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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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在铁轨上疾驰，兰熙童点开学生们发在她微信聊天框里的田野笔记，顺便打开手头的笔记本，以便随时记录下她的点评好反馈给学生。
[今天上午，我们小组一起学习了格尔茨的两篇经典文章《深描》和《深层的游戏》，去看格尔茨如何描写巴厘岛人的斗鸡游戏。在巴厘岛，斗鸡是非法的，我就联想到这几天了解到的关于勔腊村斗鸡的事情，我们“抓”到的人都是男性，所以很好奇女性对他们的看法，以及政府对待他们的态度。
将第二篇文章与前几天了解到的事实进行比较，我们发现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进一步挖掘，比如勔腊村寨子的斗鸡组织者是谁，鸡裁判如何确定等；斗鸡的象征是什么，也是像巴厘男人对他们的雄鸡有深刻的心理认同那样吗？勔腊村的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关于斗鸡的比喻等。
在“搏斗”这一节的开头，讲到巴厘斗鸡的场地长什么样，虽然我们也见识到了勔法村的斗鸡场，但是我们并没有去追究，勔腊村的斗鸡场有多大的范围；而且，在勔腊村这边，我们了解到他们斗鸡通常不会把一方的鸡王权斗输，而是输的一方会伺机投降，而且围观的观众也不是以近乎沉默地注视着事件的发展的。
在读书的过程中，我愈发意识到自己了解的还不够深入，比如组织斗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如何入组，为什么在这个地点组织，斗鸡是在不同的寨子之间轮流举行，还是可以一直在同意给寨子里等等一类的问题。
然而，这篇文章我们并没有看完，吃过中午饭，我们先去火哥家问问他去不去尨海县看斗鸡大赛，结果他不去，要去上班，没办法，我们只好回来，休息了半个小时，决定针对我们上午以及昨天讨论后发现的很多未解决的问题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兰熙童：√ 《深描》《深层游戏》与自己的田野经验并置；从文本到田野；注意区分“印象式联想”和“分析性比较”，观察起点 vs. 民族志写作深描。问题很好，建议对问题进行分类，期待下一篇笔记中看到这一点，不用很工整，可以是粗浅的想法。建议增加更细微的观察：观众如何交流？他们的身体语言、声音、表情如何？为什么“了解不够”？
[因为这几天，我们的调查都是围绕着依糯转的（后面几天的拍摄计划也将是围绕着他们转），所以我们最先来到依糯他嫂子的制衣铺子，想问一下他的家人对他玩斗鸡的看法，想了解寨子里的斗鸡史。虽然我们在制衣铺子里见到了依糯的母亲，但是她不是很会说汉话。所以我们只好访谈他嫂子，他嫂子边做衣服边回答我们……]
-兰熙童：细节，非语言上的观察，直接语言 vs 推测？“她不是很清楚”是否可以变为“她表现出犹豫或停顿”，体会二者区别。
[后来，我说，我们昨晚不是“害”依糯赔了一只小斗鸡给我们换母斗鸡吃吗，我们不然先去他们家吧，在他们家，问到了他们家的小男孩，聊天中才发现，他家就是依糯嫂子说的31号，真是无巧不成书。那个小男孩名叫依温（wong）丙，今年11岁，该读5年级了，他爸爸叫依光坎，我们去他们家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我们只好抓着依温丙问一些问题。
一开始，我们进去问他：可不可以去看看你们家的斗鸡？他说，这些斗鸡都是他爸和他一起养的，我们问他：你也玩斗鸡？他说，玩啊。我们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玩的，他说他三年级就开始玩斗鸡了，但是他从来不参与赌注，但是他会跟着自己的爸爸去斗鸡场参加斗鸡，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面，抱着鸡一起去斗鸡场。温丙说，有时候，他看到哪只鸡快赢了，他就让自己的爸爸去加注，他还跟我们埋怨道：结果他都不分我钱，我跟他要，才给我在微信上发30块钱红包。
据这个小朋友介绍说，他爸开的这个斗鸡场是从别人家接手的，占用的这块地是他一个亲戚家的，所以不用给钱。他说，斗鸡的人随便来，不限定于是本寨子的人，都是通过微信、电话召唤的，想斗的人会先问他爸，然后他爸问本寨子或其他人想不想玩，如果有差不多的鸡，就会组一次（根据下午我们和依糯的聊天内容，哪个寨子开盘口都是需要县城的会长同意的，所以也许他说的这个组织方式是很小规模、很私人性的）。
