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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复你被猫弃养了! ...

  •   “倓儿……倓儿……”李倓朦胧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语气缓和、声音温柔,是谁?不管是谁,他现在都好困,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李俶坐在床边,看着弟弟皱了皱眉,然后索性扯起被子拉过头顶,一副坚决不愿与周公分离的样子。他哭笑不得,轻轻把被子扯下来,看着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脸颊边因为侧身而更加明显的软肉,不禁又爱又怜。李俶有心放弟弟多睡片刻,但时辰已然不早,再睡下去说不准就要错过天机了,何况倓儿自昨日晚膳后至今未进餐食,万一伤了胃就不美了。

      他耐心哄着李倓睁眼,自己旋身去取了帕子,不甚熟练地把帕子放到水盆里打湿、拧干,控制着力道给弟弟擦脸。

      李倓靠坐在床头,素白中衣的领口散乱着,及腰的长发有几绺垂在两侧,涣散的眼神冲淡了他过于锋锐的气质,原本刻意掩盖的那股秾丽便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由于神志还混沌,那帕子的温度又舒适得刚好,他还会无意识地追着李俶的手,更显得娇憨可爱。

      李俶擦着擦着,眸色渐深。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次分离,他本应与倓儿坐卧一处、同寝同食,每日晨间倓儿都会和眼下一样乖乖地等自己伺候,他们是世间一等亲密的兄弟,或许还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凡尘中如胶似漆的爱侣。只是宫阙巍巍,这点不可告人念想被西行的车马碾作了尘埃,他小心翼翼收着、持之以恒守着,终于在天宝二年,这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既开了花,就要结果,无论甘苦,都得落到他手中才行!

      于是李倓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俶喜怒不明地握着帕子给自己擦脸的模样,他眼皮子一掀,那种任人摆布的乖巧登时散了个干净。李倓伸手夺过帕子利落地抹去残留的困意,转而将那块尚带着些许潮意的布料扔回了李俶怀里,嗤笑道:“我没有四肢尽断,不愿意就别做,摆脸色给谁看?”

      “火药倓儿,讲点道理啊,”李俶啼笑皆非,“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怕误了天机,只好扰你清梦,又不忍心地想让你多缓会子,哪里就摆脸色了?我怎么舍得朝你发脾气?”

      李倓选择性忽略兄长最后那句话,这人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李倓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直接当听不见,估量着外面的天色:“巳时了?”

      “巳时二刻,倓儿这一觉睡得真沉,是为兄不好,昨日尽拉着你说些琐事,将近丑时方草草歇下,不如建宁王殿下允我好好服侍,全当将功折罪?”李俶捧起凌雪阁送来的衣物,大有李倓不答应他就直接把衣服扔出去的架势。

      “广平王殿下何时做起了这等强买强卖的勾当?”李倓斜他一眼,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下床移步到镜前坐下,见李俶僵在原地低着头不做声,不耐烦了,“这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态度?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束发!本王先试试你的手艺,再决定要不要你继续服侍。”

      李俶闻言,起身站到弟弟身后,那双持过链刃、握过宣笔的手郑重地捏起了玉梳,像对待易碎品一般把精巧的饰品编进乌云似的青丝里,扣上发冠,顺手将鲛绡所制的银色飘带捋到脑后。一切完成,他看着镜中仪表堂堂的幼弟,赞叹道:“濯濯如春月柳,轩轩似朝霞举,倓儿此等风采,世所罕见。”

      李倓不理他的恭维,冷冷道:“可惜,我做不成王孝伯,更不会是司马昱。”

      李俶知道弟弟起床气还没散,讨好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王孝伯志骄矜而轻合,才矜悻而无成,司马昱空谈玄理,为权臣挟制,自然不配与倓儿相提并论,只看在这两句着实极衬倓儿的份上,给他们几分脸面又何妨?”

      李倓被他逗得破了功,笑骂道:“巧言善辩之辈,油嘴滑舌之徒,寻我开心来了!”

