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里做病理分析》眠诺

8、绝望回廊

　　秘密通道内阴冷潮湿，空气凝滞，只有六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石壁粗糙，渗着水珠，隔绝了外面镜廊那令人疯狂的光影变幻，暂时提供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程墨龇牙咧嘴地处理着脖子上的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妈的，差点就交代了……谢了，林女侠！”他心有余悸地对林嘉遥道谢。

　　林嘉遥只是微微摇头，沉默地擦拭着那枚小巧的飞镖，然后将其收回隐蔽的鞘中，动作一丝不苟。

　　苏晓悦抱着膝盖，还在微微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石峰警惕地注意着通道两端，虽然这里没有镜子，但谁也不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

　　陈栖云已经彻底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甚至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金丝眼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庆幸与后怕：“真是千钧一发。许医生的判断精准得令人惊叹，若非您及时找到这处生路，后果不堪设想。”他重新戴上眼镜，笑容和煦地看向许执，仿佛真心实意地赞叹。

　　许执没有回应他的恭维，目光落在陈栖云始终紧握的那本皮革古书上。“陈先生，你的书似乎对这里的异常有所反应？”

　　陈栖云低头看了看《尘封轶闻》，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微笑道：“是啊，这本祖传的旧物偶尔能捕捉到一些……历史的涟漪。方才情急之下，似乎显现了一些断续的词句，可惜杂乱无章。”他翻开书页，展示给许执看。

　　上面的确浮现出一些模糊的、闪烁不定的词句，像是被干扰的信号：
　　【……囚笼……反光……】
　　【……窃窃私语……非人之语……】
　　【……她的眼睛……在他手中……】
　　【……沃斯通克拉夫特……亵渎……】

　　词句断断续续，透着一股不祥。

　　“她的眼睛……在他手中？”苏晓悦声音发颤，“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亵渎？”程墨皱眉，“这跟那位女权先驱有什么关系？”

　　陈栖云合上书，叹了口气，表情恰到好处地带着困惑与凝重：“线索支离破碎，难以拼凑。或许需要我们找到更多关键物品，或者触发更深层的‘回响’，这本书才能给出更清晰的指引。”他将责任轻巧地推给了环境和后续探索。

　　许执沉默地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词句，将其记下。他并不完全相信陈栖云的话，这本书显然比陈栖云表现出来的更有用，也可能更危险。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石峰沉声道，“任务时间在流逝。需要决定往哪边走。”通道两端都延伸入黑暗中，不知通向何方。

　　林嘉遥忽然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潮湿的苔藓，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仔细观察着石壁上的痕迹。“这边，”她指向左侧通道，声音依旧冷静，“有极淡的血腥味，和非常轻微的……拖拽痕迹。很新。”

　　她的观察力极其敏锐。

　　“血腥味？”陈栖云微微蹙眉，语气担忧，“看来前路未必平坦。但或许也正是线索所在。许医生，你觉得呢？”

　　许执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左侧通道口，仔细观察了片刻，甚至戴上手套，轻轻触碰了一下石壁。“痕迹确实存在。林小姐的判断可信。优先探索左侧。保持警惕，尤其是对可能出现的镜面或其他反光表面。”

　　众人没有异议。石峰打头，林嘉遥断后，队伍再次小心翼翼地向左侧通道深处进发。

　　通道蜿蜒向下，越来越潮湿阴冷，空气的血腥味也似乎浓郁了一丝。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绝望的抓挠，又像是某种无法辨认的符号。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石峰抬手示意停下，屏息倾听。啜泣声似乎是从拐角后传来，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程墨压低声音：“有人？其他玩家？”

　　陈栖云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在这种地方……未必是‘人’。”

　　石峰深吸一口气，猛地探出头快速查看，然后迅速缩回，脸色凝重。“是个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穿着破旧的白色裙子，蹲在墙角哭……她旁边……”他顿了顿，“有一面很小的、破碎的梳妆镜。”

　　镜厅里出现的小女孩和镜子？这组合听起来就极度危险。

　　“任务提示不能直视玛丽的眼睛，没提小女孩。”程墨小声道，“要不要……问问？”

　　“风险太大。”林嘉遥直接否决。

　　许执却若有所思：“小女孩……哭泣……镜子。陈先生，你的书有没有关于镜厅主人子嗣或者年轻仆役的记载？”

　　陈栖云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许医生思维真是敏捷。让我看看……”他再次翻开《尘封轶闻》，书页上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几下，浮现出新的字句：【……早夭的幼女……唯一的慰藉……镜中的玩伴……谎言……】

　　“早夭的幼女？镜中的玩伴？”苏晓悦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那小女孩的啜泣声停止了。一个细声细气、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拐角后传来：

　　“你们……是谁？是来陪艾丽莎玩的吗？”

　　声音听起来天真无助，但在这种环境下，只让人毛骨悚然。

　　“艾丽莎……是那个早夭女儿的名字？”程墨用气声问。

　　陈栖云合上书，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悯：“看来是的。一个被困在此地的可怜灵魂。”

