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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舞台 ...

  •   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汗水浸透地板,镜子里的身影从青涩到近乎陌生,梦想在反复的研磨中变得既沉重又脆弱,像一件过于精美却不敢轻易触碰的瓷器。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星途闪耀:亚洲梦想家》(Starway Ascend: Asian Dreamers)录制场馆的后台,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语言的低声交谈、化妆品香气和压抑不住的紧张呼吸。一百零一个女孩,来自中日韩,怀揣着同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成为最终出道的十一人之一。

      对我,李绚雅而言,这不是梦想,几乎是执念。二十三岁,练习七年,曾经以组合形式出道却无声无息地湮灭,家境普通,来自那个地图上需要放大好多倍才能找到的小城……我没有任何退路。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像抓住悬崖边最后一根藤蔓。公司的前辈们说过,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七年时间,足以榨干一个女孩所有的青春和热情,如果这次再失败……我不敢想。

      深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我从翻涌的思绪中挣脱。我强迫自己打量周围。真是……百花缭乱。可爱风的、酷飒的、清纯的、美艳的,各式各样的漂亮女孩,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汇聚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洪流。有些人眼中是和我一样的破釜沉舟,有些则是纯粹的新奇和兴奋。真好,她们还有资格感到新奇。

      我的初舞台评级是A。我必须拿到A。公司为我投入了资源,我七年的练习不是白费,我是全能ACE,vocal,dance,rap,甚至创作,我都有信心。这一次,我必须让所有人看到李绚雅的名字。

      “下一个,韩国,Soulmate娱乐,李绚雅准备!”

      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嘈杂传来。我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脆弱和不安压回心底。整理了一下打歌服——简洁利落的黑色剪裁,带着些许银色流苏,既凸显身材又便于舞蹈。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成熟、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的御姐脸,眼神锐利,妆容精致。很好,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强大,自信,无可挑剔。

      走进通道,灯光骤然变得强烈,观众席的喧嚣和导师席投来的目光像实质一样压在身上。我能听到身后其他候场女孩的低语。

      “是Soulmate的!大公司啊!”
      “听说她出道过?”
      “看起来好强,气场两米八……”

      我挺直脊背,嘴角勾出一个练习过千百次的、弧度完美的微笑。走到舞台中央,鞠躬。

      “各位导师好,我是来自韩国Soulmate娱乐的个人练习生,李绚雅。”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稳定,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和自信。

      音乐响起,是我精心准备的自编曲,融合了强有力的舞蹈和展示高音实力的段落。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米,每一个眼神都投向镜头或导师,汗水在灯光下闪烁,我却只觉得畅快。七年磨一剑,此刻,剑已出鞘。

      音乐终止,定格动作。呼吸有些急促,胸腔起伏,但我控制得很好,只是微笑着等待评价。

      导师席上交头接耳,大多是赞许的目光。最终,主导师,一位国宝级的女歌手,拿起话筒。

      “李绚雅练习生。”
      “是。”
      “你的表演……非常完整。技术层面几乎无可挑剔,vocal很稳,舞蹈力度和控制力都极佳。看得出来经验非常丰富。”她顿了顿,“但是……”

      我的心微微一紧。

      “情感投入方面,似乎……太过于追求完美了?给人一种‘教科书式’的感觉,少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灵魂冲击力。当然,这可能是初舞台紧张的缘故。你的实力毋庸置疑。”

      另一位以严格著称的舞蹈导师接话:“我同意。技巧是A级,甚至超A,但表现力……我暂时给A-。不过综合来看,在这个初舞台阶段,你已经远远超出了许多练习生。你的评级是——”

      他拖长了声音,后台似乎都安静了。

      “A。”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几乎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喜悦。我深深鞠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导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A!拿到了!第一步,稳稳地踏出去了!

      走下舞台,迎接我的是其他练习生或羡慕或忌惮的目光。我维持着表情管理,心里却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直到回到候机区坐下,指尖还是微微发麻的。

      接下来的表演依旧精彩纷呈,A等级屈指可数,大多集中在B、C,当然,还有更多的D和F。我看着,评估着未来的对手,心里那根竞争的弦始终紧绷。

      直到一个名字被叫到。

      “下一个,韩国,Starlight演员公司,金瑞妍。”

      演员公司?纯素人?我抬眼望去。

      一个女孩走上台。简单的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像刚放学的高中生。她微微鞠躬,动作甚至有点生涩。

      “各位导师好,我是来自Starlight演员公司的练习生,金瑞妍。”声音温和,清透,像山涧溪流,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落落大方。

      她的脸……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也堪称惊艳。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美,而是纯粹的、干净的、毫无瑕疵的漂亮。肌肤白皙,眼睛很大,瞳仁是温柔的褐色,鼻梁秀挺,唇形饱满而自然。是一种男女通杀、极具观众缘的清纯美貌。

      但……演员公司的,练习时长多久?我下意识地抱持怀疑态度。美貌在这里是加分项,但绝不是通行证。

      果然,导师问及练习时长。

      金瑞妍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老实回答:“那个……大概一周左右。公司说让我来积累经验,交交朋友。”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笑。一周?来这里积累经验?这是什么富家小姐的游戏吗?我皱了下眉,对这种近乎儿戏的态度感到一丝不悦。我们赌上人生和梦想的舞台,对她而言只是“社交场合”?

