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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NPC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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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欧阳方毅。
他甚至没有完全抬起头,目光还落在眼前的习题册上,只是眉头微蹙,仿佛只是被噪音打扰后一句无心的抱怨。
然而,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按下了某个静音键。
以梁夏慕天为首的那几个起哄的人,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嘲弄的表情也收敛了些。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欧阳方毅。
在这个班里,欧阳方毅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不合群,性格闷得像块石头,没人见他跟谁真正玩到一起过。
但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他身上有种说不清的别惹我的气场,加上成绩确实是班里拔尖的,连老对他都多少有点不同。这种沉默的古怪,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
此刻他这句明显带着不悦的“有点吵”,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谁都听得出是针对梁夏慕天他们。一时间,没人再继续嘲讽胡孟阳了。
胡孟阳没想到解围来的如此突然,而且是来自这个一早上都没给他好脸色的冰山同桌!他瞬间把刚才的难堪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要扑到欧阳方毅桌子上,语气充满了夸张的感激。
“同桌!!”他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终于跟我说话了!还帮我!我好感动啊!你果然面冷心热!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欧阳方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超大音量搞得浑身不自在,眉头皱得更紧,刚想让他滚远点,却忽然捕捉到了刚才那些嘲讽话里的一个信息点。
他终于抬起眼,正式地看向眼前这个情绪起伏巨大、眼神湿漉漉像被抛弃过又捡回来的大狗一样的同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等等。”
“你……”欧阳方毅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真的是美国留学回来的?”
胡孟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对啊!如假包换!我在加州读了八年!”
欧阳方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要判断这话的真伪。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
“哦。”他语气平淡,“那讲两句英语听听。”
“……”胡孟阳懵了。
“……”周围还没散开的同学也懵了。
欧阳方毅好像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问题,见胡孟阳没反应,又基于自己最迫切的需求,补充了一个更具体、更实际的问题。
“难道,”他看着胡孟阳,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纯粹的冷漠,而是带上了一点……评估?“你口语不好?”
胡孟阳被欧阳方毅这个突如其来、且极其务实的要求给问蒙了。讲两句英语听听?这算什么要求?检验产品吗?
但他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瞬间,一个恶趣味的、在他所有英语储备里最经典、最刻板、甚至带点嘲讽意味的句子蹦了出来。他眼睛一弯,带着点狡黠和准备看好戏的神情,用极其标准、甚至刻意放缓的语速,字正腔圆地开口。
“How are you?”
这句话像一道条件反射的指令,瞬间激活了教室里至少一半人的大脑底层代码。几乎是同一时间,好几个声音,包括欧阳方毅那带着一丝不耐烦等待答案的清冷嗓音,都不假思索地、习惯性地接了下半句。
“I'm fine, thank. And you?”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角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欧阳方毅:“……”
刚才接话的同学:“……”
其他看热闹的同学:“……”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仿佛集体石化。
……我刚才说了什么?
……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下一秒,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噗”了一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巨大的爆笑声猛地从胡孟阳那里炸开!
“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哈!”胡孟阳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肩膀疯狂抖动,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捶着桌面,“Oh My God!哈哈哈哈!果然!果然是真的!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英语固定NPC对话吗?!触发关键词自动回复?!哈哈哈哈!太经典了!教科书级别的!”
他笑得喘不过气,还不忘抬起头,用那双笑出泪花的眼睛看向一脸铁青、仿佛想穿越回几秒前掐死自己的欧阳方毅,以及周围那些表情同样精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同学。
“Wow!Amazing!”胡孟阳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在夸赞这条件反射的流畅性,还是在嘲讽这刻板印象的深入人心。
欧阳方毅的脸彻底黑了。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居然……他居然下意识地接上了那种弱智对话!而且还是在这个脱线同桌面前!
他猛地闭上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剐了胡孟阳一眼,然后转过身,一把抓起桌上的英语练习册,几乎是把脸埋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后脑勺。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尴尬地咳嗽着、摸着鼻子、假装看风景地散开了,试图掩饰刚才那丢人的集体条件反射。
胡孟阳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擦着眼角的泪花,看着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恨不得隐身消失的同桌,觉得有趣极了。
这个冰山同桌,好像……也没那么无聊嘛!
至少,反应还挺可爱的。
他凑过去一点点,忍着笑意,用气声问:“喂,同桌,所以……我这英语水平,过关了吗?”
回答他的,是欧阳方毅练习册又翻过一页的哗啦声。
欧阳方毅的笔尖悬在英语完形填空的选项上,久久没有落下。
“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And you?”
那两句愚蠢的、几乎是刻进DNA里的对话,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尤其是他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回应,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刺耳。
为什么?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让他心里堵得慌。
这不是简单的丢人。如果只是丢人,他顶多恼火一下,然后强迫自己忘记。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别扭。
就好像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某种界限,某种将他与这个吵闹、无序、被默认“废了”的班级隔开的屏障,被那句不经大脑的、条件反射的“I'm fine”给轻易打破了。
他下意识地接上了那句话,和班里其他那些哄笑的、起哄的、同样不假思索接话的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被归为了同一类——那种会被这种低级玩笑触发、脑子里装着同样固化程序的人。
可他明明不是。他一直在努力地、沉默地证明自己不是。
他想考上高中,就是想彻底斩断这种关联,离开这个一旦被打上烙印就很难撕掉的环境。他努力学习,也是为了在心里筑起一道高墙,告诉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
但刚才那个瞬间,那道墙好像塌了一小块。
更让他心烦的是,这种“一样”的感觉,竟然……没那么令人排斥?甚至在那瞬间的尴尬之后,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共鸣?或者说是某种集体性的、荒谬的默契?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更加困惑和恼怒。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这种被拉入某种他不愿意承认的“我们”之中的感觉。
他用力攥紧了笔,指甲几乎掐进塑料笔杆里。
都是那个胡孟阳害的。自从他来了,一切都在失控。吵得要死,烦人,而且……而且总能莫名其妙地戳中一些奇怪的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全部注意力强行拉回到眼前的英语题上。
选项A: ...phenomenon...
选项B: ...standard...
选项C: ...response...
选项D: ...reflection...
response…
那个单词像根针一样刺了他一下。
该死的条件反射!
“同桌,这里九年级是不是要学化学啊?你见过那个化学老师吗?你觉得会不会很有趣?”
化学?他现在只想给这家伙嘴里灌点硫酸看能不能让他安静点。
他没抬头,也没吭声,只是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度,明确传达着拒绝交流的信号。
但胡孟阳显然不具备接收这种信号的天线。他见欧阳方毅没反应,反而把椅子又挪近了一点,自顾自地继续他的幻想:“化学课哎!会不会有很多有趣的实验?就是那种会冒烟、会变色、甚至会Boom!一下的那种!”他眼睛发亮,语气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在手机上看过好多!超级酷!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