      “能让倓儿开怀,是他们的福气,也不枉我特地编排他们两句。”李俶笑吟吟地拉起李倓,替他抚平中衣上的褶皱,再披上外袍、束好腰带,便又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建宁王殿下。

      凌雪阁弟子奉上迟来的早膳,池清川一道走了进来,禀报道:“主上,李复求见,现就在王府。”

      李倓胃口瞬间去了大半,眉头紧锁:“让他滚。”

      “是!”池清川精神一振,即刻就要领命而去,李俶按住李倓的手臂,开口劝阻道:“池叔且慢,按照天机首日所说的顺序,今日现身的便是池叔你与那位鬼谋李先生了,池叔不若把他带进宫来,如此也好验证天机中所叙诸事,倓儿觉得呢?”

      李倓沉吟片刻,应承道:“那便依王兄的,届时你和李复一起留下,逸飞和息颜有意的话也可以来,王兄意下如何?”

      李俶欣然道:“有幸得见太白先生高徒,更是倓儿知己,岂有拒绝之理?还要劳烦倓儿为我引见一番。”

      李倓拍板道:“那就这么办!”

      池清川看着有商有量默契十足的兄弟俩,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李俶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到李倓碗中,问道:“倓儿可否说说杨门主、凤姑娘和李先生的事?免得我无意中冒犯了他们,他们如何看我不重要,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却是不妙。”

      “逸飞、息颜俱是君子秉性,心怀天下,意在济世安民,你与他们虽道不同,可志向终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冲突,至于复兄……”李倓神情有短暂的扭曲,“智谋过人,不解人心,说话也不中听,你不用跟他计较。”

      复……兄?李俶暗地里磨起了牙,他昨日软硬兼施地开诚布公,甚至逼迫倓儿和他大吵了一架,勉强解开心结,终于换来小祖宗一声“王兄”。反观李复,倓儿与他不睦都能称句兄长,叫他怎么不嫉妒。将自己视若珍宝求而不得的情谊弃如敝履,鬼谋真是好能耐!

      杨逸飞他们是步行入宫的,即使如今圣人太子皆无法理事,然天家威严在此,到底不能轻忽。李倓如坐针毡地受了杨逸飞和凤息颜全礼后当即跳了起来,三两步上前一手扶一个,愧疚道:“左右这里没有外人,还非得讲这些虚礼,早知便不许你们来了,平白遭这份罪。”

      杨逸飞心下颇为熨帖,拍了拍李倓的手背道:“此乃某应尽之义,殿下不必吃心。”

      凤息颜附和道:“长歌门并非恃才傲物之流,江湖有江湖的快意,庙堂有庙堂的规矩,区区繁文缛节,难道殿下还能因此远了我等吗?”

      李俶正要喊两句冤,李复却插嘴道:“凤姑娘说得不错,就算倓弟你不在意,杨门主总不能对广平王殿下也失了礼数。”

      这人真没眼色!

      李俶、杨逸飞、凤息颜不约而同地评论道。池清川即使有些习惯了李复这副德性,持枪的手依旧蠢蠢欲动。李倓则翻了个白眼,干脆坐回李俶身侧品茶,把视若无睹进行到底。

      李复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错,他只觉得李倓越发叛逆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倓已生出野心,便不会因那轻飘飘的未来轻易改变,还是需要自己多多从旁警示,免得他走上歪路。李复收起折扇道:“倓弟,借一步说话。”

      李倓猜都能猜到李复要和他说点什么,无非是老调重弹,让他放弃复仇,安心辅佐大唐,钧天不可为帝,遵循姐姐遗愿之类的,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他把茶盏重重往石桌上一磕,借一步说话就借一步说话,正好,当着李俶和杨逸飞、凤息颜的面,有些难听的话他不太好说出口,只对着李复一人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看他今天怎么把李复骂走!

