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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镜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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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的眩晕感退去,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四人。
他们站在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入口处。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一座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高耸的穹顶消失在昏暗的阴影中,四周、头顶、甚至脚下光滑如镜的地板,都清晰地倒映出他们惊疑不定的身影,层层叠叠,延伸至视线无法穷尽的深处,带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迷失感。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灰尘、昂贵木料腐朽和某种淡淡……铁锈般的甜腥气味。远处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古典乐声飘荡,但细听之下又像是女人的哭泣和低笑。
“血腥玛丽的镜厅……”苏晓悦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石峰的胳膊。无数个她的镜像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程墨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这装修风格……挺费镜子的哈?业主肯定是个自恋狂。”
许执迅速扫视环境,目光锐利如鹰隼。“镜面反射造成极强的视觉干扰,极易迷失方向。注意脚下和头顶,陷阱可能来自任何方向。”他提醒道,同时注意到大厅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烛光摇曳。
石峰将苏晓悦护在身后,沉声道:“任务时间是到午夜钟声。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安全区域,或者调查线索。”他尝试辨认了一下方向,但无数镜像让他很快放弃了。
【警告:你们已进入血腥玛丽的领域。】
【切记:切勿在任何镜面中直视她的眼睛超过三秒。】
【她正在注视你们……】
系统的冰冷提示音再次响起,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恶意。
就在这时,旁边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突然泛起涟漪,两道身影有些狼狈地从里面跌了出来,重重摔在光滑的地板上。
是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贵族风,却沾染了不少灰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在最初的惊惶后迅速沉淀,转而浮起一种温和甚至略带歉意的笑意。他优雅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动作从容不迫。他手里轻轻握着一本厚厚的、似乎是用某种皮革包裹的古老书籍。
“不好意思,真是失礼了,让各位见到如此不雅的一幕。”他开口,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令人舒适的磁性,“看来我们打扰到诸位了。我是陈栖云,一位对历史略有涉猎的研究者。”他微微颔首,笑容无懈可击,但镜片后的目光却极快地扫过许执四人,像是在评估什么。
女的年纪更小一些,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装,身材高挑匀称,马尾辫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高度戒备的冷静。她落地瞬间就已悄无声息地站稳,如同蓄势待发的母豹,沉默地站在陈栖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环境尤其是周围的镜子,对许执等人只是短暂一瞥,微微点头示意“林嘉遥,保镖。”她的存在感很强,却异常安静。
“又来了两个倒霉蛋?”程墨挑眉,对陈栖云过于完美的礼仪有点不适应。
“许执,法医。”
“程墨,闲人。”
“石峰,安保。”
“苏晓悦,美妆博主。”
许执团队简单介绍了自己。石峰和林嘉遥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但林嘉遥的眼神更冷,更缺乏情绪波动。
“历史研究者?还带保镖?哥们你这排场可以啊。”程墨打量着新来的两人。
陈栖云温和一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栖云体弱,家中长辈不放心,故而请了林小姐随行保护。嘉遥她不太爱说话,还请各位见谅。”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看向周围,语气带上恰到好处的忧虑,“这地方……真是诡异非凡。我们方才误入一间偏厅,触动了某些不该动的东西,便被那镜子不由分说地“请”了出来,险些迷失在光影悖谬之中。”他说话用词文雅,甚至有些迂回,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始终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林嘉遥依旧沉默,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确保能同时顾及陈栖云和可能的威胁方向。
“看来合作是唯一的选择了。”许执平静地得出结论,目光掠过陈栖云那无可挑剔的笑容,并未多做停留,“信息共享,生存几率更高。陈先生,你既是历史研究者,是否了解‘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
陈栖云眼睛微微一亮,笑容更深了些,仿佛遇到了有趣的话题:“许医生果然敏锐,直指关键。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18世纪英国一位思想卓绝的女性,她的《女权辩护》可谓石破天惊,可惜天妒英才……”他语气惋惜,推了推眼镜,“正史记载她死于产褥热,但坊间与一些未被证实的秘闻中,却暗示她的离世或许与她过于‘超前’的思想所招致的敌意有关。系统在此提及她的名讳,绝非无的放矢。”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那本皮革古书的封面。
“女权先驱?死亡成谜?”程墨摸着下巴,“这跟血腥玛丽那个扯人头发剥人皮的传说差得有点远啊?”
