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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大哥和我三弟…… ...

  •   月上中天之际,两名不速之客躲过宵禁,跃进了建宁王府的围墙。而王府的主人仿佛对此早有预料,整个王府内只有正厅灯火通明,李倓衣冠整肃,端坐上首,垂眸望着杯盏中浅绿色的茶汤,听到有人前来也不寒暄,直接开口道:“数日前,圣人于太极宫中设宴之际,天机忽显,整座宫殿内唯有我、广平王与和政郡主得了缘分,永福坊内的仅太子妃得以幸免。”

      “什么?!”杨逸飞差点没绷住表情,天道轩盯上的贪官污吏无一与天机有缘,在朝衮衮诸公包括圣人太子竟皆是对社稷有害之辈!

      凤息颜借着烛光细细端详着李倓的面孔,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望过去,这个豆蔻之年便成为剑仙李白爱徒的姑娘有着与暴烈武技不符的安静,凭栏听雨时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李倓不会忽视她没有宣之于口的关切,在爱里长大的建宁王殿下珍惜每一份在意,也不吝啬回馈。

      他将手中茶盏搁在桌上,坦然同杨逸飞、凤息颜对视,有意调侃道:“息颜不善言辞也就罢了,白日里天机之上的逸飞好生威风,怎么现今成了锯嘴的葫芦?难不成是见我百般筹谋最终俱为他人作嫁衣裳,认为我难成大器,准备弃我而去了吗?”

      “殿下莫拿我取笑,”杨逸飞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天机内的长歌门门主尚且敢在尘埃落定之际放言护殿下周全,此刻胜负未分,殿下居然来冤枉我,真是好没道理!我与师姐一路风尘仆仆赶来长安,殿下连杯热茶都不曾上,还说此诛心之言……不过见殿下风采一如往昔,我二人便放心了,只是我终归要问一句,殿下日后有何打算?”

      李倓神色柔和了一瞬,听杨逸飞提起正事,眉梢一挑道:“明日鸡鸣之后,李唐皇室中唯广平、建宁、和政及太子妃得天机眷顾的消息会传遍长安,不出三月,天下皆知。”

      杨逸飞了然:“釜底抽薪?”

      凤息颜会意:“一举数得。”

      自诩天子的圣人和圣人选定的太子都遭了天机厌弃,足以让李隆基和李亨人心尽失,虽然李亨不一定有这玩意儿,李倓刻薄地评价着。既然圣人、太子都靠不住,那么对皇位有意的建宁王就不能被草草打为狼子野心之徒,长歌门拥护建宁王更无可厚非。

      池清川送了三碗蜜水来,把李倓手边的茶换下,杨逸飞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沉吟片刻,还是问道:“广平王处,那凌雪阁可会对殿下此举有妨碍?”

      “逸飞放心,这天机来得古怪,说不准哪日就和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何况那满殿的人只是动不了,谁又能断定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呢?裹足不前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他能当上凌雪阁主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性子,而且凌雪阁究竟忠于谁还不好说呢,”李倓哼笑,“他该谢我才是。”

      杨逸飞品了品李倓这话里显露的情感,意有所指道:“殿下不受天机所惑,心中大志未改,倒是我等庸人自扰了。”

      “长歌门门主若是庸人,那这世间称得上出类拔萃的恐怕屈指可数,”李倓抱起双臂,“逸飞有话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地试探也不嫌损了你我情谊,如果将来我真的做出了和天机中建宁王一样的选择,绝对只是出于本心,与天机本身并不相干,就是不知届时逸飞是否能同天机中的长歌门门主待建宁王一般待我了。”

      语毕,他朝两人眨了眨眼,难得透出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稚气来。

      “若真有那日,蒙殿下不弃,某必扫榻相迎。”杨逸飞失笑之余,对广平王升起些许感激和好奇。

      他与李倓相交数年,自是清楚这位门中上下都交口称赞的玉质金相的建宁王殿下不似表现出的那般,琥珀似的眼里即使装着江南山水,也掩盖不了其中偶尔闪过的、几欲择人而噬的恨意与沉甸甸的阴云。杨逸飞一直为此心怀忧虑,可其中事涉文华郡主,骨肉血亲蒙难的伤痛他也经历过,感同身受之余只觉得心疼,又哪里做得到自以为是地让李倓将姐姐的死轻易放下?