      李倓刚要起身,便被李俶阻止了,广平王殿下温文尔雅的笑怎么看怎么杀气四溢:“这位……李先生,先生在吐蕃对倓儿多有照顾,本王身为倓儿兄长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先生今日进宫寻倓儿究竟是为何事?天机将启,叙旧可待来日,且在场诸位,池叔陪伴倓儿多年,杨门主与凤姑娘乃倓儿至交,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明说呢?”

      “王兄的意思,同样是本王的意思,”李倓近乎挑衅地看着李复,“事无不可对人言,复兄还是坦荡些吧。”

      李俶因为弟弟那声王兄而畅快些许的心情又被一句复兄害得急转直下,恨不得抽出链刃把李复这个格外碍眼的捆了扔到天边去!但李复在场的用处比不在场的用处要大,忍过这一时,再寻个理由远远打发了他便是,他倒要看看李复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李复简直头疼欲裂,又气又无奈。九天本就隐秘,哪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交流?而且广平王还看着呢,他总不能在广平王眼皮子底下劝倓弟不要夺位。天机敲定了广平王是未来天子,李唐皇室兄弟阋墙已成惯例,几次三番地在广平王耳边提起建宁王有谋逆之心,一次两次不信,十次百次呢?人心易变,何况帝王之心?以倓弟的刚烈,定要拼个鱼死网破,届时又是一场纷争。

      “倓弟,你……”李复还想再劝,那清脆的钟声准时响了起来。

      【“一面阻拦凌雪阁情报掩护无名好让太子掉以轻心,一面向主上透露消息引主上前往宫中与无名对敌。趁主上重伤未愈之际用药引做诱饵威胁我等空城卫自行散去,意在让主上孤立无援,为了主上安危,我照你说的做了,眼下主上不过稍有起色,你竟再度苦苦相逼?李复,你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池清川含悲带怒的低吼自天机内传来,李俶直接冷了脸,右臂轻扬,数十道身影自暗中跃出,将李复团团包围,池清川抢尖直指李复眉心。杨逸飞按下机括,折仙剑从琴中弹出,匹练般的光华映亮长歌门门主一双淬了浮冰的眼,凤息颜的手已经悬在了腰间的鼓上,嘴唇抿得紧紧的。

      “李先生最好安安静静地听天机评判,不要轻举妄动,”李俶死死攥紧弟弟的手,“也最好祈祷未来的你不会害了倓儿,否则无论天涯海角,凌雪阁与你不死不休,本王一诺千金!”

      李倓见李复不断朝自己挤眉弄眼地暗示,直接就给气笑了,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李俶险些因为他的算计死在无名手里,光这一点就够夷三族的了,屡屡坏自己的好事,还企图让自己给他求情?长得也就那样,想得倒是美!也不瞧瞧其他人脸色阴成什么样了,自己现在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就这么看不懂形势吗?多年没见,李复傻成这样了?

      他优哉游哉地给严阵以待的杨逸飞和凤息颜斟了两杯茶,安抚道:“复兄善审时度势,王兄既已摆明车马,他不会做困兽之斗,不如尝尝这蒙顶甘露的滋味?这可是我特地吩咐的。”

      杨逸飞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硬邦邦道:“事涉殿下,某与师姐难免牵肠挂肚,不及殿下心宽。”

      李倓摸了摸鼻子,给李俶也倒了一杯,道:“总归他现在奈何我不得,即便日后起了坏心,天机也已透露,不必过于忧虑。”

      无名……李俶思量着这个更像是代号的名字,手指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倓儿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看来昨日那通刻意的争吵分量还不够。八年分离太久,久到他这个做兄长的都参不透弟弟身上的秘密了,幸好有天机相助。

      【凌凌捌躲在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偷觑着屋内对质的两人,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叶哥你是不是嫌我吃太多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把我的牌子挂树上?池统领因着齐王殿下重伤一事本来就看圣人不顺眼,看凌雪阁就更不顺眼。而且他刚被李复挑起怒气,我现在进去还不得被他一枪结果了?圣人看在齐王殿下的份上一向对池统领颇为敬重,我不明不白地送了命,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远在紫宸殿护卫陛下的叶未晓自然听不到她的抱怨,眼瞅着里面真的要打起来了,凌凌捌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拦在两人中间喊道:“两位且慢动手!圣人和齐王殿下有话带到。”

      拉大旗扯虎皮是真的好使,池清川放下枪,略过那句话里的圣人,问道:“主上说了什么?”

