是那天自己看到和裴乃彬他们一起吃饭的人。
　　“原来是周先生，久仰大名，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叶悒礼貌的对答。
　　“想请叶小姐吃个饭，不知道叶小姐肯否赏光？”周璋很自信。
　　“这怕是不妥吧，无功不受禄。”叶悒婉拒。
　　“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上次在槡桐见到叶小姐印象十分深刻，想和叶小姐交个朋友。”周璋含笑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华哥，哦，华思也是这个意思。”
　　叶悒恰到好处的轻笑了一下，“是我请二位才对，上次的事我还没有谢过华先生。”
　　“叶小姐客气，那么今晚赏光一聚可否？”
　　“今晚恐怕要拂了周先生的美意，我这个小记者还要值班。”
　　“这个好说好说，我和你们刘主编很熟，把你的班排开就是了。”
　　典型富家子弟的自以为是，看来自己的电话就是主编透露出去的了。叶悒在心里这样想，眉目间含笑说道：“那就有劳周先生了。”
　　“我听说你下午要去市政厅采访是吗？不如这样，我直接去市政府门口接你，我已经和刘主编说好了。”周璋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现在完全是在用客气的语气通知叶悒。
　　“好的，多谢周先生。”负责国内新闻的叶悒和政府官员多有接触，早就学会了虚以委蛇，或者说，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
　　“客气，到时不见不散。”周璋说。
　　“不见不散。”

　　周璋载叶悒到槡桐时，裴乃彬和华思已经在包厢里候着了。
　　“抱歉，塞车，来晚了。”周璋站在门口招呼了一声，侧身让女士先请，又吩咐服务员可以开始上菜了。
　　看到叶悒进来，裴乃彬和华思都站了起来，分别和叶悒握了下手，周璋为叶悒拉开了椅子。
　　“上次多谢华先生了。”四人落座，叶悒说道。
　　“叶小姐不必客气，”华思说，“可否冒昧的问一句，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我胃不大好。”叶悒回应了他的话。
　　“叶小姐平时还是应该多注意些。”华思说。
　　周璋说：“你们小姐来先生去的累不累？我每次跟老爹出去都受够了。”
　　“你跟伯父去应酬的时候，我可见过，可比华思这累多了。”裴乃彬笑说。
　　“我怎么没见过？他什么样？”华思捧哏。
　　裴乃彬故意学着周璋十分正式的语气说道：“王先生，真是久仰，我常听家父提起您。”神态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与周璋平常的痞子样一对比，华思哈哈大笑，连叶悒都忍不住掩嘴低笑。
　　“裴哥，没有这样取笑人的昂，我今天好歹是东家，给点面子。”周璋有些窘迫的样子倒像个少年。
　　裴乃彬笑了一下，半认真半揶揄的对叶悒说：“周璋今天本来想请你在外面吃的，说是西餐你上次吃过了没意思，地方都订好了，到了下午又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这开饭馆的还在外面吃没面子，还是要在这吃。他请这顿饭可是煞费苦心。”
　　“真是谢谢周先生了。”叶悒对周璋点头致谢。
　　“诶，别客气，叶小姐要是赏脸就叫我周璋吧，我也叫你叶悒，怎么样？”周璋说。
　　“当然。”叶悒说。
　　周璋举起高脚杯说：“敬叶悒。”
　　叶悒也端起了酒杯。
　　“叶小姐不能喝酒吧。”裴乃彬端着酒杯说。
　　周璋狠狠的拍了拍脑袋，“忘了！”他出去叫人把叶悒的葡萄酒换成了热牛奶，回来时对裴乃彬和华思说：“我发现就不该叫你俩来，你俩一在，我这绅士形象全没了。”
　　华思手掌向上指着裴乃彬对周璋笑说：“真正的绅士在这呢，你就别装了。”
　　叶悒在去《水风歌》的那场新闻发布会之前看过裴乃彬的资料，他毕业于英国杜伦大学，他念中学时全家迁居到英国，是英籍华人。华思所说“真正的绅士”正是由此而来。
　　“听说裴老师是杜伦大学毕业的？”叶悒不着痕迹的奉承。杜伦大学是英国仅存的三所学院制大学之一，另两所是牛津和剑桥，在英国的大学中排在前十名，应该说这所大学是可以让它的每个毕业生都为之骄傲。
　　裴乃彬对此的反应却很淡，他只是温和的笑答：“是的。”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裴乃彬这样的反应出乎叶悒的预料，一时倒没办法接下话去。周璋适时对叶悒说道：“叫什么裴老师啊，你给他面子就叫他裴哥，要不叫乃彬，裴乃彬都行。”
　　裴乃彬温和的笑，肯定了周璋的说法。
　　叶悒对裴乃彬笑道：“那我就僭越了，裴哥。”干他们这行的自来熟是基本素质，所以见了两次面就称兄道弟也没什么。
　　“妹妹客气了，”裴乃彬对众人笑道，“这叫我哥了，我是不是该给个见面礼啊？”
　　“是该给一个！”周璋跟裴乃彬毫不客气。
　　裴乃彬虽然一身西装革履，但身上除了钱包和手机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唯有上衣口袋上别了一支钢笔，他取下来递给叶悒，“这就算见面礼吧。”
　　叶悒是识货的，裴乃彬那支钢笔是万宝龙艺术赞助人888系列97彼得大帝，价格和她开的车差不多。虽说裴乃彬不在乎这点钱，但这支笔还具有收藏价值呢。叶悒也不认为会有人一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的，除了为了炫富和别有企图的人。而在叶悒看来裴乃彬两者都不是，这支笔推过来，或许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并不小气。
　　叶悒推还回去，“这我可不能收。”
　　裴乃彬像是有些为难。
　　叶悒笑道：“这见面礼就先欠着吧，好让我多个和裴哥见面的机会。”
　　裴乃彬把笔收了起来，笑道：“行啊，那就先欠着。”
　　“裴哥回头可得送份大礼，”周璋说，“连本带利都还上。”
　　“没问题。”裴乃彬痛快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