      李倓身在长安的日子,他常给李倓去信。信中天马行空地写小弟子们闹的笑话、太白先生酒后随意挥毫写下的名篇,还有不知哪本杂书里看到的民俗怪谈,只盼着这些趣事能让李倓从姐姐的枉死和长安的污糟事里喘口气,不必时时背负着那些足以把人压垮的情绪。

      于私,李倓是他好友,既以知交相称,自然不忍见他屡屡伤怀;于公,假使建宁王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生了心魔坠入深渊,他不敢想象天下会迎来怎样的浩劫。谁料想一别数月,李倓眉间萦绕着的那股沉重竟消散了不少,想来也只有那位未来得了建宁王真心相护的广平王才能做到了。

      确认李倓本人无事,并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后,杨逸飞与凤息颜彻底松了口气,压抑的疲惫全数涌了上来,李倓赶紧吩咐池清川将他们领去客院,自己也起身准备回屋休息。离开正厅前,他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房梁,好巧不巧,蹲在房梁上的凌雪阁弟子和建宁王那压迫感十足的猛兽般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原准备去复命的小野猪被硬生生多蹲了快半个时辰,确认建宁王不会再杀个回马枪,才战战兢兢地运起轻功进了太极宫。

      偏殿内,李俶正和李泌下第三盘棋,一心二用地听着阁内弟子复述建宁王府内发生的交谈,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棋局进行得有条不紊,小野猪说完后,期期艾艾问道:“阁主,建宁王最后那一眼是不是发现我了?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我啊?”

      李俶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看着小弟子脸上满满的困惑,忍俊不禁道:“倓儿任性和我闹脾气,坏心眼用到你头上了,实在抱歉。既然倓儿想揭破此事,那便不必瞒了,回吴钩台见别情之前劳烦你跑趟百相斋,建宁卫和长歌门均不善此道,难免有什么纰漏,让江斋主帮着些。”

      “是!”小弟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阁主之令刻不容缓,他出了书房的门就马不停蹄地往太白山赶,直到遥遥望见主阁上方飘扬的红绸,他终于想通是哪里不对劲了:阁主怎么知道我是吴钩台的呢?

      在小弟子禀报过程中李泌没有插嘴,直到白子节节败退,方才问道:“殿下决定了?”

      李俶心平气和地看着己方逐渐落入下风,气定神闲落下一子道:“我若依旧游移不定,岂不是辜负了倓儿的期望?凌雪阁的忠心我还是有把握的。”

      “凌雪阁内行动自如的弟子都会是殿下最锋利的刃,”李泌说这话的口吻不咸不淡,敷衍极了,但对弈的双方都不在意,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不需要特意拿出来反复提及,“臣斗胆,敢问殿下要如何处置建宁王?”

      “处置?”李俶意味不明地重复着,撤下了嘴边惯常的弧度,“先生应当知晓,我不愿与倓儿走到这一步。”

      面对着自家学生的陡然凌厉起来的气势,李泌仍然从容不迫,慢吞吞道:“太宗和隐太子也曾兄弟情深,最终还是在玄武门前兵戎相见,时移事易,加之天机警示,殿下焉知建宁王不会先下手为强?他那等人物,可不是听了几句所谓未来就轻易罢手的性子。”

      李俶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先生一心为俶谋算,学生感激不尽,可倓儿心中有怨,需得叫他发泄出来,学生为人兄长,实在不忍见弟弟如此自困。”

      李泌拈棋子的动作顿了片刻:“发泄?殿下说得轻巧,观天机中杨门主言行,臣万不敢低估建宁王的本事,殿下不怕他捅破了天去?”

      “那就让他捅破,补天的本事我自去学来。我羽翼未丰时护不住他,如今权柄在握,我总要让他信我一次,”李俶轻描淡写的回应掷地有声,“倓儿执拗,只有跟头跌得疼了,才会愿意回家。”

      见李俶把这恩威并施的手段使得炉火纯青,李泌不免惊诧道:“殿下是想驯鹰?”

      “驯鹰二字不算恰如其分,倒也相去不远,我求的是同行之人,互为臂膀、互为倚仗、互为依靠,”想到白日里弟弟乖巧被自己拥在怀中的情形,李俶温和的眉目更柔软几分,“倓儿自幼与我相伴,因圣人之故相隔万里分离八载,我仅仅是想将一切拉回正轨而已,我和倓儿本就应该如此亲密。”

      修的道和纯阳不一样的长源先生不理解这种浓烈的情感,直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到自己这个学生一向有分寸,大概率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他们兄弟间的私事,自己即使担了一个老师的名头,终归还是外人,疏不间亲,掺和多了对彼此都不好。

      于是李泌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那殿下计划如何让建宁王归心?”

      说起这个,李俶眼中的疼惜快要泛滥出来:“倓儿至情至性,沁儿之死让他耿耿于怀,以至于恨上了整个大唐,谁在他那都得不到个好脸色,尤其是我,然而在韦娘娘面前他却一直表现得对我极为孺慕,唯恐显露端倪伤了韦娘娘的心。二娘、三娘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比沁儿过得不知好上多少,他也从未将满腔不平宣泄在她二人头上。要倓儿归心,需得血缘为引、温情作饵,徐徐图之、步步为营,要让他自己看清楚,这世上除了姐姐,还有哥哥对他好。”

      李泌觉得李俶最后那句话说不通,不该是除了文华郡主,还有太子妃、宁国郡主、和政郡主,再算上殿下本人吗?但鉴于他自己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李泌没有贸然提出质疑,只道:“有天机警示在前,建宁王怕是没有那么轻易入套。”

      李俶朗声笑道:“老师先前不了解倓儿便罢,方才凌雪阁弟子禀报建宁王府动向时,老师坐在此处听得分明,如何还会一叶障目?倓儿他矜贵又傲气,不甘受人摆布、更痛恨为外物束缚,警示也好预兆也好,都左右不了他的决断,我要做的只是等他愿意,天机不是阻碍,反倒可称之为助力啊!”

