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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契约 ...

  •   温凡站在酒店顶层套房的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昂贵的布料,那点细微的褶皱几乎要被他抚平了。空气里弥漫着地毯消毒水和某种高级香薰混合的味道,甜腻又疏离,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一种悬浮在半空,找不到着力点的虚浮感。

      他其实有点紧张,这点他得承认。尽管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如何恰到好处地微笑,如何模仿照片里那个人的仪态,但真到了这一刻,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擂着鼓。这扇厚重的、雕着暗纹的木门背后,是他人生轨迹一个急转弯的起点,通往一个他完全未知的领域。

      三天前,经纪人陈姐把他叫到办公室,甩给他一份装订精美的合约,语气神秘得像在交接什么见不得光的跨国间谍任务:“喏,天上掉馅饼了,就看你能不能接住。年薪七位数,税后。工作内容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演个替身,三年期限。”

      温凡当时正咬着奶茶吸管,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里寥寥无几的剧组招聘信息,闻言差点呛到,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瞪大眼睛:“替身?武替还是文替?不对,这价码……演谁?靳沉他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豪门恩怨狗血剧的桥段。

      陈姐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不轻:“想什么呢!演他白月光!”

      温凡:“……”

      他愣了两秒,低头快速翻看手里的合约,甲方那里赫然印着“靳沉”两个字,烫金字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又抬头看了看陈姐,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姐,你确定靳沉需要花钱雇人演替身?以他的条件、身价,勾勾手指头,想模仿谁、想成为谁的人不都得从城东排到城西?还用得着签合同?”

      陈姐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是选秀呢?人家要的是‘像’,精确到骨子里的‘像’,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有点相似就行的。这可是照着模板找的,差之毫厘都不行。”

      温凡挑眉,来了点兴趣:“那我像?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失散多年的、能被靳沉当成白月光的亲兄弟?”

      陈姐没说话,只是默默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温凡盯着屏幕看了三秒,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了。照片里的男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穿着浅色的毛衣,眉眼温润,唇角含着一抹浅淡而恰到好处的笑意,连侧脸的弧度,都和他自己有七分相似。如果硬要说区别,大概是气质——对方像一株被精心养护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花,优雅从容,不染尘埃;而温凡自己,则更像路边的野草,风一吹就能没心没肺地晃悠,带着点顽强的生命力和掩饰不住的市井气。

      “哇哦,”温凡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点自嘲,“这位白月光先生……跟我长得真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就是我这兄弟看起来比我贵多了。”

      “所以,接不接?”陈姐收回手机,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机会就这一次,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够不着。三年,足够你攒下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当然,规矩也多,你自己看合同细则。”

      温凡合上那份沉甸甸的合约,指尖在光洁的封面上敲了敲。七位数,三年。这笔钱可以还清家里所有的债务,可以让父母过上舒心的日子,可以让他再也不用为了一个小龙套角色对选角导演点头哈腰。至于演替身,演戏嘛,本来就是他的专业,只不过这次演的,是一个固定的、长期的角色罢了。

      他重新扬起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要驱散心头那点微妙的不适感:“接啊,有钱不赚王八蛋。不就是演个高仿嘛,保证以假乱真。”

      ——

      而现在,他站在这扇门前,之前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头,在绝对的寂静和奢华的压迫感下,稍微泄了点气。深吸一口气,他抬手,用指关节轻轻叩响了门扉,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单薄。

      三声过后,门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透过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进来。”

      温凡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拉拢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缝隙,透进窗外都市傍晚的流光溢彩。一个男人就坐在阴影处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像蛰伏野兽的眼。

      温凡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但那股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让他喉咙不自觉地发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靳先生?”他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刻意调整过的温顺。

      男人没有立刻应声,只是抬了抬手,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挥了挥,示意他走近。那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支配感。

      温凡依言向前走了几步,从门口的光亮处步入更深的阴影里,终于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极英俊也极冷硬的面容,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刻般凌厉。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冷得吓人,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地打量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送达的、需要验收的商品。

      “转过去。”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温凡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依言缓缓转身,背对着靳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从头到脚,一寸寸地逡巡,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视线有了实质的重量,压得他脊背微微发僵。他努力维持着放松的姿态,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到底是在看什么?难道那位白月光后脑勺也长得跟我一样?

      半晌,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嗯”,语气辨不出丝毫情绪:“确实像。”

      温凡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怎么笑才能最像照片里的那个人,怎么走路才能显得温柔又矜贵,甚至连低头时脖颈的角度都反复揣摩过。演戏嘛,他相信自己还是有点天赋的。

      “转回来。”靳沉命令道。

      温凡转身,脸上已经挂上了精心练习过的、温顺而含蓄的笑容,眉眼微微弯起,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经过精确调整,力求复刻照片里那个瞬间。

      “靳先生还满意吗?”他轻声问,声音也放得柔和。

      靳沉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靠近时带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冷冽的雪松香水气息,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温凡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他硬生生忍住了,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任由对方打量。

      靳沉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逡巡,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像是在核对最后一道工序。

      “知道你的工作内容吗?”男人问,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脸颊。

      温凡克制住想要偏头的冲动,维持着仰视的姿态,乖巧点头:“知道。扮演您想要的那个人,在您需要的时候。”

      “聪明。”靳沉松开手,语气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那个略带侵略性的动作只是例行公事,“记住,你只是替身,拿钱办事,别做多余的事,别存不该有的心思。”

      温凡笑容不变,甚至更甜了几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谄媚和自知之明:“当然,靳先生花钱买的是我的演技,不是我的心。我很有职业操守的。”

      靳沉似乎被他这句过于直白的话逗笑了,极浅极淡地勾了下唇角,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很好。”

      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办公桌,抽出一份比陈姐给的更详细的文件丢给温凡:“签字。”

      温凡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条款密密麻麻,细致到包括了他的着装风格、饮食偏好、甚至日常言行举止的规范。当他看到“禁止未经允许主动与靳沉有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肢体接触”这一条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位靳总,防范意识还挺强,挺守男德。

      他没再多看,利落地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流畅。抬头时,发现靳沉正看着他,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明天下午三点,会有人去你现在的住处接你去城西的别墅。”男人淡淡道,走回窗前,重新点了一支烟,“你的活动范围有限制,三楼是我的私人区域,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出门需要提前向管家报备理由和行程。”

      温凡乖巧点头,语气轻松:“明白,金丝雀要有金丝雀的自觉。靳先生放心,我听话得很。”

      靳沉夹着烟的手顿了顿,眯起眼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调侃:“你倒是适应得快。”

      温凡笑得更甜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这让他看起来比刚才刻意模仿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专业素质,靳先生。拿钱办事,绝不让你多操心。”

      ——

      走出酒店时,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迎面扑来,温凡才感觉胸口那股莫名的滞涩感舒缓了一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刚才在房间里吸入的那些压抑的空气全都置换掉。

      他摸出手机,给陈姐发了条消息:

      【签了。钱什么时候到账?】

      对方秒回:【这么快?靳沉难搞吗?】

      温凡回想起那个男人冰冷的目光、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以及那种仿佛能穿透皮囊审视灵魂的打量,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还行,就是有点费演技。感觉像在跟一台人形空调对戏。】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了看城市上空稀疏的星空,又回头望了眼那家奢华酒店顶层依然亮着的窗户,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豁达。

      替身?

      呵,这戏,他接定了。不就是三年嘛,演完拿钱走人,各取所需,谁还跟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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