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尤微澜

50、50：人际交往的波诡云谲

　　次日上午，我才刚跟同事查房回来，就被杜教授叫去了会议室。
　　我没想到自己动刀的事情会闹到这么大，今天早上杜教授和孙医生是现从南部那边坐车回来的。
　　去的路上杜教授表情阴郁的问我昨天手术的细节，我都一一回答了他，末了杜教授叹了口气，对我说道：“直树，虽然你这次是鲁莽了点，但毕竟结果是好的，我跟院长都是站在你这边——但其他的董事，你一会儿记得‘好好应对’，明白吗？”
　　“是的，杜教授，”我郑重的点点头，表示理解，“您放心吧。”
　　杜教授笑了笑，抬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雕花木门。

　　人评会的气氛很严肃。
　　“这真是前所未闻啦，这个实习医生在没有告知主任医师的情况下就擅自开刀，真不知道他当时脑袋在想什么，是把伤患的性命当成儿戏了吗？！”
　　二外的郑主任一直在强调医院制度的必要性和我昨晚开刀的错误，明里暗里的亏着三外的懒散和胡闹，一副摆明了想藉机把三外整到死的态度。
　　郑主任也是康南医学系毕业的，据说跟杜教授、孙主任是同一届的，但成绩就不如这二位好，所以小人气量的他在成为二外主任后，就跟杜教授的一外、孙主任的三外分外不对盘，没事都得挑根刺，更何况这次我还主动贡献他一个大把柄。
　　杜教授皱着眉盯着郑主任，一字一顿，“昨晚南部地震，情况那么特殊，江直树虽然有他鲁莽的地方，但当时人手缺失的情况下，他这么做也不是完全错误。”
　　“就算是人手不足，”郑主任晃着手里的笔杆，瞥了我一眼，眼角挑起一抹明显的得意，“这样做起来还是很危险。我们的确听说江医师在校时学业出众，在马祖服替代役时表现的也相当优异——不过，”顿了顿，故意很慢很清楚的对着拧眉不语的院长说道：“当过兵的人工作起来这么胆大妄为、随心所欲，真的好吗？”
　　“院长，我……”
　　“江医师当过兵不代表他一定要在医院里也遵守军中制度，”杜教授脸色铁青的截过我的话，瞪着故意找茬的郑主任，“身为一个合格的医生，遵守医院的规章固然重要，能够审时度势冷静处事也是不可或缺的宝贵优点，我们这些执刀十几二十年的人不该忘记这一点！”
　　杜教授话音一落，坐在他对面的郑主任登时被堵的说不上话来，脸都绿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默了许久。
　　院长咳了咳，“江医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院长。”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还没缓过气来的杜教授，和他旁边始终沉默的孙主任，淡声应道：“我之所以当医生纯粹是为了拯救患者，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当时的判断是，与其联络其它医院请求微乎其微的支援，而让抢救伤患性命的黄金时间就此浪费掉，倒不如我自己来，我有十足的信心能把那位伤患从鬼门关‘完整的’拉回来，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我又看了表情古怪的孙主任一眼，“如果要追究任何责任或处分，请不要拐弯抹角指责我的主治医师，请直接对我说。”
　　“江直树，你——”郑主任扔掉了手里的钢笔，勃然大怒，“你该死的这是什么态度！”
　　“郑医师（郑春泽）——”
　　“请……请等一下——！”
　　突然冲进会议室的湘琴打断了杜教授和院长未竟的话，我家这彪悍的小女人门都不敲的冲进来，看都不看我的跑到院长跟前。
　　院长被她瞪得发噱，忍不住开口，“你是……”
　　“请你们不要一口认定菜鸟医生就什么都不会好吗，江医生他的才能跟自信是成正比的，他有他的能力跟担当，不然他也不会把手术做的那么成功！江医生的行为或许是违反了医院的规范，可是他那时候一心一意就只想救人，当医生不就应该要有这样的情操才对吗？”
　　“情操？！”郑主任冷笑，“光有情操就能救人吗？！”
　　“光有情操是不能救人！”
　　微哑的成熟女声从门外传进来，胖胖的护士长从容的走进来，一把把被问愣的湘琴薅到她身后护着，才朗声说道：“院长、各位主任，真的很抱歉，这位护士是昨天一起进行手术的助手之一啦，听到诸位在这里开关于江医师的‘人评会’，就忍不住跑过来了。
　　不过呢，在这里我也想跟各位说几句话。这个手术我也参与了，那在我过去参与的手术经验中，若不是知道江医师仍是实习医生的身份，我实在看不出这么好的手术是出自一位新手医生。病人的恢复状况也非常好，家属也都很感谢江医师。”
　　说完这“几句话”，护士长就强硬的拖着湘琴离开了。

　　我一回头，就看到杜教授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窃笑，分明是“你老婆果然厉害”的意思。
　　郑主任则根本是气疯了，跳起来全无形象的咆哮起来，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吭声的。
　　等他失态完毕，院长又慢悠悠的开了口，这次剑尖直指孙主任，“熙恒，你的看法呢？”
　　“这个……呃……”孙主任局促的看看我和杜教授，犹豫半天才说道：“江医师的行为是欠缺考虑，不过在集合了那么多恶劣的情况之下，那位伤患就算不治也不足为奇，但是他却得救了，所以我无法否定江医师所采取的行为的正确性。”
　　“你的意思是，这个责任有你来承担啰？”
　　郑主任直接把话砸过来，脸色不善。
　　“春泽，犯了错才要‘负责任’，”杜教授忽然笑出了声，姿态轻松的靠回椅背中，口气愉快的连讽带刺，“现在病人刀口恢复的很顺利，家属方面也是赞许有加，这种情况难道请你去‘负责’吗？”
　　我同情的望着僵立在那里气的快爆掉的郑主任，心底偷偷向杜教授“认输”。
　　真是头次见到嘴这么毒的人。

　　鸡飞狗跳的“人评会”最终以我和孙主任各写一份“悔过书”为结局圆满落幕。
　　走出会议室的瞬间，杜教授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揶揄的道：“直树，你那小妻子可不简单啊，在学校看她那个笨笨的样子，还真想不到她‘爆发’起来这么惊人。”
　　“呃……”杜教授，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奖湘琴吗？
　　“不过喔，你这次能‘顺利过关’还真是得好好感谢清水，”杜教授特意避开阴沉着脸从我们身边走过的郑主任，低声对我说道：“要不是她隐瞒了袁护士跟你的关系，郑春泽那家伙还真不知道又要折腾些什么花样出来。”
　　“是的，”微一颔首，我瞧着走廊彼端的玻璃墙笑道：“我明白。”

　　人际间的交往就是这么诡异。
　　郑主任的敌意，令我在踏入社会后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与人交往的重要性。
　　他今天的“失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群中总会形成三两成群、各自抱团的小部落。
　　这些“小部落”凝聚其内部成员的核心，要么是同一个目的要么是同一个对手，而维系他们关系平衡的则是利益或者成员之间的相似性。
　　在我和杜教授、院长、护士长、湘琴这群人来说，相同的是我们对待病人的态度和用心，在郑主任那边则不尽然。
　　所以在需要支持的时候，我得到了，而他完全没有。
　　我并不想说谁的坏话论谁的八卦，只是觉得有点疲累。
　　人际交往的这种复杂性，是学校中不曾遇到过的，难怪人们总会把校园称为“象牙塔”，因为那里实在是比社会要来的温和单纯太多了。
　　一个人要成长，就一定要学会与人交往，不论结果好坏，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总是一份历练与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