      李泌愕然,一时间怔在那里,李俶落下最后一子,笃定道:“老师,此局是我胜了,下一局我同样会胜。”

      李泌看着棋盘上因那一手骤然失去了半壁江山的黑棋,投子认负道:“殿下棋艺高绝,那臣便祝殿下万事顺遂。”

      “借老师吉言。”

      李泌告退后,李俶没有唤侍从进来,而是自己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收拾好,这是他养成的习惯。

      他初学棋是和李倓一起,这不奇怪,在百孙院时他们几乎天天都黏在彼此身边,两个站起来都不及桌子高的孩子各自拿着一本棋谱,不伦不类地抓着棋子往棋盘上摆,说是学棋,其实在两人眼里这完全是一种新奇的游戏。比如李倓,相较于中规中矩的棋谱,他更喜欢把黑白棋子摆成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每次摆完都要对着那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图案嗤嗤笑上好一阵,问他在笑什么,他就抿着唇不肯说。

      因为难保圣人心血来潮要考校皇长孙的棋艺,所以一般这样的玩闹持续不了多久,两个人就得匆匆忙忙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棋盘,端正地坐好等先生来上课。有时来不及收拾,免不了被先生教训一顿,但他们就是乐此不疲。

      那时候多好啊,他与倓儿在一起,夏蝉的聒噪都显得悦耳。

      后来倓儿远走吐蕃,他看着棋桌对面空空的位置,独自摆好倓儿曾经摆过的图案,又一点点将棋子放回原位。他记得倓儿曾经好奇地问过,两副棋子加起来有这么多颗,如果每次都用不同数量的棋子摆图案,是不是要摆很久很久?弟弟在身边的李俶给不了答案,也没有心思去想答案,无论是他还是李倓本人很快就把这个古怪的问题抛到脑后,一道去寻新的乐子了。

      等到弟弟离开,李俶每收拾一次棋子,就在心里计一次数,棋子有那么多,说不定等他数清楚,倓儿就回来了。只是天意向来弄人,他那点微末的希冀在棋子的碰撞声里一日日地消磨殆尽。

      所幸他与倓儿的缘分未尽,李俶漆黑的眼睛印着罐中同色的棋子,或许明日天机结束后他可以告诉倓儿,不用摆很久很久,他每日摆一次,摆了三百六十一次就摆完了,如此循环往复摆了八个三百六十一次,才终于再得见倓儿一面。倓儿不记得这件事也不要紧,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纠缠不清,他会让倓儿想起来的。

      翌日的天机很准时,和昨天一样,选在了日中,百姓们听见那标志性的“叮——”的一声,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为什么!!!!!”】

      满怀期待等候着甚至专程找了个平整的田埂休息的农人吓了一跳:“哦哟,这啥子动静?凌小娘子是去哪了?咋个楞个黑黢黢的?还有这个声音,莫不是有狼咩?”

      他邻居反驳道:“咋个可能是狼嘛!我记得凌小娘子一开始说过她要去天牢的,估计就是这里了吧。”

      农人困惑地挠挠头:“她去天牢做啥子?”

      【好问题,凌凌捌也想知道,她看着牢内时而大吼时而呆滞的李系,皱着脸问叶未晓:“叶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也不会治癔症啊,就算我能治,这人真的有必要治吗?”

      叶未晓同样很无奈:“弘义君拿护驾之功保住了他的命,又用前往吐蕃打探军机为代价换陛下放人出狱,走之前特地跑来探监不晓得对他说了什么,这人没过两天就开始发疯。陛下的意思是,宝应功臣正为大唐兢兢业业,他心心念念的人疯了我们也不好置之不理,你去问问来龙去脉,能让他恢复正常再好不过,不能也没关系,总归是弘义君自己找来的祸事,等他回来了让他自己解决。”

      此言一出,凌凌捌顿时没了心理负担,摩拳擦掌道:“请好吧您!”

