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下去》易小鸢

7、心结

　　我出院那天比别人出狱还兴奋，因为医院里面空气都是一股子潮湿的味道，死气沉沉的。到了晚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听见有人哭，幸亏我有多年看鬼片的经历提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记得有朋友跟我说，其实医院就是连接阴阳的通道，婴儿的出生，老人的死去。生命的起点和终点都是在这个地方。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通道费用确实太高，在这住一天比宾馆还贵。
　　我始终都没敢去看易飞，从医院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
　　我原本以为我回家，爸妈会高兴的手舞足蹈才对。结果很让我惊讶，我一推开门发现老两口在吵架，大概长这么大这是吵的最凶的一次。我不知道吵架内容是关于什么的，从现场分析来看，我妈的海豚音占有明显的优势。两个人看我回来了，不约而同的同时闭上了嘴巴。就好像是突然关掉了电视机一样。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冷。他们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心有灵犀的默契。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冷冰冰感觉。
　　我能猜到他们吵架是因为我，他们不说话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原因。爸爸坐在沙发上默默的抽烟，我妈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很冷。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街边乞讨的路人一样。我不知道说什么，突然觉得我好像是一个特别多余的人。我妈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刺的人心疼
　　我转身就走，把防盗门摔的嗡嗡直响
　　走在路上，那些路人的目光总让人不舒服，就好像那天围观的人们一样，有俩丫头在窃窃私语我还以为是在嘲笑我，差点上去跟人家干起来。她们俩甩着白眼骂了一句“有病啊你”，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剩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跟个傻瓜一样愣着。
　　回到我租的那个房子之后，发现整个房子。一层尘土。茶几上，电脑桌上，沙发上！找来一个小塑料盆和一块抹布，开始搞卫生。顺便把我的电脑打开听了一会儿轻音乐。心情才慢慢舒缓下来，胸口那种灼痛的感觉慢慢减退。我特喜欢古筝，扬琴之类的乐器。我觉得那样的旋律特别干净，可以冲刷人内心的尘垢。
　　都忙活完了，坐在我电脑桌前面写辞职报告。从买了我的电脑之后我几乎就写过字，已经习惯了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习惯了用word，猛地拿起钢笔来特别别扭。这钢笔还是我从我床底下翻腾出来的。累的我一头大汗，在我房间找一支笔甚至比找三百块钱还难。拿起笔手都发软，写出来的字怎么看怎么别扭。放眼望去看哪个都像是错别字。作为一个炎黄子孙，我居然认不清汉字，我向老祖宗忏悔~
　　写完之后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没吃午饭我居然也不感觉到饿。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翻看一下，冰箱跟钱包像是被贼洗过一样干净，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写辞职报告是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其实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每天见身边同样的人，每天都生活在一个一成不变的环境里面。时间久了，人都会慢慢感觉到厌倦，甚至感觉到麻木。日子像流水一样过，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总盼着出点啥新鲜有趣的事儿，上次俩顾客因为抢搞活动的带鱼差点打起来，高兴的我屁颠屁颠的。我想换一个新环境，从新认识一些新的朋友，给自己的生活输入一些新鲜的血液
　　下了决心之后我开始思考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我该去哪儿落实一下我的午饭
　　她们看到我回来都比较惊讶，叽叽喳喳的像是林子里的鸟儿，一大群漂亮女生凑在一起说笑，也算是一道特别风景线了。我突然有点不舍，身边这帮姐妹毕竟都在一个战壕里面摸爬滚打混了快一年了。
