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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宗室风波暂平,京城表面重归一种紧绷的寂静。我借“伤病”之名,深居简出,实则通过白豫与陆文殊,更紧密地操控着各方势力的整合与清洗。我早已掌控实权,囚禁旧帝,平定内外威胁。此时举行登基大典,名正言顺,是权力交接的最终和必要仪式,况且已经有人急不可耐了不是吗……

      燕慕寒送来的北境伤药,我依旧每日服用,效果确实显著,咳疾渐缓,胸口的滞痛也一日轻过一日。那玉瓶每次递还给他时,指尖的短暂相触,似乎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隐秘仪式。

      他恪守着那夜之后的界限,不再深夜叩门,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总在我不经意抬眼时,捕捉到他迅速移开又难掩灼热的视线。像一头被暂时套上缰绳的狼,收敛爪牙,却从未熄灭眼底的野火。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腊月廿二,岁末年初,万象更迭之意。

      那日,天公作美,连日的风雪竟奇迹般歇止,苍穹碧洗,阳光洒在覆满白雪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目的金辉。百官依品阶肃立于巍峨的汉白玉广场之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钟磬之音庄重悠扬,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我身着玄黑为底、绣十二章纹、滚赤金边的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挡部分视线,却更显威仪莫测。一步步踏上那高耸的丹陛,脚步沉稳,身后是绵长厚重的礼乐和无数道或敬畏、或臣服、或暗藏复杂心思的目光。

      这条路,染满了血与恨,铺满了骨与谋,我终于走到了尽头。

      祭天,告祖,受玺,颁诏。

      当那方沉甸甸的传国玉玺落入掌心时,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我缓缓转身,面向下方黑压压跪伏的臣民,接受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云霄。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权力巅峰时刻,一阵冷风掠过,喉间那该死的痒意竟不合时宜地再次涌起。我强自压下,面色未改,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微微蜷缩,指甲掐入掌心,以痛楚对抗那欲喷薄而出的咳嗽。

      目光所及,唯有身侧稍后方,按刀侍立、全身戎装的燕慕寒。他并未像其他臣子那般深深叩首,而是微微垂首,目光却始终锐利地追随着我,如同最警惕的头狼守护着它的领主。在那山呼万岁声的掩盖下,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忧——他察觉到了我的不适。

      四目相对,仅一瞬。他眼中情绪翻涌,是焦虑,是心疼,更有一种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我带离此地的冲动,却又被他死死压抑,化为更深的守护姿态。

      我微微颔首,极轻地摇了一下头,示意他无妨。

      典礼终于完成所有繁琐流程。在文武百官“恭送陛下”的呼声中,我转身,步下丹陛,仪仗簇拥,返回那至高无上的金銮殿。

      每一步,都感觉那道担忧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直至步入殿内,隔绝了所有视线,我才允许自己泄出一丝极轻的咳声,很快淹没在空旷的大殿回音中。

      龙椅冰冷而坚硬。

      但这万里江山,终是握于掌中了。但……还不够,这条路还没有真正走完……

      姐姐,爹,娘……你们看到了吗?……

      次日午后,我正批阅着南海新呈上的密报,林恒悄声禀报,燕慕寒求见。

      “让他进来。”我未抬头,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轻响。

      他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清冽的寒气,步伐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凝。行礼后,他并未立即汇报军务,而是沉默地站了片刻。

      “有事?”我放下笔,抬眼看他。他眉头微锁,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

      “主公,”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北境军中……出了点状况。”

      “说。”

      “各部首领对于长期驻扎京城之外,已有微词。虽粮草由主公供给,并无短缺,但北境儿郎习惯纵马驰骋,不惯京城拘束。且……寒冬将至,部分将领思乡情切,军心略有浮动。”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眼神复杂,“几位资历最老的首领联合向末将施压,询问……归期。”

      我指尖轻叩桌面。这确实是个问题。十五万北境铁骑,是悬在所有敌人头顶的利剑,也是压在我掌控下的京城乃至整个大晟心脏上的巨石。用之可定乾坤,但若处置不当,反噬之力亦能毁天灭地。

      “你怎么回复的?”我问。

      “末将已尽力弹压,许以重利,言明主公大业未成,此时撤军,前功尽弃。”燕慕寒道,“但他们……他们提出一个条件。”