      叶未晓大致交代了情况就进宫了,他现在是天子近卫,一般不得擅离职守,能抽空亲自跑这一趟都是看在太极宫与弘义君并肩作战过一次的份上。

      凌凌捌拎了张小木凳坐下,和李系间就隔了一道栅栏,两人距离不远,但李系好似半点没察觉这边的动静,兀自对着地面神游。凌凌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她奇道:“真疯了?造反失败的当时都没疯,弘义君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

      “造反?”李系嘴唇微动,视线终于落到了凌凌捌身上,凌凌捌猛地有点不祥的预感,刚打算起身退开两步,陡然放大了音量怒吼就在她耳边炸响:“为什么!!!!同样是造反,倓弟十年前在南诏惹出的乱子难道不比我更过分吗?!凭什么皇兄那时能替他在翁翁面前隐瞒,烧了唯一的证据方便死无对证,到我就这么不留情?我想求死都不允!他是只有一个弟弟吗?!!!”】

      听到南诏二字,李倓捏破了手中荔枝的壳,若无其事递到嘴边。丰沛汁水触及舌尖的瞬间,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放下了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担忧,没发生过的事算不到他身上。然而下一秒,武功高强的钧天君失手摔了茶盏。

      “倓儿!”李俶焦急地拉过弟弟的手,“怎么这么不当心!烫到没有?快去换身衣服,湿成这样小心风寒!腿上疼不疼?没有被碎瓷片划伤吧?我看看!”说着就要蹲下去掀李倓衣摆。

      李倓一把抓住兄长的手臂不让他动弹,一双利眼紧盯着他的面容,指着天机一字一句道:“李系说,你包庇我造反。”

      “不可胡言,”李俶表情冷了下去,“你自归唐以来明明只去过回纥,与南诏一南一北远隔何止千里,他持身不正身陷囹圄,瞧着连神志都不太清醒,倓儿不必在意他那污蔑之词,先随为兄去殿内换衣可好?”

      “不好。”李倓下颌轻扬,摆明了耍赖的神态仿佛他们从未有过分离,李俶有片刻的恍惚,习惯性哄道:“倓儿听话,风寒了是要忌口的,莫说荔枝,你平日爱的炙肉、酥山、毕罗一样都碰不得,不仅得喝苦药,风寒好前都只能进些清汤寡水的吃食,你到时肯定又要闹脾气。”

      李倓有点挂不住脸,他都快弱冠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小孩子训,李俶这人简直得寸进尺!可他做不到冲着那写满了真心关切的面容发脾气,弄得和自己无理取闹似的,那般岂不是更丢人?

      他抿了抿唇,扭开头不去看李俶:“快入夏的时节,这么点水痕太阳一晒就干了,何必兴师动众的,万一错过了天机,你后悔都来不及!我偏要在这里坐着,你自便吧。”

      李俶哪里拗得过他,妥协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罩衫盖在了弟弟身上,不容置疑地按住他想要拒绝的动作道:“要么盖着,要么去换。”

      李倓撇嘴,知道他是认真的,没再挣扎。李俶重新在他身侧坐下——为了避免上次兄弟俩挤同一张椅子的画面再次出现,这次凌雪阁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罗汉床——掌心相对扣住李倓的手,他力道大得惊人,李倓怎么都抽不回手,恼怒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李俶波澜不惊道:“倓儿忘了?你风寒的时候必会发热,而且都是面上不显,掌心滚烫,这样方便我查探你的身体状况。”

      他说得义正词严,李倓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于是只好不情不愿放任他紧贴自己。李俶不在意弟弟那点别别扭扭的小情绪,反正目的达到了,对着李倓的臭脸也能笑得春光烂漫。

      他的好心情感染不了长安的百姓们,一大清早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流言,说是圣人和太子都看不到天机,除了广平王殿下、建宁王殿下跟和政郡主,整个太极宫里连侍从都成了木偶人!这消息对百姓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被天机拒绝的都是些什么人?倭寇!山匪!恶霸!杀人狂!这要是真的,那大唐还有救吗?

      一书生义愤填膺:“某不信!定是有贼子作祟!圣人缔造开元盛世,怎会与那等妨害百姓之流等同?天机就一定对吗?”

      他书院里的对头嘲讽道:“那田家五郎的事你怎么解释?瞧他平日里对谁都带笑的模样,能看出这人竟活活打死了不少小乞儿吗?我记得你和他关系好像不错?既然你说天机不可尽信,难道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成了漏网之鱼?”

      “休要血口喷人!”书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与田五郎交好是我识人不清,但某清清白白,绝不容你如此歪曲!”

      围观了这场闹剧的茶馆小二撇撇嘴低声道:“圣人那开元盛世不掺假没错,那怎么不说他还纳了儿媳妇入宫呢?这是明君能干得出来的事儿?还有什么李林甫、安禄山、一日杀三子,谪仙人李十二郎都被赶走了,土匪还能比昏君更害人?”

      有客人听到了他的嘟囔,眼前一亮,拽住他的袖子,递过去三枚通宝,掩嘴道:“小小谢意,请郎君解惑。”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迅速收了钱,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东家也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书生的争执,微微俯身道:“郎君豪爽,小的妄言几句,郎君就当个消遣。”

      然后以一种不高但确保附近都能听清楚的音量开始一一介绍李林甫、安禄山以及杨贵妃母族,说得那叫一个扣人心弦、绘声绘色、跌宕起伏,最后咂咂嘴道:“有个词叫风雨欲来,如果没有天机,还不知道回怎么样呢!幸亏还剩广平王和建宁王!”