      凌凌捌学着姬别情的做派,朝李复一拱手道:“圣人邀池统领商议军政,无可奉告,请鬼谋见谅,不送。”

      “那在下先行告辞,”李复摇着扇子,“劳烦池兄转告倓弟,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池清川重重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待李复彻底走远,凌凌捌一下子松懈下来,池清川面无表情地抱着枪道:“你要问什么?”

      凌凌捌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很认真在装了,没想到还是被池统领看破了,不愧是齐王殿下的人!”】

      “装得稀烂,”姬别情冷酷地下了评价,踹一脚身边的叶未晓,“有这样丢人现眼的队员,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啊?无敌霹雳小霸王?”

      “啊啊啊啊啊啊,”叶未晓抓狂地想去捂姬别情的嘴,手伸到半路想起来这是他师父又连忙收回去,欲哭无泪,“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会好好练的,也会带着队员好好练的,师父你别抓着这点不放了,求你!”

      得到这样的答案,姬别情不算很满意,阴恻恻道:“训练是练不死人的,那就给我往死里练!”

      “是!QAQ”

      【池清川没心情看她耍宝,瞥了她一眼,转头就往自己屋里去,凌凌捌亦步亦趋跟上,赔着笑脸道:“那什么,齐王殿下伤情好转,池统领今日为何又与李复起了冲突?”

      说到这个,池清川表情阴沉了下来:道:“他说,主上既已无恙,就应该尽早与当今陛下划清界限,紫宸殿乃帝王居所,主上终日与圣人同寝同食到底不成体统,以主上的处境更不应插手朝政,免得招来猜忌。”

      凌凌捌当场拍案而起:“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其心可诛!齐王殿下与圣人棠棣情深,此为社稷之福!什么猜忌,子虚乌有!李复就是自己孤家寡人所以看不得别人感情好,池统领你一定不能信他的挑拨离间啊!也就是看在他为齐王殿下带来了救命的药引,圣人才不追究他隐而不报的罪责,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池统领放心,我回去就告他黑状!绝对不让他有机会再来骚扰你!”】

      “此言有理!”李俶非常赞同,“圣人与诸兄弟同枕而眠传为佳话,太子亦是亲自教养十六叔从不假手他人,我与倓儿天各一方数载,他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自然要弥补缺失的时日,这是我们兄弟间的家事,还望李先生不要越界。至于猜忌更是无稽之谈,我与倓儿能将性命交托给彼此,纵然先生无法理解此等情谊,也不该妄加揣度。”

      李复嘴角抽了抽,他的确不通人情世故,可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还是能听懂的,看来他先前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就是来自于这位广平王殿下了。

      虽然不明白广平王为何会对自己生出敌意,不过这个不重要,李复并不认为天机中那个自己的观点有错。即便眼前就是雪亮的链刃,他仍是那副成竹在胸的姿态,嗓音清亮到近乎冷漠:“那广平王殿下理当清楚,不管是圣人的兄弟还是太子的兄弟都没有倓弟那足以撼动皇位的本事,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假设有朝一日倓弟成了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何不在一开始就掐断这种可能,至少还能保留些兄弟情分。”

      李倓的指尖轻点着桌面,这是他思索时惯有的小动作,李复熟悉得很,见他有被说动的迹象,忙趁热打铁道:“倓弟,你我在吐蕃同卧起纯属不得已,与九五至尊同寝同食是荣宠,亦是祸源啊!”