      “条件?”我挑眉,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那些北境部族首领,绝非只看重钱财的庸碌之辈。

      燕慕寒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猛地单膝跪地,抬头直视着我,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坦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要求……要求主公给予一个明确的、足以让北境各部安心的‘承诺’。”

      “他们希望……主公能允诺,大晟与北境缔结永世之好。而最牢固的盟约……”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愈发低沉,却字字清晰,“莫过于联姻。他们希望……主公能接纳末将,立为君后(注:此时代背景下,男性后妃并非绝无仅有,多有‘男妃’、‘君后’之称,但通常地位特殊且伴随权力博弈),如此,北境十五万铁骑,方能真正心安,成为主公最坚实的后盾,而非悬于京外的隐患。”

      他说完了,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联姻。果然如此。用一桩婚姻,绑定北境的绝对忠诚,这本就是一桩极其划算的政治买卖。而我叶青岘,早已习惯将一切,包括自身,置于天平之上衡量价值。

      只是,当提出这个条件的人,是燕慕寒时,心底那丝异样的波澜,却比想象中更为清晰。

      我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依旧跪着,仰头看我,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也有深藏的、怕被拒绝的惶恐。那双能撕裂敌人的手,此刻紧紧握拳,放在膝上,指节泛白。

      “燕慕寒,”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这是……在替你的部族向我施压?还是……在为你自己,求一个名分?”

      我的话像刀子,直刺核心。

      燕慕寒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闪过痛楚和急切:“不!主公,我绝非以此胁迫!部族首领确有此意,但我燕慕寒之心,天地可鉴!我……”他像是豁出去了,声音激动起来,“我愿将北境兵符、我性命、我一切皆献于主公!联姻之名,若主公不喜,我可只要一个侍卫之名,常伴左右!此举……此举只是为安部族之心,绝无逼迫主公之意!若主公有丝毫为难,末将立刻回去严词拒绝他们,即便兵变动乱,末将也一力承担,绝不令主公烦忧!”

      他语速极快,眼神急切而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与平日那副桀骜强势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俯视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与挣扎。他想要的,显然不止是一个政治盟约的名分。而他此刻的慌乱,恰恰暴露了他的真心。

      一种微妙的、掌控一切的快感,再次悄然升起。

      我伸出手,并未触碰他,只是虚悬在他头顶,如同施予莫大的恩赐。

      “兵符,你的命,你的一切,本就已是朕的。”我语气淡漠,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所有权,“至于联姻……”

      我故意停顿,看着他骤然屏住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我缓缓道,注意到他眼中瞬间爆发的璀璨亮光,却又话锋一转,“但,不是现在。更非以此种形式。”

      他的光芒黯淡了一瞬,急切道:“主公……”

      “闭嘴。”我打断他,声音微冷,“燕慕寒,记住你的身份。朕要的是北境绝对的臣服,而非一场等价交换的谈判。你的部族若真有忠心,就该无条件听从你的号令,而非反过来向你、向朕提条件。这次,我可以当作是他们愚昧无知的一次试探。”

      我收回手,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语气恢复平淡却不容置疑:“回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忠心,我看到了。但该如何做,还轮不到他们来教朕。安心驻扎,约束部下,日后自有他们的锦绣前程。若再有多言,或心生异动……”

      我抬眼,冷冷地扫过他:“你说现下京城里的十万禁军会听谁的?是听那金泽明的,还是听朕的?……回去告诉那些人,若再生异心,我不介意让北境,换一批更听话的首领。”

      燕慕寒身体一震,立刻低头:“是!末将明白!定将主公之意原话带到,严加约束部下,绝不敢再生事端!”

      他的声音里带着敬畏,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或许,比起一个基于条件的交易,他更害怕我彻底拒绝任何可能性。

      “下去吧。”我挥挥手,重新拿起笔。

      “是。”他起身,行礼,退后几步,却又停下,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再次取出那个白玉药瓶,轻轻放在靠近门边的茶几上,“主公……药。”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迅速转身离去。

      我看着那瓶在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的药瓶,良久,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联姻……君后……

      燕慕寒,你的野心,终究还是藏不住了吗?

      也好。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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