      “谁说不是呢!”那客人殷勤地给小二倒了杯茶,“但刚刚天机也说了,建宁王要造反呢!”

      小二摆摆手,挤眉弄眼道:“天机所说,是建宁王造反在前、救驾在后,说明什么?说明广平王殿下有手段啊!没有天机都能把人哄到手,没道理有了天机还办不到啊!”

      客人恍然大悟,旁边偷听的也醍醐灌顶。

      “好啊,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人影,原来到这儿偷懒来了!”东家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小二吓得当场跳起来,点头哈腰给东家道歉,那客人也跟着劝道:“此事原是我之过,一时心痒误了这位郎君上工的时辰,掌柜大人大量。”

      旁边人也跟着一块儿劝,东家一巴掌拍到小二脑袋上,对着客人们拱了拱手道:“并非是在下小题大做,而是这小子嘴上天花乱坠地说些悖逆之言,我这心惊肉跳的,着实不好受。”

      有胆大的客人扬声道:“按掌柜这么说,方才那郎君说得难道全是真的不成?”

      东家勉强笑道:“什么真的假的,天家之事,我们平头百姓上哪知道,某先失陪,诸位尽兴。”

      他带着小二前脚刚走,后脚这些客人就炸开了锅:“是真的!看他那心虚的样子,绝对是真的!”

      “在长安做生意的哪个没点子门路,何况他们家这茶馆的地段可不差!”

      有性急的直接结账出门寻亲朋好友分享最新消息去了,民意汇聚成的浪潮悄然开始成型。茶馆内,最初提问的客人朝小二和东家打了个不明显的手势,示意“任务完成”。

      【凌凌捌拍拍嗡鸣的耳朵,怒气冲冲地瞪着发泄过后重新变得安静且直勾勾盯着她不放的李系,心里骂了百八十遍弘义君那不靠谱的保密能力以及一骑绝尘的捅娄子速度,这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我认得你这身衣服,”李系冷冷道,“你是皇兄的部下,那你肯定知道倓弟现在怎么样了。”

      凌凌捌没好气道:“弘义君连南诏那等隐秘都告诉你了,还会瞒着齐王殿下的事?”

      “齐王?”李系怒发冲冠,“我与倓弟都想要皇位,如今皇兄登基,凭什么我成了阶下囚,他反而更进一步!”

      见他不舒坦,凌凌捌就舒坦了,唯恐天下不乱道:“我知道我知道,说来话长但是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大致可以概括成三个原因。”

      李系被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唬住了,问道:“哪三个?”

      凌凌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第一,圣人和齐王殿下的关系比圣人和你的关系更好,这点你没法反驳吧?”

      “对!”李系咬牙切齿,“百孙院里倓弟几乎每夜都要路过我的院子去翻皇兄的墙,我就不明白了,他平日里上树下水招猫逗狗捕鸟抓虫胆子大得很,怎么一到晚上就非得皇兄抱着才能睡着?皇兄也是,倓弟就和他差两岁,又不是十六叔,自小被耶耶养大的,所以才要抱着睡。”

      凌凌捌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齐王殿下路过你院子去寻圣人,你不觉得生气吗?”

      李系疑惑道:“生什么气?”

      凌凌捌比划几下:“就,你也是齐王殿下的兄长,他就从来没有找过你一起睡,每次都忽视你直奔圣人处,摆明了不待见你。”

      李系更疑惑了:“我为什么要让他待见?我巴不得一个人睡一张床!两个人一起睡,他们晚上不觉得挤吗?”

      凌凌捌看到他脸上真情实感的抗拒,捂住眼睛道:“怪不得你们关系不好呢。”

      李系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关系就没好过,不用你反复提醒我,该说第二点了!”

      凌凌捌肉眼可见地疲惫,瘫着脸道:“第二点,就是齐王殿下比你聪明。”

      李系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凌捌一拍栏杆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就是说你蠢!不仅蠢而且菜!又菜又爱玩!齐王殿下是良才美玉,你就是酒囊饭袋!”】

      长安城外驿站的小吏不忍直视地摇摇头:“可不就是蠢嘛,明知道人家和你关系不好,不想着怎么拉近关系就罢了,还嫌弃晚上两个人睡挤?这人真的是圣人和齐王殿下的兄弟吗?”

      他上官提醒道:“现在这么唤无可厚非,等天机结束别记岔了。”

      小吏嘿嘿一笑:“您放心,我保证不在外人跟前说漏嘴,何况照这情形,估计圣人真的变成圣人那天不会远了。”

      上官打趣他:“留着这奉承的话等哪天你有机会进了长安再说吧,当下听见的就我一个,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小吏眉飞色舞:“我就知道您和我一样……”

      上官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行了,心照不宣。”

      “欸!”