我们问他有没有女性斗鸡，他说有一个茶厂的男的，竟然带着自己的老婆来看斗鸡。我们问道他妈妈对他们斗鸡的看法，他说，他妈不喜欢他爸斗鸡，成天只知道玩，不会赚钱。平日里没有活计，他就在家里玩手机、看电视、睡觉。他爸的生计方式，温丙说是他爸会上山弄个山洞烧炭卖，用山上自己家的木头。对于烧炭的事情，他说现在警察管的也挺严的，但是如果看不见他就不管，由此我们就问到他，警察管不管他们斗鸡，会不会有人告他们？他说：“不敢去，全村人都玩着呢！”。
斗鸡场那里停着的大车也是他们家的，平日里用来拉甘蔗、土啊、矿啊的。我问他，斗鸡的时候会不会有像汉人那样的“加油”之类的话啊，他说“如果斗鸡厉害，踢了对方的鸡一脚，就会呜~~”。之后，我们离开斗鸡场，请小朋友带我们去村子里其他玩斗鸡的人家里，结果我们在那家人门口遇到了另一个小朋友，叫依坎旺。]
-兰熙童：很好，很细致，从一个11岁小孩的视角获得了家庭经济、社交网络、性别观念等多层信息。但需要考虑孩子叙述的“可信度”，期待后面的访谈与这里的内容呼应起来，建议追访这家人，观察父子关系与斗鸡社会化的过程
[我们并没有从他身上获得很多信息，他也有自己养的斗鸡，虽然并不参与赌注，而且他的鸡还在换毛，不能战斗，所以也没有参加过实际的斗鸡。这个小孩才13岁，开学上6年级了。他家里有四只斗鸡，是他和他爸一起养的，他说在勔法村天天有人斗鸡（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他说大人有时间、有合适的鸡就会去斗。我
们并没有从他嘴里说了很多，他总是乱走，我无意中问到他没有妈妈，感觉非常抱歉，也就没有厚着脸皮问下去，因为我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是一种什么感觉。后来，我们在和依温丙聊天时，才知道，他妈是答罗的，很久以前就离婚了，(温丙用自己的时间衡量说)他爸妈“在我三岁半，他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他爸经常出去，一次也没来过寨子里的斗鸡。]
-兰熙童：伦理尺度；“情绪笔记”：当下的感受——如何处理这种尴尬时刻？
[下午5点10分，我们决定去依糯家蹲点，等待他回家，结果我们就在制衣铺子门口见到了等着去排练自己的斗鸡的依叫洛。他今年22岁，手里的斗鸡是他花了1200元钱从别人那里买的缅甸鸡，至今已经六战全胜。他说，别人想花2800元买走，他都不卖。言行中，他提及了斗鸡会长、斗鸡的巡回制、大赛等关键词，但是因为他在忙着试鸡，所以也就没有跟我们多说废话。
当他们试鸡——也就是排练一下，看这只鸡恢复的怎么样，可不可以参加下一场斗鸡，如果可以，下次的斗鸡说不定就回去参加——的时候，我注意到如果这两只斗鸡僵持稍微久一点，鸡主人会稍微戳一戳、拨一下鸡尾巴，加速它的进攻。他的对手是依燕的斗鸡，是他拿来留种的。看到鸡打架，我想起依糯无意中提起的不同品种的鸡，战斗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就趁着他们斗鸡追问了一些斗鸡常识。
缅甸鸡：“huo（音同“火”）dang（音同“当”）”，专门打头的鸡；
越南鸡比较耐打，有五公斤重，它的打法方式以转（消耗体力）、打后脑勺为主。
——如果将两种鸡比较，缅甸鸡一般只有3公斤重，可以说一种是坦克、重型武器，一种是轻型战斗机。
泰国鸡与缅甸差不多。还有一种招式（不是专属于或主要属于某种鸡）叫“li离”，是会拿爪子来斗的鸡。]
-兰熙童：信息量足够大，作业：从这一段文字可以想到什么理论或者意义层面的东西？
[后来火哥也来了，我们就问他，寨子什么时候有的斗鸡，他说小时候就有了，“我把都在斗，但不赌钱”。后来我们看时间差不多了，而火哥也不太想和我们说太多，我们还是决定回到依糯家蹲点，晚上还是揪着他做访谈。]
-兰熙童：细节；为什么不太想说太多，或可深挖追问周边人，增强了解后再去靠近，如果觉得这个人值得深入了解。
-点评：是一份很优秀的田野日记初稿，细节生动，有情景描写，体现出问题意识，同时兼具自我反思，能够意识到理解的局限。之后的日记建议在结尾写一个小总结或问题清单，注意区分叙述和分析的内容。目前只注意到视觉上的现象，忽略了声音、动作和空间布局。
点开第二份田野笔记，来自邓楠同学，关注到了村庄里的外来务工人员，“有意思，”兰熙童默默点评了一句，端起茶杯喝了口不那么热的茶水后，继续向下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笔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