      她的表演是一首简单的抒情歌,旋律平缓。声音条件其实不差,音色很干净,但技巧几乎为零,气息不稳,音准偶尔飘忽。舞蹈部分更是灾难,动作完全跟不上拍子,手脚像是新装上去的还不协调,看得人尴尬症都要犯了。

      表演结束,她自己也似乎知道表现不佳,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坦然。

      导师们的评价很温和,但也很直接。

      “金瑞妍练习生,你的外貌非常出色,音色也有潜力。但是……基础确实非常薄弱。无论是声乐还是舞蹈,都需要从头系统学习。你的态度很认真,这很好。但是在这个舞台上,实力是首要的。你的评级是——F。”

      F。最低的等级。

      她再次鞠躬,声音依旧温和:“谢谢导师,我会努力学习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沮丧,好像这个结果理所当然。她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那一刻,连严厉的导师表情都柔和了些。

      真是……心大。我默默想着。F班,意味着最差的训练条件,最少的镜头关注,几乎是第一轮就会被淘汰的命运。她居然还能笑出来?是根本不在乎吧。也是,首尔富家女,演员公司背景,来这里玩一圈,刷个脸,估计就回去了。和我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

      初舞台录制漫长而熬人,直到所有练习生表演完毕,已经是深夜。疲惫和兴奋交织,但更紧迫的是接下来的宿舍分配。

      节目组采用了随机抽签的方式,四人一间。我捏着手里写着房号的纸条,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和太麻烦的人分在一起。竞争关系下,和谐的宿舍氛围也是保持状态的重要一环。

      找到对应的房间,推开门。房间不大,标准的四人间配置,上下铺,已经有一个女孩在了。是另一个A班的,日本区的练习生,以舞蹈实力闻名的中村优子,看起来酷酷的,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我们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

      接着又进来一个,是C班的中国练习生,林薇,看起来活泼开朗,叽叽喳喳地说着不太流利但热情的韩语。

      最后一个床位……门口出现的身影让我愣了一下。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百褶裙,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带着一点寻找房号的茫然。是金瑞妍。

      她看到我们,眼睛微微睁大,然后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走进来:“你们好,我是金瑞妍,F班。以后请多关照。”她对着我们仨依次微微鞠躬,态度自然又礼貌。

      中村优子淡淡点头,林薇热情地回应:“你好你好!我是林薇!C班!”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A班的我和F班的她,还有看起来很强的中村和活泼的林薇……这个组合真是……意料之外。尤其是和她同寝,我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可能是因为她那种与我截然相反的、松弛又无所谓的态度,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的紧绷和焦虑。

      “李绚雅前辈,您好。”她看向我,眼神很亮,带着显而易见的尊重,“您的初舞台太精彩了,我看呆了。真的很厉害。”

      她的夸奖很真诚,不像虚伪的奉承。我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自在消散了一些,甚至有点受用。毕竟是被一个颜值如此出众的人真心实意地夸赞。

      “谢谢。”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淡,“叫我欧尼就好。”二十三岁,在这里确实是年龄上层了。

      “内,绚雅欧尼。”她从善如流,笑容更甜了些。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让人很难对她板起脸。

      收拾行李的时候,对比就更加鲜明。我的东西井井有条,全是各种护肤品、保健品、练功服、耳机、厚厚的笔记……像一个小型训练营。而金瑞妍的箱子里,除了基本用品,居然还有几本看起来很深奥的小说、一套精致的茶具、甚至还有一个软乎乎的抱枕玩偶。

      林薇好奇地问:“瑞妍欧尼(韩语里同龄或年长称呼,这里林薇可能认为金瑞妍比她大或表示亲近),你还带书来看啊?”

      金瑞妍拿起那本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习惯了,睡前看一会儿。哦,还有这个,”她拿出那个小兔子抱枕,“抱着睡比较有安全感。”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兔子耳朵。

      那动作……有点过于可爱了。配上她那张脸,杀伤力巨大。

      中村优子似乎无语地转开了视线。林薇则被萌到似的哇哇叫。

      我:“……”这就是十九岁首尔大小姐的做派吗?来参加生存选秀带抱枕?

      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她看向我,眨了眨眼:“欧尼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借你抱一下哦?很软的。”

      我的脸腾一下就热了,下意识地板起脸:“不、不用!我睡眠很好!”谁要抱那种东西啊!还有,我们很熟吗?就叫欧尼还借抱枕?!

      她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地收拾,还拿出几包看起来很高档的零食分给我们。“从家里带的,大家尝尝看?”

      林薇开心地接过。中村犹豫了一下,也接了,生硬地道了谢。我本想拒绝,但她已经直接塞了一小袋到我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

      “欧尼看起来有点累,补充点能量吧?”她的语气很自然,带着纯粹的善意。

      “……谢谢。”我捏着那袋零食,最终还是低声道了谢。好像……没办法对她真正冷起脸来。她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场,能轻易化解别人的戒备。

      夜深人静,宿舍熄了灯。我躺在下铺,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一幕幕闪过,A级的喜悦,对未来的担忧,还有……对面上铺那个安静睡着的女孩。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真是……心态好啊。F班,还能睡得这么安稳。我翻了个身,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是因为她的不在乎,衬托得我的全力以赴显得格外悲壮吗?还是因为……她那句软软的“欧尼”,和递过来零食时认真的眼神?

      黑暗中,我轻轻叹了口气。生存战才刚刚开始。李绚雅,你要专注,不能被无关的人和事干扰。目标是出道,是山顶,不能再失败了。

      可是……对面床铺传来的淡淡馨香,和她偶尔翻身时被子摩擦的细微声响,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我的心防。

      这个叫金瑞妍的F班生,好像……有点特别。至少,让我在第一晚,就如此清晰地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而且,还是以这种……让人完全没办法讨厌起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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