      太极宫内,李俶脸上满是怀念的笑意:“倓儿幼时的确粘人得紧,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左一声哥哥右一声阿兄,直把我心都唤软了。胆子也是真的很大,刚有椅子高就敢翻墙,骑在墙头下不去才喊我,我真是吓得魂不附体,你还屡教不改!小小一个人,怎么就倔成这样?”

      李倓垂着眼睑神色难辨:“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提这些做什么?”

      李俶瞧见这副模样,便清楚弟弟心里肯定不平静,他语气愈发轻缓道:“我对倓儿有所求,自然要先哄得倓儿心软才好。”

      “求什么?”李倓侧过脸看他,“殿下倍受荣宠,未来连龙椅都坐上了,有什么是要向我这个手下败将求的?”

      弟弟陡然转变的态度让李俶眉宇间多了几分无措,日光穿破层云,描摹着李倓俊美到昳丽的面容,映得他浅色的眼瞳内无悲无喜。李俶呼吸一滞,这样的李倓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日光里,广平王殿下引以为傲的镇定瞬间崩毁,被迫分离的恐慌排山倒海般袭来。

      李倓感受到掌心另一个人的温度迅速下降,脉搏反常地剧烈跳动,指尖甚至隐隐有些颤抖。他觉得不对,凑上前贴近兄长的脸庞,看到他目光失焦、神色怔忪,俨然一副遭受了极大的惊吓的模样,好端端的这人是怎么了!

      李倓咬牙,实在不明白简简单单一句挖苦怎么就能把习惯收敛情绪的李俶吓成这样,但他不屑推卸责任,调整了一下坐姿倾身上前抱住兄长,学着昨天兄长安抚他的动作,生疏地控制着力道一下一下顺着兄长的脊背,半炷香过去,才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低低的“倓儿”。

      他赶紧推开李俶端正坐好,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李俶笑得一如往常:“没什么,倓儿风姿卓然,恍若姑射神人、瑶台仙君,叫为兄不禁心折,一时失神,倓儿见笑。”

      “我不是你后院里的夫人,别拿这种荒唐的理由消遣我!也罢,是我多言,”李倓冷笑着掀开身上的外袍,挣脱李俶握着他的手,站起身躬身行礼,“臣弟无状,冒犯殿下了,请殿下原谅则个。”

      “倓儿啊倓儿,你从来都懂怎样剜我的心!”李俶惆怅地叹了口气,强硬地揽着人重新坐下,“你无知无觉的,不晓得自己方才的模样活像要乘风而去,让我瞧着实在是……害怕极了。”

      李倓不解道:“害怕?怕甚?”

      李俶将下颌搁在弟弟肩上,嗓音艰涩道:“怕你和十年前一样,果断地抛下长安,抛下我。那时你去的是吐蕃,我还能等你回来,可你若是去了天宫,我要去哪里寻你呢?还能等到你回来吗?你是不是真的就不要我了?”

      李倓不自觉放松了肩颈,轻斥道:“堂堂广平王殿下,朝堂上那么多明争暗斗还不够你操心?私底下琢磨这些毫无根据的事,不止没半点好处,反倒还得了患得患失的毛病,没出息!”

      李俶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在笑,又像是叹息:“倓儿有雄心壮志,想还天下一个清明,我与倓儿看似殊途,但未必不能同行。所以我求倓儿暂且留步,施舍为兄些许机缘,好叫我能请到倓儿与我并肩。”

      “殿下抬爱了,臣弟哪里担当得起?”李倓习惯性地刺他两句,“自己的事情一概不提,仅凭几句轻飘飘的温言软语就想拉拢我,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我才不上你的当!”

      李俶这回是真的笑了:“是我之过,我会和倓儿交底的,希望倓儿最后不要拒绝哥哥。”

      李倓赏给他一个矜持的眼神:“看你表现。”

      【凌凌捌叉起腰:“怕你太自卑,我就不提南诏了,马嵬驿发生的事你总该清楚吧?”

      李系想到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脸色难看得紧:“你的意思是那场兵变里也有倓弟的谋划?”

      “嗯哼,”凌凌捌笑容里没有多少温度,“一路护卫的兵士们饥肠辘辘,军中粮草不足,连尚为广平王殿下的圣人都缩衣节食,杨国忠还在摆酒设宴好酒好肉招待吐蕃僧,他死得不冤,齐王殿下稍稍推波助澜而已,这都称不上什么布局。而后李辅国配合挑动六军哗变,掌控着先帝护卫的齐王殿下没有应召前去救援,逼玄宗杀贵妃,先帝借此得了兵权,北上灵武顺利登基!”