      李俶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握住弟弟的手腕,勉强维持住表面的温和:“倓儿,李先生方才说你们在吐蕃同卧起是真的吗?”

      李倓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李俶笑得比哭都难看:“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李倓困惑道:“这还能有为什么?我与复兄是同窗,偶尔一道去野外练习骑射,老师不许我们带仆役,免得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性,为了省些麻烦,我二人约好仅带一顶帐篷,反正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谁也别嫌弃谁。”

      好好好,竹马相伴,再添一个同窗之谊!李俶称得上是醋海翻波、妒火中烧,却再没漏半点行迹,他在李倓不解的目光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下了,讷讷道:“这样啊。”

      李倓看不惯他这优柔寡断的样子:“你究竟想说什么?别磨磨蹭蹭地吊人胃口!”

      “我……”李俶指甲抠着李倓手腕处衣料的绣纹,声音弱了下去,似是不安,更似是胆怯,“倓儿远去数载,我有心想问问你在吐蕃过得可好,又怕触及你的伤心事。眼下知晓你那些年有好友相陪,为兄心中甚慰,只是遗憾陪着倓儿的不是我,连当日的送别……”

      “好了!”李倓打断他,捏住兄长的手指,拯救了饱受蹂躏的袖口,“总提这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左右我已经回来了,你有大把的时间陪我,除非你自己不愿意。我在吐蕃那些年也就那么回事,我才懒得再说一遍,喏,天机里那凌娘子替你问了,你自己听。”

      李俶笑意盈盈:“我当然会仔细听,听着倓儿在吐蕃的生活,就像陪倓儿重新长大了一遍。”

      “歪理。”李倓嘴上不屑一顾,耳根却红得惊人。

      杨逸飞在这和谐的一幕里感受到一丝微妙的怪异,朝师姐递过去个询问的眼神,凤息颜没理解他想要传达的意思,同样回了个疑惑的眼神。没有默契的师姐弟两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决定等天机结束再行讨论,完全没想起来用内力传音。

      【凌凌捌diss完李复,依旧义愤填膺:“他怎么这么见不得殿下好!不是说殿下与他在吐蕃相处多年吗?难道他们那个时候关系就不好?”

      “不,他们那时候形影不离,”不知是因为烛火还是因为追忆,池清川冷硬的脸庞看着柔和了不少,“主上是大唐的王孙,吐蕃的孩子与他并不亲近,直到李复随着他师父来到吐蕃,主上才有了玩伴,他们一起切磋武艺、演练战阵、比较谋略,李复那时候自持年纪虚长主上几岁,很有兄长的风范,主上待他也十分亲近,李复手里的扇子还是主上做的。”

      “什么?!”凌凌捌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神色莫名的悲愤,“殿下、亲手、做的?”

      “是,”池清川打碎了她的侥幸,“主上拿风寒当借口躲着李复,亲自画了图样,求邠王陪着寻来上好的木头做扇骨,在匠人的指点下拿普通的材料练习了许久,耗时月余终于得了一把成品,留下满手被刻刀划出的伤口,就为了给李复庆贺十五岁的生辰。我还记得那晚他们对月结拜,发誓此生漫漫,山河共度,此心昭昭,星月为证……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今天晚上就会因为睡觉没有睁着眼被判定为警惕性不足,进而遭到台首惨无人道的打击,”凌凌捌如丧考妣,只是事已至此,不多弄些八卦岂不是亏大了!她一抹脸,坚定地道:“请统领务必继续!”】

      池清川默默离身边的凌雪阁弟子远了一点,虽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和那凌小娘子一样奇奇怪怪的,但俗话说的好,防患于未然!李倓很满意池清川的举动,和傻子靠太近容易传染,他就很少跟李系相处。

      他正想取笑李俶手下人的不靠谱,猝不及防对上了三道目光——凤息颜、杨逸飞和李俶一言不发,就这么幽幽地看着自己,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怨气。

      李倓骤然倒吸一口凉气:“敢问我是怎么得罪诸位了?”