　　交了辞职报告，处长例行公事一样的挽留了几句，看我执意要走，也没再说什么。只好签了字，然后把辞职报告交给了店文员，然后把工装之类的都退了。工资也结算清了。没有任何瓜葛了。突然有一种已经赎身的感觉。农奴这次翻身把歌唱了，呵呵，感觉很奇妙。一点也没有之前那种压抑的情绪了，走的时候顺便在店里逛了一圈，看哪儿都觉得特顺眼。心情好的我都不觉得饿了。
　　往后的日子心情开始失落，沮丧。感觉像是坠落谷底。因为害怕做噩梦，所以每天都玩电脑玩到凌晨三点才睡觉，疯狂的玩网络游戏，昏天暗地。生物钟彻底紊乱，睡眠不足让我的眼睛看起来呆滞，无光。太阳穴发胀，眼睛发涩。一天天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睡着还是醒着。整天变得无所事事，好像对任何事都丧失了兴趣。也不太想和朋友交流，子晴来看我好几次，大包小包的好吃的每次把我的冰箱塞得满满的。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坐在我旁边，安静的看着我，陪着我。让我觉得心里特别踏实，有她在，我才睡过几个安稳觉。我开始讨厌咖啡，讨厌刀，讨厌鲜血，甚至是红色的液体我看着都不舒服。疯狂的想易飞，一想到他，心就被重重的内疚和自责填满，像是千钧重的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浑浑噩噩的看着生命从指尖流走，内心泛起一种罪恶感。在某一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乖乖，我居然一个月都没下过楼
　　想着在店里的那段时间，感觉离自己那么遥远，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完全跟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搭不上边，想起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拿起遥控换了另一个电视频道
　　我在网上疯狂的投递简历，结果有些令人沮丧。我坐在电脑桌前，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估计我现在的造型特别像是一只小狮子。门铃响了，我以为还是子晴，大声的嚷着“子晴啊，你不是有钥匙吗？”可是门外的人坚持的按着门铃，我只好迷迷糊糊的去开门，然后我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颜静，还有易飞
　　我像被雷劈了似的，站门口傻了。颜静跟到自己家似的一点都没客气就冲进客厅，易飞站在门外冲着我微笑。我感觉自己脸很烫，低着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甚至都想着自己偷偷去另一个城市，永远都不在见他
　　“不请我进去么，我手里拿了好多好吃的”
　　“啊，快进来，进来呀”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我心说我都已经一个多月没看见过太阳公公了。有那么苍白吗，看这架势，以后别信什么化妆品了，想美白了直接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闷俩月，李逵都能闷成奶油小生了。
　　“我...我没事，你呢，还痛么。你...已经都好了吗”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颜静坐在沙发上，眼神很复杂的看着我俩，嘴角挂着一种有点邪恶的微笑。
　　“亲爱的，你这小脸白的跟吸血鬼似的，还是在害怕吗”
　　“去，我胆子再小，也不可能都一个月了还在害怕呀”
　　“那你为什么成这样了，我好心疼呢。”
　　“我只是没睡好罢了”我不敢说是因为我总是做噩梦，我在梦里看多了易飞满脸是血的样子，猛地看见他脸这么干净，我都有点不习惯，真欠揍啊我
　　“傻丫头，让哥抱抱。不管怎样你没事，比什么都好”易飞轻轻的把我抱住，他跟女孩子一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特别好闻。我感觉特别踏实。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抱我，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我本来以为自己都忘了怎么哭了，我死死的抱着他。好像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我没事，可是我害的你受伤。都怨我，要是那天我不给你打电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觉得他的肩膀特别暖，特别踏实。我撑了那么久，累了。
　　“我又没怪你啊，呵呵。你啊，从小到大没少惹事，每一次不都是我替你扛了吗，只不过这次你惹的事比较大而已。”从始至终，他甚至都没问过我那些人是谁，他只是本能的保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只要我没事，天塌下来他都懒得去管
　　“可是...”