“传说往往是历史在愚昧与恐惧中的倒影,被扭曲、夸大,直至面目全非。”陈栖云微笑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不知是针对传说,还是针对程墨的疑问。他翻开手中的古书《尘封轶闻》,书页无风自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上面有一段文字正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瞧,这本书偶尔能揭示一些被时光掩埋的碎片……“镜厅”……据闻曾属于一位显赫贵族,他将一位倾慕沃斯通克拉夫特思想的妻子长期囚禁于此,以无数镜面折磨其精神,直至其疯狂……”
线索开始交织。
“所以,这个镜厅可能融合了历史原型和恐怖传说?”苏晓悦小声说。
“可能性很高。”许执点头,“任务要求找出玛丽的死亡真相,可能包含两层含义:历史上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真相,以及这个镜厅里“血腥玛丽”形成的原因。”
林嘉遥突然毫无预兆地侧身,目光锐利地扫向左侧廊道深处,声音低沉冷静:“有东西。很多。在镜子里移动。”
众人猛地一惊,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但只看到无数平静的镜像。
陈栖云脸上的笑容淡去少许,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凝重:“嘉遥的直觉很少出错。看来主人并不打算给我们太多寒暄的时间。”
话音刚落。
左侧走廊的几面镜子里,同时浮现出一个穿着华丽复古宫装长裙、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如纸的女人身影!她的眼睛部位是两个空洞的血窟窿,正缓缓流出黑色的血泪!
她并没有看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镜中,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怨毒几乎要溢出镜面!
“别看她眼睛!”石峰厉声提醒,同时侧身挡住苏晓悦的视线。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偏移了目光,只敢用眼角余光警惕着镜中的变化。陈栖云也微微垂下眼帘,嘴角那抹习惯性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
“她……她好像没动?”程墨声音发干。
“是在警告,还是……”陈栖云话音未落。
那些镜中的玛丽身影,突然齐刷刷地抬起手,指向了大厅深处某个方向!
紧接着,所有身影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阴冷的气息和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她……在给我们指路?”苏晓悦不确定地说。
“也可能是陷阱。”林嘉遥冷静地反驳,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里似乎藏着武器。
陈栖云轻轻合上古书,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但眼神深邃:“或许是两者皆是。危险与答案往往并存。许医生,你认为呢?”
许执看向玛丽手指的方向,那是烛光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大厅的主厅。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许执分析道,无视了陈栖云抛回来的问题,“但留在这里同样危险。镜厅路径会变化,被动等待可能被彻底困死。我们需要主动探索。”
他看向陈栖云和林嘉遥:“合作?”
陈栖云立刻颔首,笑容温和:“自然。同舟共济,方是生存之道。”林嘉遥也微微点头,默认为。
队伍暂时扩充到六人。石峰和林嘉遥一前一后,将其他人护在中间。陈栖云拿着他那本诡异的古书时不时查看,语气温和地与其他几人低声交流,仿佛是为了缓解紧张气氛,但话语间又不着痕迹地套取着许执团队的信息。程墨则拿着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罗盘瞎比划,偶尔被陈栖云几句温和的调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苏晓悦紧张地观察着四周。许执则沉默地记录着路径特征和任何异常细节,对陈栖云的话语多数只是简短回应。
镜厅仿佛没有尽头,镜子映照出无数个他们,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被扭曲放大。
突然。
“啊!”苏晓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地指着旁边一面镜子,“那里面……刚才有个镜像……对我笑了一下!不是我!”
几乎同时。
咔嚓!