      有一种人看着别人轻而易举地成就大业,就会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自信,比如李系,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承认李倓比他聪明。

      “知道圣人在太极宫里和你撞上的时候为什么笑吗?”凌凌捌呲牙,“很大一部分是被你蠢笑的啊!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会答应和张庶人合谋造反?她放着亲儿子不管,转头来扶持你,你都没怀疑过吗?”

      李系想狡辩,凌凌捌抢白道:“难道你的计划是先和她虚与委蛇,等杀了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再撕毁盟约?”

      “没错!”李系重重点头,“我怎会不知张后不怀好意?她有倚仗、我有兵权,我与她各取所需罢了,李侗年幼,余下成年皇子中唯有我合适,暂时结盟就是为了先除掉皇兄,皇位最后肯定是我的!“

      凌凌捌翻了个白眼:“我看是成年皇子里只有你傻乎乎地信了张庶人的说辞吧?”

      李系暴跳如雷:“本王再不济也是太宗苗裔,岂能容你如此折辱?!”

      凌凌捌丝毫不惧,抬头挺胸道:“你说你有兵权,那怎么宫变当日玄武门是张庶人的人马在守着?明知你们的盟约随时有撕毁的可能,且张庶人另有倚仗,你居然扔下玄武门这后路不顾,反而带着人孤零零地去守三面环水的甘露殿!当时整个宫里,两仪殿前和甘露门处是张庶人的人,你带的兵在甘露殿前,你在甘露殿,延嘉池和望云阁那的人是张庶人的倚仗带来的,赏宝会在嘉寿殿举行,嘉寿殿上方就是玄武门!你自己看看!张氏举办赏宝会是请君入瓮,你倒好,不用人请,自己去当这瓮中瓮之鳖!你怎么想的?就这,你还有脸牵扯太宗?我怕太宗被你气得从昭陵跳出来!还有,武皇韦后标榜在前,保不齐张氏想要效法呢?你也说了李侗年幼,她顺势杀了你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不是更好?”

      李系僵住了,凌凌捌哪里还能不明白:“天呐,你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吗?我终于知道弘义君为什么看上你了,他这些年经历太丰富,对心眼子多的人过敏,难得碰上你这么个比他傻的,可不就一见钟情了嘛!”】

      天机中将太极宫的布局以及各处守卫人马标记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目了然,即便是一点兵法都不知道的百姓也能看懂那个王爷和他带的兵蹲在正中间,被其他人围得死死的,一点出路都没有。

      李倓罕见地有些呆愣,他试图代入李系的处境去推测这个二哥的想法,结果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换成他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去理张庶人!更遑论会有如此离谱的安排!他撞了撞同样被李系的离谱安排冲击到的李俶:“这么多年他居然没点长进?”

      李俶斟酌着用词道:“太子常言二弟肖父,想来根源在此吧。”

      李倓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将温良恭俭让的广平王殿下认认真真打量了个遍,李俶好笑地捏捏他的脸道:“我是圣人长孙,亦是太子长子,圣人眼中东宫上下一体,待我同样不薄,当个孝顺的好儿孙也无不可。”

      李倓顿感无趣,敷衍地应了一声,李俶无奈摇摇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倓儿如何看凌小娘子口中的马嵬驿兵变?”

      “河北反了,”李倓直言道,“我们这位圣人一贯讲排场、要面子,万不会人困马乏地就带着贵妃出巡,只能说明其中出了变故,马嵬驿在长安西北,说明那变故自东而来,昨日天机中逸飞说……”

      “倓儿与李光弼有太原之谊,李光弼为蓟国公李楷洛之子,现任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府、朔方都虞候,倓儿身为皇孙能与他有交集,必然是圣人大权旁落,兼之丞相死于哗变、贵妃被逼身亡,太子北上灵武,应是为寻朔方军,这些无一不在暗示江山动荡、都城危在旦夕,倓儿与李光弼同守太原结下情谊再正常不过。河北一地自开国便与朝廷离心,安禄山在此地本就权势滔天,若他背后的李林甫倒台,圣人为制衡东宫只会越发抬举他,安禄山瞧着不是甘为人臣的料,若太原成了前线,反的定是河北!”

      李俶剥开温软的皮相,锋锐的内里闪烁着血腥的寒芒,凌雪阁阁主的杀伐展现得淋漓尽致,从未见过兄长这样一面的李倓眼中异彩涟涟,根本压抑不住棋逢对手的兴奋。

      李俶新奇地看着弟弟的瞳孔一张一缩,和阁里养着的黑豹瞄准了猎物准备捕猎时的神态一般无二,他不再用示弱的招数遮掩自己的征服欲,道:“想必倓儿这次不会拒绝哥哥了?”

      李倓舔了舔发痒的牙根道:“只露冰山一角可远远不够。”

      【忽而,李系灵光一闪道:“皇兄手无兵权!他便是胜了我、胜了张后又如何?无法调动守在玄武门的卫队,又做不到与他们抗衡,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太极宫还是两说!”

      凌凌捌有被他的逻辑震惊到,李系见此,以为自己终于掰回一成,得意洋洋道:“反驳不了了吧?”