　　“没有可是，我根本就不怪你。”易飞的话，就好像打碎了我身上一条无形的锁链，无论我做错什么，他都从没有责备过我。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我需要的原来仅仅只是他的一句原谅。我就像小时候挨了妈妈打一样，哭的特别大声。好想把这么多天的委屈，自责，内疚，都哭出来。所有压在心里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哭到最后颜静受不了用手使劲捂着耳朵冲着我皱眉头。一脸的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然后我傻傻的看着颜静笑了
　　“又哭又笑的，没羞”颜静撇给我一个白眼，就去厨房准备做吃的了。
　　“呵呵，丫头，我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呢。说到底我还得谢你”易飞一句话让我有点纳闷，我害的他脑袋缝了八针，还被打成脑震荡住了那么久的医院，他不怪我就算了，居然还感谢我？该不会是把脑袋打坏了吧。当我准备劝他从新回医院检查一下的时候，我听见颜静愤怒的声音
　　“林薇薇，你多久没炒过菜了~”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些天光吃子晴给我买的那些速冻食品了。偶尔也吃泡面。
　　“从我住进来，我大概只炒过一次菜，而且。。。还炒糊了”我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颜静气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直跺脚。“死丫头，你嫁得出去才怪”颜静气的坐在沙发上直喘气。“我买了好多食材，本来想给你俩做一桌菜，让你俩补补身子，这可倒好，油盐酱醋什么都没有，煤气罐还是空的”
　　“额...我煮饺子用的电磁炉”
　　“我总不能白水煮鸡汤给你们喝吧。”颜静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要不我们出去吃吧。”易飞话一出，看见我俩眼冒的绿光估计就后悔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就是这样，逮住一顿是一顿。我迅速的穿戴整齐，睡眠不足的疲惫一扫而光，速度跟特种兵似的。然后站到门口傻傻的冲着他俩乐。颜静冲着易飞一脸无可奈何，“你呀，都把她宠坏了”
　　易飞的脸凑向我，我急忙后退，他把我逼到了墙角，双手扶住了墙壁，我的头被他的手臂卡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里，连扭头都扭不过来，只好硬着头皮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心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出来了，我都能想象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他脸凑过来，鼻尖都碰在了一起，他的眼睫毛真长呀，比我的还好看。我索性把眼睛闭上了，准备迎接幸福的那个瞬间。结果等了老半天什么都没等到，然后只听见他的一声坏笑
　　“傻妮儿，多久没洗脸了，都变小花猫了”
　　“。。。。。。讨厌”我站在原地，心扑通扑通的还在紧张。我以为他要吻我，结果他又欺负我，只是告诉我，说我没洗脸。没洗脸我乖乖的去洗，没必要凑的这么近吧，就算你近视，也不能这么高度数呀！
　　颜静和易飞一脸的坏笑，气的我咬牙切齿的。
　　我跟大小姐下绣楼似的，我也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其实一切也就只是心理作用，我不再去管那些陌生的路人如何，只是专心的享受那份来之不易的小幸福。左手牵着易飞，右手牵着颜静，我突然感觉我就像是牵着爸妈逛街的小女孩。
　　没想到易飞居然带我去那个咖啡厅周围闲逛，我开始变得急躁不安，手心都开始冒冷汗。易飞扭过头一脸镇定的看着我。颜静也开始不停的安慰我，告诉我周围很安全。可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我无法压制住内心莫名其妙的恐惧。当易飞提出准备先进去喝几杯咖啡的时候我终于忍耐到了极限，挣脱他俩扭头就想往回跑。我感觉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心脏一样，喘不过气。可是还没跑，手就被易飞死死的拉住，他的手力气好大，捏的我手腕好痛
　　“薇薇，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求你放开我，让我赶紧离开这里，离开。我害怕”我发现眼里都开始在眼眶打转了
　　“听我说，都过去了。你没事，我没事，颜静也没事。我不想你留下任何的阴影，任何的不愉快。就他妈的当作是一场噩梦，现在我和颜静都在，我们好好的，噩梦醒了。”
　　我懂，易飞是不想我再这样继续下去。该面对的始终都逃不掉。我就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一直哭。最悲哀的哭半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哭。觉得自己特别笨，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傻笑。易飞跟看见鬼一样看着我哭着哭着突然在傻笑，颜静哭笑不得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还以为我鬼上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