他们身后来的路径上,几面镜子毫无征兆地瞬间翻转、移动,彻底堵死了退路!前方的镜廊也开始扭曲变形!
“镜子动了!”林嘉遥厉声警告,短刀已悄然出鞘半寸。
更可怕的是,周围所有的镜面里,他们自己的镜像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停止而停止,而是继续保持着前进的步伐,甚至缓缓地、极其诡异地……转过了头,用空洞而恶毒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镜外的本人!
无数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自己”在镜中凝视而来。
“不能看眼睛!”石峰大吼,猛地闭上眼睛,凭感觉挡在众人身前。
林嘉遥也瞬间闭眼,身体微蹲,进入完全的防御姿态。
程墨怪叫一声捂住眼睛。苏晓悦吓得蹲下抱头。陈栖云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变得有些阴沉,他迅速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古书。
只有许执。
他虽然没有直接去看那些镜像的眼睛,但他的目光却快速扫过所有镜像的细微动作。
“镜像行为统一,疑似被同一意识操控!”
“攻击模式通过视觉触发!”
“寻找非镜面区域!或者破坏光源!”
他的声音冷静得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
但已经晚了。
离他们最近的一面镜子里,那个“程墨”的镜像,脸上带着极端恶毒的笑容,猛地从镜中伸出了半截手臂,苍白的手指扭曲如爪,狠狠地抓向闭着眼、毫无防备的真实程墨的喉咙!
“程墨!躲开!”许执急喝!
程墨听到风声,下意识想躲,但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
一枚小巧的、闪烁着寒光的飞镖精准地打在镜中鬼手的手腕上!
是林嘉遥,她虽闭着眼,但听风辨位的能力惊人!
鬼手被打得一偏,尖锐的指甲擦着程墨的脖子划过,留下几道血痕。
程墨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
那鬼手吃痛缩回。而其他镜中的镜像也纷纷开始试图伸出手臂。
“不能一直闭眼!找不到路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陈栖云的声音响起,依旧保持着镇定,甚至还能听出一丝奇异的冷静。
许执猛地睁开眼,巧妙避开了所有镜像的眼睛,语速极快:“跟我走!左前方第三面镜子,它的映像有延迟,可能是薄弱点!”
他率先冲去。
石峰拉起苏晓悦,低吼:“跟上!”
林嘉遥护着陈栖云,程墨连滚带爬,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跟着许执在疯狂变化的镜廊中穿行。
鬼手不断从四面八方袭击,石峰和林嘉遥凭借本能格挡闪避,陈栖云则偶尔会急促地念出古书上突然浮现的、含义不明的短句,那些句子有时会让靠近的鬼手微微停滞片刻!
终于,许执停在了一面模糊的落地镜前:“打破它!”
石峰怒吼撞去。
砰!咔嚓!
镜子碎裂,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
“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
当最后林嘉遥敏捷钻入后,碎镜瞬间复原。
六人瘫坐在狭窄的秘密通道里,惊魂未定。
程墨摸着脖子上的血痕,哭丧着脸。苏晓悦小声啜泣。石峰和林嘉遥检查着轻微划伤。
陈栖云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领和头发,很快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脸色稍微苍白了些。他轻轻抚摸着古书封面,微笑道:“真是惊险刺激。多亏了许医生敏锐的观察力和林小姐精准的手法。”他这话说得真诚,目光在许执和林嘉遥身上停留了片刻。
许执靠着冰冷石壁,微微喘息,目光扫过陈栖云那几乎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最后落在那本古老的《尘封轶闻》上。
“陈先生,”他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关于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或者这座镜厅的原型,你的书……还能告诉我们更多吗?”
陈栖云笑容不变,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当然,我很乐意与各位分享。毕竟,我们现在是“同伴”了,不是吗?”他轻轻翻开书页,语气温和如初,“我们需要知道,那位被囚禁的夫人,她到底在镜中“看”到了怎样的绝望,才会让整个镜厅都浸染了她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