　　许执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了过去：“艾丽莎，你为什么哭？”

　　拐角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委屈和恐惧：“镜子……镜子里的朋友不见了……他们变得好可怕……还要抓艾丽莎……父亲大人也不见了……呜呜呜……”她又哭了起来。

　　“镜子里的朋友？”许执追问，“他们原来是什么样的？”

　　“原来……原来他们会陪艾丽莎玩，给艾丽莎讲外面好玩的故事……可是后来……后来父亲大人很生气……他把妈妈关起来以后……镜子里的朋友就变了……变得和父亲大人一样凶……”艾丽莎断断续续地哭着说。

　　信息量巨大！

　　母亲被关！父亲暴怒！镜中玩伴变质！

　　这几乎印证了陈栖云书中关于囚禁和疯狂的暗示。

　　陈栖云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他轻轻摩挲着书皮，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吗？”许执继续问，语气依旧平静。

　　“妈妈……妈妈在最大的镜子里……但是艾丽莎找不到进去的路……镜子都不听话了……”艾丽莎哭泣着，“你们能帮艾丽莎找到妈妈吗？艾丽莎好想妈妈……”

　　最大的镜子？进去的路？

　　【任务目标：找出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死亡的真相。】

　　这个“玛丽”，是否既指历史上的先驱，也指这位被囚禁发疯的“母亲”？

　　“我们或许需要她的帮助。”许执低声道，“但必须极度小心。”

　　他示意其他人做好准备，然后缓缓从拐角走了出去。

　　其他人紧张地跟上。

　　拐角后是一个不大的石室，中间果然蹲着一个穿着脏兮兮白色蕾丝裙的小女孩，背对着他们，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她身边的地上，放着一面边缘镶嵌着廉价珍珠、但镜面已经破裂的梳妆镜。

　　听到脚步声，小女孩——艾丽莎缓缓转过头。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扭曲的镜面反光。

　　“你们……”艾丽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目光尤其在许执和陈栖云身上停留了一下，“你们能帮艾丽莎吗？”

　　“我们可以尝试帮你。”许执保持距离，声音平稳，“但你需要告诉我们，怎么去‘最大的镜子’那里。”

　　艾丽莎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眼神有些空洞：“最大的镜子……在爸爸的书房后面……但是路被很多很多生气的镜子挡住了……”她突然伸出苍白的小手指向通道另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条只有艾丽莎知道的小路……但是……但是那里有一个很凶很凶的仆人叔叔守着……艾丽莎不敢过去……”

　　凶恶的仆人？新的威胁？

　　“仆人叔叔为什么守着那里？”陈栖云温和地开口问道，笑容极具亲和力。

　　艾丽莎似乎被他的笑容安抚了，小声道：“仆人叔叔……他偷了妈妈的东西……一本漂亮的红皮书……爸爸很生气，把他关在那里，让他永远守着那本书……但是艾丽莎看到，是爸爸自己把书给仆人叔叔，让他藏起来的……”

　　红皮书？偷窃？栽赃？

　　线索越发扑朔迷离。

　　“那本红皮书，是什么样子的？”许执问。

　　“很漂亮……红色的皮，上面有金色的花纹……妈妈以前经常抱着它看……有时候还会哭……”艾丽莎回忆着。

　　陈栖云摩挲着《尘封轶闻》封皮的手指微微一顿。

　　许执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你能带我们去那条小路吗？”许执问艾丽莎。

　　艾丽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可是仆人叔叔好凶……”

　　“我们会保护你。”陈栖云微笑着接话，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相信我们，好吗？我们帮你找到妈妈。”

　　艾丽莎看着陈栖云温和的笑容，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那……那好吧……你们跟我来……”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那面破梳妆镜，怯生生地走向通道另一个方向。

　　队伍跟着这个诡异的女孩再次移动。

　　程墨凑近许执，极低声道：“老许，靠谱吗？我总觉得这小姑娘瘆得慌……”

　　许执目光紧跟着艾丽莎的背影，低声道：“她在利用我们对付那个仆人，我们也在利用她寻找路径和线索。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保持警惕，尤其是……注意她手里的镜子。”

　　走了没多久，艾丽莎在一个看似毫无异常的石壁前停下。她伸出小手在几块不起眼的石头上按特定顺序按压了几下。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石壁竟然缓缓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仅供一人通过的密道！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就……就是这里……”艾丽莎害怕地指着密道里面，“仆人叔叔就在最里面……那本书也在……”

　　密道深处漆黑一片，死寂无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林嘉遥眉头紧锁，低声道：“里面的气息……很危险。”

　　石峰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陈栖云看着漆黑的密道，又看了看身边怯生生的艾丽莎，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难测。

　　许执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把残缺的“失忆解剖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冷静。

　　“准备进去。”他说道，“答案，可能就在里面。”

　　而那本被藏起来的、让母亲哭泣的“红皮书”，或许就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