      杨逸飞率先开口道:“殿下与某知己相称,往年某生辰时殿下的贺礼从未缺席,某还沾沾自喜于殿下的挂念,现下一瞧,那些贺礼固然珍贵,又哪里比得上殿下的心意珍贵?可惜某没那个福分,收到的都是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俗物,想必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李倓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一个颠倒是非的长歌门门主,好一个古董字画俗气,王逸少的真迹你不是爱不释手?还有我特地命人搜集的各类曲谱,听闻你一连数月都沉浸其中,我送的礼哪件不是送到你心坎上?红口白牙说我不看重你,你知羞不知?”

      杨逸飞表示不知:“再好又怎样?终归不配得到殿下亲手所制之物,那些不过聊以慰藉罢了。”

      李倓无语,扶额道:“看来我该去信告知太白先生一个噩耗,他精心培养数年的关门弟子是个表里不一的,明面上当着无可挑剔的长歌门门主,私下却是个强词夺理的无赖。”

      杨逸飞盯着他不说话,李倓投降道:“我雕个玉佩,换我此刻的清净。”

      达到了目的的长歌门门主示意师姐继续,凤息颜言简意赅:“建宁从未亲赴我生辰。”

      对于关系亲近的女子,李倓态度一向和缓:“未能亲赴你生辰是我之过,然彼时我远在吐蕃,归唐后一举一动都令人瞩目,我总不能让你承受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若你当真在意我的缺席,回府我舞剑给你看可好?我无法保证以后每次都能亲口祝你生辰吉乐,但求今日能博你展颜一笑。”

      他说得诚挚,拳拳之心烫得任胸口胀满暖意,凤息颜应道:“我为你擂鼓。”

      一连成功宽慰了两名友人,李倓心情很是舒畅,冲着李俶挑起眉梢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广平王殿下被弟弟这副慷慨的模样逗笑了:“除了向倓儿求的那件事,为兄不缺什么,不过……”他的视线落到了李复手中的绢扇上,“李先生既然与倓儿闹到那般田地,对月结拜的誓词便做不得真,倓儿的心血不适合留在先生处了,我府库中有不少珍品绢扇尽供先生挑选,烦请先生将舍弟赠予之物返还。”

      李复捏紧扇柄:“结拜之词言犹在耳,在下恕难从命。”

      气氛莫名变得紧绷起来,李倓左看看神态自若的兄长,右看看强自镇定的义兄,取了个折中的方案:“天机里池清川还没说完呢,不如等到天机结束再行定夺?”

      李俶转向打圆场的弟弟,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李倓浑身不自在,他卡在弟弟暴起的前一秒慢悠悠道:“既然倓儿这么说了,为兄自当遵命。”

      【池清川放弃探索凌凌捌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接着道:“好景不长,天宝二年,文华郡主于乱军中受伤,主上守了一整夜,还是没能留住姐姐。”

      他闭了闭眼,想到李倓那时的神色,依旧觉得不忍:“主上悲痛欲绝、几度呕血,不肯吃不愿喝不去睡,强撑着为郡主举丧,是达扎路恭打晕了主上,才让他能在铺天盖地的绝望里得到片刻喘息。主上醒来后,日复一日地等着唐廷的消息,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半年后,一纸诏书方姗姗来迟。更可笑的是,诏书中没有半句吊唁,冰冷地宣布文华郡主既殁,命皇孙即刻回长安。没有人记得郡主是奉圣人命为两国邦交嫁到吐蕃,是神策冒进害死郡主!”

      凌凌捌顶着池清川四处乱放的杀气,坚强问道:“那李复呢?他干嘛了?”

      池清川瞪了她一眼,回到正题:“郡主临终前嘱咐主上不要怨恨,回长安施展所学辅佐贤王,李复自衬受郡主所托,一心要主上放下郡主的死,可唐廷如此冷待郡主,主上怎么会不恨?何况唐廷哪里来的贤王?”