      凌凌捌都有点怜悯他了,但这种稀薄的怜悯并不能阻止她开口打破李系的幻想:“这就是第三点了,齐王殿下有救驾之功。”

      “救驾?”李系思绪都有些卡顿,“救谁?父皇?还是上皇?”

      凌凌捌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连连否认道:“怎么可能!如今圣人登基,这救驾之功,救得自然是圣人!”

      “你的意思是,倓弟他在太极宫救了皇兄?”李系捋顺了因果关系之后,声音变得更加飘忽,“他不是向父皇求了道密旨明火执仗地想要争皇位吗?怎么跑去救驾了?”

      凌凌捌摸着下巴:“问得好,杨门主和池统领也百思不得其解呢!圣人当时看到齐王殿下出现在宫变现场的时候神色同样很难看,长源先生的说法是,圣人是把齐王殿下当成兜底的后手的,结果齐王殿下根本没有按照圣人的设想去做,直接掀翻棋盘打乱了圣人的计划。”

      李系勉强消化着这些信息,疑惑道:“池统领?谁?杨逸飞我倒听说过,长歌门不是文人士子聚集之地吗?这跟倓弟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凌凌捌当即来了兴致,仔细介绍道:“坚守太原的建宁铁卫听过吗?池统领便是这支卫队的头,效忠于齐王殿下,太原一战后,剩余的建宁铁卫更名空城卫隐于暗处,每名空城卫都能为殿下去死。至于长歌门,门中士人欣赏殿下嫉恶如仇的性子,视殿下为拨乱反正的明主。宫变当日,圣人孤身赴宴,我们负责解决宫内的势力,各处宫门便由殿下接手防务,一旦生变,殿下便能以雷霆之势介入!长歌门门主亲率弟子入长安,只待殿下事成!”

      李系人都恍惚了:“所以皇兄明知倓弟麾下人才济济,文臣武将皆忠心耿耿,还放任他把持宫城冷眼旁观坐收渔翁之利。而倓弟在这样一片大好形势中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冲上去把皇兄救下来了?”

      凌凌捌肯定了他概括的能力:“没错!”

      李系似哭似笑,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李倓!都是你哥哥,你对皇兄如此赤诚相待,我呢!从小你就处处压我一头,现在更是眼里根本看不到我这个人!我不是你哥哥吗!啊?!这皇位既然你们两个都不在乎,那就给我啊!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他气喘吁吁地吼完,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凌凌捌目瞪口呆:“越王?李系?喂!你没事吧?”

      唤了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应,凌凌捌噔噔倒退几步,自言自语道:“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是他自己脑子难得灵光一次推测出来的,我一句话没说过,他气性大,怪不到我身上。来人!来人!快请医士,越王把自己气晕了!”】

      【明日继续】

      李系晕了,李重茂和李裹儿恨不得自己索性也晕过去算了!或者与之前那样当个无知无觉的摆设也行!总好过现在怒火中烧却动弹不得!那是龙椅!是皇位!是天下至尊的权柄!李氏皇族自开国起,哪个皇帝登基不得经历一番波折?打生打死不就为了那顶冠冕?尝过权力的滋味,谁甘心轻易放下!他们真的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有人心甘情愿将它让渡于人!

      假的!肯定都是假的!!!

      这与众不同的兄弟情让百姓们也很感慨,一位里正啧啧称奇道:“乖乖,村里两兄弟分家为了个破碗都能争得面红耳赤,昨天说齐王殿下自愿扶兄长登基,今天就告诉咱圣人也不介意齐王殿下是最后赢家,皇家的兄弟和咱泥腿子就是不一样哈!”

      他老妻没好气道:“哪是皇家和咱不一样,分明是圣人和齐王殿下不一样!忘了长歌门门主怎么说先头那些皇帝的吗?”

      里正嘿嘿笑着,语出惊人道:“我看圣人和齐王殿下的感情比咱俩还亲些呢,你就从来不让我动你柜子。”

      妻子没在意自家良人无意识道破的真相,狐疑地看向里正:“你为什么突然说起柜子?你是不是又把它弄得一团糟还不知道收拾?”

      里正信誓旦旦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稍微!稍微!打开来看了一下,就看了一下!”

      但妻子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的说辞,他之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留了个烂摊子让她收拾,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和离!

      天机结束后,李俶和李倓在原地坐了许久没有动弹。即便李倓反复告诫自己能够预见的未来并非一定能实现,只是强烈的冲击一浪接着一浪,又怎么会不留下丝毫痕迹呢?

      李俶倒是很享受这样静静拥着弟弟无人打搅的时光,可惜李倓不打算让他沉溺:“李俶,我们谈谈。”

      他心下遗憾,面上依旧是那个沉稳的兄长,冷静的凌雪阁主,不露半分端倪:“去偏殿吧,我准备了点东西,倓儿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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