      凌凌捌不服气道:我们阁主怎么不是贤王?”

      “他忙着隐忍蛰伏、韬光养晦,哪里敢出头?”池清川不屑一顾,洋洋洒洒列举了李林甫诸多排除异己的行径,“李林甫烈火烹油,东宫如履薄冰,玄宗作壁上观,朝廷糜烂不堪,何处值得主上辅佐?”

      凌凌捌不作声了,她确实反驳不了,齐王殿下性烈如火,眼里揉不得沙子,要他忍气吞声去劝谏玄宗或者先帝勤勉朝政,想想都不可能。

      “南诏事毕,李复逢人就说主上野心勃勃、居心不良,立志让所有人认为主上心狠手辣、老奸巨猾、城府极深,绝对不能向主上交付信任,”池清川握着枪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头发丝都冒着蓬勃的怒气,“一之窟一事,主上为国计千里迢迢赶往河西,意图取财宝充盈国库以抵军费,好稳住摇摇欲坠的大唐,偏李复横插一脚引得他人对主上多加防范,导致卢延鹤钻了空子,硬生生夺走两窟宝物!经此一遭他还不死心,跑去你家阁主面前嚼主上的舌根!主上那几年的真心不如喂了狗!”

      凌凌捌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李复那种野哥也就趁着我们阁主不在才能在殿下面前刷刷存在感,我们阁主可是殿下亲哥哥!李复哪能跟阁主比!池统领你亲眼看到的,阁主把殿下养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呸,身强体壮!一点都看不出之前重伤过的样子……”

      最后几个字在池清川无声的威胁里逐渐消弭,凌凌捌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难道真的要被池统领一枪戳死了吗?

      良久,池清川重重呼了一口气:“转告你主子,好好待主上,否则池某的枪不会留情!”】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凌凌捌陡然亮起来的双眼上。

      【明日继续】

      李倓倏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复面前,围在李复身边的凌雪阁弟子们被他这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架势吓得纷纷避让。

      李复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倓心下五味杂陈,刚唤了一声“倓弟”就被李倓的嗤笑打断:“免了,我这野心勃勃、居心不良、心狠手辣、老奸巨猾、城府极深之辈担不起鬼谋的弟弟。”

      随后,他摊开手心放到李复眼前:“还来。”

      李复没有动作,李倓不耐地啧了一声:“别惺惺作态了,干脆利落些,义结金兰分道扬镳再正常不过,拖泥带水作甚,还来。有空在这里和我牵扯,不如去查查天机里说的什么一之窟。”

      李复最终还是把扇子交了出去,建宁王殿下掂了掂这多年前的旧物,转而将扇子扔向兄长,李俶接住这个意料之外的馈赠,询问道:“倓儿要把它送给我?”

      李倓纳闷:“不是你想要吗?”

      李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摩挲着扇骨上精致的图案,意味不明道:“若我不想要呢?倓儿就放任他在李先生手里不管了?李先生如此诋毁你,几次三番坏你筹谋,倓儿不生气吗?”

      李倓花了点功夫理顺了李俶的逻辑,无语道:“连一把已经送出去好几年的扇子都要追究,在你看来我就小气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李俶这句话绝对真心,他的倓儿一贯大方,对在意的人毫不吝惜关切之情,更不会计较自己的得失,全然一片热忱,耀眼得像是天上的太阳。太阳平等地将光辉分给每一个人,他却贪心地想要独占倓儿的心。李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卑劣,他既有能力收拢这只雏鹰,总好过那徒劳追赶金乌的夸父。

      李倓被哄高兴了,大发慈悲道:“逸飞和息颜都拿了我的好处,我做不来厚此薄彼的事,今年你生辰,我一定给你个和旁人不一样的!”

      “那为兄便等着了。”

      他的倓儿这般好,合该一直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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